“我从生活中学到的唯一的事就是'欢庆和歌颂',我们因此可以有勇气面对一切。印度因其超过十亿的庞大人口而充满各种不同的盛大庆典,每一次欢庆都是人山人海且富有创意的,总能产生新颖的方式和理解,我们把'庆祝'视为对生活哲学图景的描绘。”
“有一天我在参观工地砖厂,有位女士想来买砖,当看到这位女子头顶一箱砖块沿楼梯缓缓而下,阳光从遮阳的锡皮屋顶缝隙渗漏进来悉悉索索地洒在她身上,这幅景象深深地打动了我,它或许可以成为我设计住宅的主题。”
本文为全球知识雷锋第49篇讲座,
本次讲座由2018年普利兹克奖得主印度建筑师巴克里希纳•多西(Balkrishna V.Doshi)于2017.09.06受邀在英国皇家美术学院(Royal Academy of Arts)的第27届年度建筑讲座,题为《庆贺、空隙、悖论、实践》(Celebrating,Porosity, Paradox, Practice)。本文由贝尔法斯特女王大学喷气发动机降噪方向博士Rafiq Khan (孟加拉国人)听录,由东南大学孙志健翻译。
译者:孙志健
东南大学建筑系本科大四在读,什么都关注。

听录者:Rafiq Khan
孟加拉国人。考文垂大学航空航天系统工程学士,兰卡斯特大学国际创新工程硕士,贝尔法斯特女王大学与布里斯托大学喷气发动机降噪博士。

主讲人:巴克里希纳•多西(Balkrishna V.Doshi)
Balkrishna Vithaldas Doshi,生于1927年,印度建筑师,2018年普利兹克建筑奖得主,艾哈迈达巴德建筑学院(School of Architecture, Ahmedabad)创建者兼首任院长。祖辈均从事家具业,他对印度建筑发展的贡献在业界享有盛誉。于1947年踏入建筑行业,曾先后与勒•柯布西耶、路易斯•康共事,并于1955年成立工作室Vastu-Shilpa(环境设计)。出于对印度贫民阶层的关怀,他设立了同名基金会,在低造价住宅及城市规划领域进行开创性探索。
文章全长8387字,阅读完需要12分钟
多年来,巴克里希纳·多西的建筑创造从一而终——严谨认真,远离浮华,绝不盲从潮流。多西能够敏锐洞察建筑物所处的情境,他的方案综合考虑到社会、自然环境和经济等各个维度,因此他的建筑完全贯彻了可持续性原则。
——2018年普利兹克奖评语
讲座正文
神明赋予我们自由
那是1951年,学业未完的我受朋友之邀坐飞机在伦敦降落,他支持我参加英国皇家建筑师学会(RIBA)的学位考试。今天故地重游又勾起了对往事的怀恋,感谢皇家美术学院(Royal Academy of Arts)和老朋友Christopher请我来演讲。
1927年,我出生在印度的一个世代同堂的印度教大家庭,家庭成员最年长的已80高龄,而最小的孩子才出世几天。在家族中出生、成长乃至死亡更迭不断,可谓司空见惯的自然现象。我们会共同前往寺庙或朝圣地,进行诸多节日庆祝和诞生庆典以及死亡前后的仪式,逐渐坦然接受人生的旦夕祸福与生活方式、社会、经济和文化结构的剧变。我的童年几乎没有接受专业性的学术教育,通过从我祖父以及Mahabharata和Ramayana等著名印度神话故事汲取知识,我开始树立自己的价值观与道德意识,它们使我受益良多。理解人类生命的奥秘帮助我在脑海中产生万物的全新意象,指引我不懈追求。生活中弥足珍贵的转变正像这些神话一样奇妙,我经常和别人一起去邻村和寺庙参加各种庆典,这些仪式反映出每项活动的神圣性,它们加深了我对自己与宇宙关系的理解,灵魂、情感和信仰的结合使每次体验都富有神圣感,现在我终于明白为何这样的生活会被人们所接受。
对我来说,所有事似乎都是猝不及防地偶然发生,带着某些特定宿命意义;不论手绘还是设计抑或探讨都并非空穴来风,或许与我日常经历息息相关。例如当我穿行在高密度街区时,会发现遗产保护区和旧住区恰到好处地唤醒我对故乡的全部记忆。街道两旁的用地与车辆嘈杂的声响激起我的怀旧之情(nostalgic),究其原因其实也找不到理性的规律来解释,它就像多种食物调和香料的印度菜一样——相信在座一定经常吃,你会惊讶于它没有固定的烹饪方式,而是根据喜好随心调配。我认为这种搭配源于味觉的刺激(impulse),特定的刺激与比例调配会打动我,总会有新鲜事物调动我的食欲。
寺庙于我是命中注定的
生活在混居的大家庭使我学会了合作宽容、和睦谦逊、慷慨独立和成长,我的第一座房子是祖父建的,底层带有一间作坊,等家人变多时他便不断增加新的楼层,房子逐渐变成遍布墙体与上下贯通楼梯的“怪物(enigmatic)”。我能想起它是因为屋内流线扑朔迷离,是玩捉迷藏的好地方,所以建筑于我不仅是居住机器,它还是生活方式的延伸。很久前当我和孩子们去马德里的寺庙游玩,砂铁岩和柱式间的通风空间给我留下深刻印象,每根柱子都刻画着描绘神话故事、动物、鸟兽等图案。如果你经常去印度的寺庙,那就很容易迷失。注视着庭院里瞬息万变的光影使我清楚感知到太阳、风雨、天空、土地的存在,它们不断改变空间体验——有节奏的声响、雨滴、微风乃至洪水都会使我意识到阳光和清风的隐约变换。
这就是为何在设计中我总是回忆起这些声响,它们在我提笔勾勒时形成具象的画面,让我感知到人们的活动情态,就可以抵达内心最隐秘柔软的角落。我的古鲁(Guru,印度教的精神导师)前几天刚去世,他曾给我建议:“如果你想做伟大的建筑师,一定要把每座建筑当作寺庙去思考。”
我的两位精神导师
1951年我师从柯布西耶,作为初学者我出于内心根植的文化与价值观,将柯布视为精神导师,我能理解他对空间体量生成的深切关注。那时我坐在桌前,他便走过来指导,我会站在一旁两个小时甚至更久。他开始画草图,当时手绘还是主流的,每当画一条线他都会说“SO”,不知不觉空间就产生了。
这些往往会唤起我对图像的认知,使我认为空间的真实体验反而是次要的。我的观念随着时间推移而改变:把设计当成家庭的元素,把建筑设计当成营造互帮互助的邻里社区,希望以此达到出乎意料的空间组织与体验。通过读过的故事和神话,我发明了自己独特的手法。它们使我从设计建筑的固定规则的条条框框中解放出来,与柯布西耶设计他的建筑不同,我是通过在艾哈迈达巴德(Ahmedabad)的建筑项目施工执行期间观察建筑的,所以常惊讶于他在场地或办公室的工作态度和逐步修改推进方案的流程。由于昌迪加尔区(Chandigarh)和艾哈迈达巴德的建筑作品,我对设计的观点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会绘制气候变化图,画出场地上的一切,站在当地居民的角度讨论设计。记得有一次他画建筑图时突然在室内外画上鸟飞过的轨迹,然后对我说:“场地上也会有鸟穿过建筑,不是吗?”这正是他的设计从不出错的原因,我也必须承认从柯布西耶和路易斯康的设计手法中受益匪浅。
我师从这两位分别有近十年,在柯布西耶身上学到了形体的魅力和光与空间的运动,它们作为简单的工具却能使我们沉醉其中;在康的身上我学会提出空间存在目的性的根本问题,追寻建筑的本质表达。与两位大师一起工作是极具挑战性的,生活中总充满活跃、崇敬和协调。他们虽然表达方式不同,但同样充满耐心,私下会谈论生活话题。他们是严肃的,但私下却完全敞开心扉,口若悬河。他们的研究成果、饮食习惯、看待事物的观点、木炭和铅笔的绘画都使我对建筑产生全新解读,这些弥足珍贵的经历至今记忆犹新,时刻指引我去设想空间、形体和建造。
幸运的是,在印度的建筑实践给了我机会。我们总说“确定性就是不确定”“唯一不变的就是变化”,现实条件是不断变化的——有时面对总冒出新想法的业主提出的要求,有时碰上经济问题。每个线索都是一次机遇,每次延误都是收获,我学会了优先考虑利用“变化”,永恒的变化意味着新的发现和打破规则的机会,虽然痛苦但我乐在其中,我喜欢这种悖论,我热爱挑战。
与他们共事的回忆使我茅塞顿开,我开始关注寺庙建筑,游历印度以及各地。车水马龙的大街小巷是嘈杂脏乱的,但当你从远处静坐观察它们时就能体会到永恒的流动(constant flux)与变化。正是那段经历带给我无限可能的解决方案和想象空间,每当我构思一个项目或规划功能时就会想起那段时光,因此,空间和时间以及变化的要素在我设计的地标建筑中举足轻重。事务所的运营过程就像河流冲向堤岸一样飘忽不定——有时你会拿到资金和设计费,有时得不到报酬或遇到费用拖欠的情形。但你仍要一如既往地工作,就像四季更替一样自然,在设计初期阶段你不确定该怎么操作,也不知道每个月底会发生什么。我的职业生涯中做过的项目很多,今天将给大家展示。先讲一下主题:我从生活中学到的唯一的事就是“欢庆和歌颂”,我们因此可以有勇气面对一切。印度因其超过十亿的庞大人口而充满各种不同的盛大庆典,每一次欢庆都是人山人海且富有创意的,总能产生新颖的方式和理解,我们把“庆祝”视为对生活哲学图景的描绘。
符号与元素
今天将展示五个对我意义重大的项目:这是一些符号的图案,当我们不理解事物的时候就会用符号标示,每种文化都有自身深刻意义的符号,从这些意义中我们可以探求本质的目标。图中左上角是拥有十个头的魔王罗波那(Ravana)——每个人只有一个头,它象征着权力和能力。我们看到那些只有一个头的人们在与罗波那战斗,这就是隐藏在纯粹表象后的未知。第二幅是寺庙中的车轮,它使我们感知时光的永恒流逝,时间、境遇、心态和作品都会不断改变。旁边是家喻户晓的Dicamdeva,他喜欢引诱人类,我们都曾被他蛊惑。右下角是神猴哈奴曼(Honuman),我相信大家都知道它喜欢罗摩(Rama)和其妻悉多公主(Sita),事实上它看不见他们,只能把他们放在心里,所以“看见”和“看不见”没有差别。最后一幅是克利须那神(Lord Krishna)诞辰庆祝法会的歌舞表演,有成百上千他所爱慕的挤奶少女(Gopis)陪着他跳舞,每个挤奶少女都有自己心中的克利须那,这种幻觉十分美好。我认为我们记住幻觉是很有意义的,因为它至少是铭刻内心的短暂欢愉,这些欢快惊喜的时刻引发我们思考人类的天性。
众所周知印度曾是等级森严的国度,十亿人拥有不同的宗教和习俗,我们或许是全世界假期最多的国家——每个宗教都有自己特定的节假,所以我们总是在欢庆。例如图中的男士只是个普通人,他无处容身,只好把自己的身躯作为卖眼镜的店铺,我觉得创造性活动总是源于现实条件和信仰。第二幅图中拥有哈雷戴维森(Harley Davidson)的男子,二十年前我和他有过交谈,他浑身穿满黄金,甚至手套也是金饰。我们拦住他询问原因,他答:“今天是我生日!”我认为这种自信和欣喜的心态是极其重要的。中间这张是传统的礼拜(Puja),我们会做瑜伽来欢迎来自上天的神灵,想象他们降落凡尘并为他们祈祷。我认为对于未知想象的庆祝表达了期盼万物永远美好的心愿,相信生命就是灵魂的转世再生(reincarnation),是薪火相传的。但同时这位婆罗门(Brahman,僧侣贵族的一员)正坐在笔记本电脑前,或许在关心他的纽约股市。这种矛盾在生活中时常发生,就像右下角的印度食物一样司空见惯,我经常提到印度饮食就是混合调配各种普通食物,选择权在你自己手里,你可以随心所欲,所以秩序不是别人创造的,而是你自己。右下角穿着纱丽(Sari)的印度妇女,她们的服饰千差万别。因此我们作为建筑师最重要的是给消费者和业主选择权吗?我们是给甲方选择的自由还是用所谓的“正确”去将它们“囚禁”在有限的范围内?
正如我所说,印度充满多样性,不同尺度空间有各种使用方式,例如最后一幅图中的小商店门前空间,身处同一个空间我们却表现出不同的坐姿和行为活动,使用着老城区的室内外空间。它们展示了土地的多种使用方式,功能与想法的重叠带来的乐趣尤为关键,它意味着不同层次空间的交汇。中间是我离开柯布西耶回到印度所做的首个项目——它是工业建筑,我面对的限制是只能花费和其它20年前所造的标准化建筑相同的预算,所以我们从当地材料中发现了新工艺,那是我从柯布身上学到的——当地材料和技艺可以用来发明新事物。所以你可以在斋普尔(Jaipur)看到多样性——虽然当地气候稳定导致建造模式和材料都是相同的,但除材料之外工艺和表达是不同的。这和人类的原理类似,我们都以相同方式来到世界,但我们是各不相同的。另一幅图能看到艾哈迈达巴德充满拥挤人群和混杂的事物,它们就像印度食物一样相互交融。有趣的是人们喜欢聚集在小村庄的交通干道,进行各种手工业活动。所以万物皆有灵性,如果使用者有充分自由他也能借助现有资源和知识进行创新,他会创造自己认为美的事物。我惊喜地发现这并不是建筑师的专利,每个人都有这种能力。
你还能看到我们的传统节庆和婚礼场景,但最重要的是印度教的象头神(Ganesh,湿婆和雪山神女之子),我们所有宗教都有节假日:它们从开始到结束最后消失,所以象头神最后会在水中溶解。因此,新生与破败是循环往复的(cyclic)正常现象,它会逐渐化为我们心底怀旧情绪,所以对生活的期待和热情在建筑师的设计实践中极其重要。
在偏远乡村我看到有人花三天时间用泥土做了这个小屋,我注意到他建完后将它刷成白色,他是如何知道怎样用白色粉刷强调入口和建筑的呢?我认为它与时间或永恒遗产毫无关系,这只是我们必须培养的敏锐感。旁边是位于印度奥兰加巴德的洞穴,它的支撑体系隐约可见,它是自上而下用了几百年时间才建成的。所以如果你颠覆秩序,更多地挑战自我,你将会创造新结构。每一代都在接着建这个未知的或许出错了的建筑,当它完工时谁又能理解呢?因此我发现印度的社会和家庭结构很相似,如果男女想要结婚但父母反对,这位男子就会去找更年长的男子直至找到家族最大的长辈,然后整个家族会帮他争取,这并不是随意的过程,每个人都可能成功,但那是存在界限和等级的。
我从柯布身上学到的是“昌迪加尔需要阳光”,他曾说过印度人需要了解的基本事物就是太阳、雨露、微风、动物和人类生命,康(Louis Kahn)曾谈过“不可量度(immeasurable)”,所以这两者可以完美结合起来。
设计不该只为富人服务
在我看来,建筑并不是一种外在空间、形式或结构,应该是身体的延展,是人的一部分。它的核心是人,关乎每个人的吃穿住行、天气、地理、美学和文化,它必须营造一种愉悦感。建筑与生活共生共存,便值得庆祝;反之,则不算建筑。于是在1960年我设计了第一座低成本住宅,出于对社区氛围的兴趣,我创造了大量开放的公共空间。
1973年我又接到人寿保险公司混合收入住房的项目,他们需要三种不同户型——分别服务于能买得起1000、700和400平方英尺的居民。保险公司希望每个区块的人们分开生活,因为他们属于不同的收入阶层,我却不以为然——印度人有共同的家族关联和归属感,不论时间如何流逝它都历久弥新。
想要营造社区氛围就必须融合不同区块的空间,所以我颠覆集合住宅的传统布局,将最大的房型设计在底层,而将700平尺的户型置于其上,将最小房型设在顶层使他们享受露台。用两年时间建好后没人愿意住,他们说:“这是不可能的,他们怎么能住在我们楼上?大家的语言、交往人群和生活习性都不相同”,我解释说他们可以在公共空间进行交流和相处,社会关系会因此变得更融洽,过去20年果然发生了改变,当我们采访当地人时他说只有5%的人没变化,其他人都转变了态度并愿意融入社区,所以社区结构需要通过协商、理解和责任去实现。这个项目很成功,至今只有5~6%的人愿意搬走。
阿诺兰低造价住宅是为城市中的贫困阶层预留的,每个居民会分配到30平米的地块,得到基本的卫生设施和电力保障。当这些贫苦的人有自己的小家后就有动力克服种种障碍,人们搬入社区有一定经济实力后也会在原有建筑上进行加建。
所以我为他们提供了双重设计的可能性,你可以在这里建个阳台,也可以搭建围栏,就像乐高一样充满可能,你可以自行把握各种元素,根据自身需求创造私人的生活空间,这不仅是房子,而是一个个幸福生活的家,这才是最重要的。
项目建成30年后我们做了一次入住调查,发现原来住在这的弱势阶层已不再是贫困户了,他们都成了中等收入阶层,生活获得了极大改善。我希望项目可以“自然地生长”,所以对房屋系统、庭院和迷宫般地内部通道进行有机整合,可容纳8万多人同时居住。
我的使命就是为社会最底层人群提供适宜的住所,如今社区由6500多个住宅组成,分为六片区域——每个区域都包含不同房型可供选择,底层设计宽敞的大户型,顶层是紧凑的一室户,覆盖不同收入的人群。如今他们以土地的形式获得社会安全感,由此改变了对生活和生存的看法,他们的孩子会去英语学校,也拥有了摩托车甚至汽车。他们把自己的临时庇护所改造成三层小楼,使它成为自己真正的家。
四根立柱,一部楼梯
离开柯布西耶后,我一直考虑建造属于自己的房子,但随后我失望地发现画出的平面图很像出自柯布之手。有一天我在参观工地砖厂,有位女士想来买砖,当看到这位女子头顶一箱砖块沿楼梯缓缓而下,阳光从遮阳的锡皮屋顶缝隙渗漏进来悉悉索索地洒在她身上,这幅景象深深地打动了我,它或许可以成为我设计住宅的主题。
一位女子,四根立柱,一部楼梯,就这样动人的幻象在我脑中浮现。我曾观察寺庙柱隙的空间——它也能成为休闲场所,除主入口外没有门窗,建筑也能同样如此:当你独坐看着阳光和阴影,便能感知建筑的运动;阴雨连绵时你也能感知雨水逐渐从屋顶流淌花落,这时我发现了砖窑型建筑的魅力。
但当我实际建造时却发现中间传统的房子是划归保护的区域,所以我想出一个新方法使建筑既能获得自然采光和通风(ventilation),又能得到保护。我选用当地砖石修建承重墙和外围空心墙(cavities brick walls),根据气候选定合适的朝向。我喜欢研究传统材料的全新使用,这种用空气间隙(air gap)隔离(insulate)建筑的手法正是在英国学到的,房屋因此成了“纯天然”的建筑。
这是1962年建的住宅,紧接着我又设计了下一个建筑,所以“四根立柱和一部楼梯”成了我的设计原则,住宅整体呈隔栅状,以四根方柱为基本单元,方形区域分别用作客厅、餐厅和卧室。我试图寻找能营造这种空间氛围的所有手法。这座房子没有玻璃门,完全由木材建造,所以当你关上所有门时只能依靠间接采光,当你打开它时可以自然通风。所有墙壁都是空心的,就像隔热的温室,这就是我那段时间所领悟到的。
因此,在印度做设计、遍地游览、观察不同人群的生活方式会帮助你发掘更多设计的可能性。你可以看到楼梯产生的多功能用途,甚至可用作欢聚派对,室内的间接照明产生了活跃的氛围,所以尝试当地材料是很有潜力的。
模糊内外定义
而在1962年的CEPT大学设计中我模糊了内外空间的定义,创造出将两者无缝结合的有顶开放空间。大学内的建筑可以满足各个学科的不同需求,不断成长演进的校园为后续扩展提供了空间。
校园中教职员与学生的日常活动使物理建筑与自然环境之间产生互动关联,CEPT大学正变得更像一个大家庭,身在其中的每个人都能意识到自己的角色而各得其所。学习氛围无处不在,我们对此的呼应塑造着我们的未来人生。
寺庙是第二个家
在印度南部地区,寺庙林立,院落经高大的连廊彼此联通,神龛与庙宇散布其中,成为个人或社会活动的场所。这就是为什么在那里寺庙会成为人们的第二个家,同时也是社会和文化枢纽。
校园也应如圣所一般,没有边界、没有门,满足人们沟通、交互的需求。在构想印度管理学院班加罗尔分校时,我以寺庙建筑为原型,重新设计了或开放或封闭的藤架小径、连廊和院落,将教室、会议室、图书馆和宿舍等功能区联系起来。建筑外部的石头墙上爬满了藤蔓植物,内部院落和小径中不同的景致加上色彩与光影变幻,营造出时间的实感。
受到迷宫般的传统印度城市与寺庙的灵感启发,我在设计中将建筑、庭院和画廊相互串联,设置了各种各样的避暑空间,并通过半开放的走廊和花园,将绿植景观引入空间。功能、动线、自然的有机整合,以及同时容纳各种活动的可适性,都是班加罗尔校区的特色。
我想开创一种体系——让班加罗尔校区的建筑消失,从而更纯粹地体验建筑之间的空间,最重要的东西是rasa(梵语,指意趣、情感体验),一种让空间难以忘怀的微妙体验,它能拓展联想并激发丰盈的想象。
建筑是人生的缩影
1981年完工的桑珈工作室是我们办公交流的地方,“桑珈(Sangath)”是指“一起工作”。“节俭”是印度自古以来的美德,建筑全然体现了这种精神——外部庭院和小径地面材料都是人们遗弃的废品,我们通过手工艺加工激发了它们全新功能。
建筑表皮的马赛克图案瓷砖是我从工厂废料里找来的,我通过重新使用恢复了它们的生命力。我同样没有采用昂贵的现代制冷机器应对印度炎热的气候,部分埋入地下的主建筑完全可以避暑,用传统的制冷设备——自然风和水循环系统,同样可以达到节能环保和可持续,大家宛如身处大自然,安逸地工作生活。
它像一个不断学习的村落,是走进我人生历程的通道。我想向进入桑珈的人传递我的人生故事,通过漫步于此你回遇到意想不到的事物,同时逐渐认清自我。因此走在印度艾哈迈达巴德繁闹的西部你会看到树木后显露的圆拱形屋顶,里面有辽阔的庭院、分岔的小径、成片的丛林、浮荷的池塘和散落的佛像。
我相信建筑是鲜活的,它永存逝去之物,并不断蔓延生长。这个建筑基于我对空间的回忆,我将曾在巴黎赛佛尔街35号的柯布西耶工作室的经历揉入设计,建筑一部分沉浸地下,入口狭小,你需要转动身体才能进入,这是你对建筑和自我的认知。所有工作人员都在一个开放空间中自由交流、生活、合作,这就是我人生的缩影。开放的庭院能消弭私密空间的界限,形成广阔的公共场所,大家在这里停留、休憩、聊天,就像一个和谐的村落,人与自然万物都是平等的。你可以沐浴在阳光下感受自然的微风,还能邂逅无意闯入的鸽子、猴子等小动物。
建筑虽然部分埋入地下,但我设计了墙面开口使自然光线进入室内空间,在半明半暗的空间中你仍可以望向天空,感受光线的变幻、时间的推移、自然的更替,这些与大自然直接或间接的对话使我们获益良多。
建筑与艺术的对话
1991年我受邀为好友侯赛因(Maqbool Fida Husain)设计展示空间,他是印度著名当代艺术家,《福布斯》杂志说他是“印度毕加索”。他的糅合印度传统风格和西方立体主义的作品和韵律唤醒了我的创作灵感,我受印度埃罗拉石窟的影响,设计了这座半地下式画廊。
毗湿奴化身的龟神曾在梦中提示我:“只有把形式、空间和结构融为一体才能创造有生命力的建筑,只有排除自我封闭,通过与他人交流协作才能创造有深度的建筑”。我想做的是不同于常规立方体的展示空间,仿佛远古时期的洞穴,它的造型虽然粗犷朴实,但灵活多变,蕴含原始的生命力。我在建筑中延续了对柯布西耶的继承,外形借鉴印度耆那教寺庙的形态,所以洞穴画廊是我结合印度传统和现代主义风格的全新尝试。
我借助了电脑辅助结构规划和传统部落茅屋搭建技术来设计建筑多变的曲面结构,避免不必要的失误,更好地适应印度当地环境。画廊内部所有结构都可自称重,这些贯通的连续性缓解了重量,我将仅一英尺厚的钢丝网水泥用于建筑墙壁和穹顶,因为波浪的形状可以减轻荷载。
我考虑美观的同时也考虑功能性,半埋入地面的画廊不仅可以营造神秘的氛围,更能抵御印度炎热的气候。覆盖画廊屋顶的白色瓷砖拼贴出马赛克的装饰图案,反射着阳光的热度。我在建筑表皮结构开口将光线引入内部,观众参观展览时可以感受到日光的位移与变化。
因此建筑师不仅要精通建筑领域的形式法则和材料结构,也要对社会、经济和自然有所认知,在印度很多古老城市都是“自然生长”起来的,人们生活的聚落中室外空间的重要性不啻内部空间。建筑是与生命息息相关的,这就是我的一生,谢谢!
注:图片均来自多西讲座PPT,版权归多西所有。
讲座视频链接:https://www.youtube.com/watch?v=H_kz-KxzExs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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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乐:Rafiq Khan
(This song is telling not to focus only on books. Try to gain knowledge from surroundings, and not to depend on only exam marks .Exam marks doesn’t matter. And not to focus on memoris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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