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华人推娃的话题中,钢琴是一个永恒的主题,既矛盾又执着,
能和“中文、数学”并列为北美亲子关系三大杀手,绝非浪得虚名。

多多四岁半开始学琴,从最开始每天练习半小时,到后来一小时、两小时…弹琴成为他第一个接触到的才艺,音乐也打开了他认识世界的另一个方式。
六岁的时候,多多很有幸参加了两次钢琴大师课,这两次课是为当时纽约一次钢琴比赛的获奖学生开设的,也开放很少量名额给没参赛的小朋友。
大师课由顶尖音乐学院钢琴系主任教授开设的,能多一次表演的机会和听听大师对自己的指导和建议,我和多多钢琴老师都觉得是一次不错的机会。所以即使因为年龄原因,多多没有参加比赛(6-9岁组,对刚满6岁的多多来说,我们觉得有点“吃亏”),我还是给他报名大师课了。
小朋友报名的时候需要提交一条弹琴视频,老师会在报名者当中选几个合适的小朋友参加。
钢琴究竟有没有用,到底要怎么学琴,学琴的目的是什么,怎么选老师,用什么教材,要不要考级…相关的讨论已经很多很多了,而今天的故事,做为一个小琴童的妈妈,我只想说:一切都在经历中,一切也只能是在经历中。
1.
多多六岁,学琴一年半,大师课:曼哈顿音乐学院钢琴系主任教授。

为了这次表演,多多练习了快两个月。

上课前一天,天气预报,暴风雪!在东北地区上班上学的小伙伴都一定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是别说是已经报好名的大师课,即使是多多平日的钢琴课,无论刮风下雨下雪,我们都没缺过一次课,因为只要爸爸妈妈不给自己机会找理由,对孩子来说,一切都会顺理成章。


因为大师课早上10:00开始,多多是最小的小朋友,按年龄排序,他是第一个上课的。所以我们准备坐7:00的公共汽车,8:00到时代广场,再走几条街就到了,暴风雪天气,时间一定要充裕一些,我这样想着。


因为多多个子小踩不到地,我们需要带踏脚凳,加上皮鞋、西服背心领结、雨伞,还真是一大包!

准时坐上公车,暴风雪堵车,
好不容易晚了一个小时到了纽约,多多被摇晕车了,把早饭都吐完了。
多多说:“妈妈,我们会迟到吗?”我说不会,放心,有妈妈。


这种天气出租自然没有空的,没想到风雪天气纽约地铁也傲娇爆表,我等哪辆哪辆不来!就在我无奈的准备走路去的时候,车到了!
下了地铁,我拉着多多一路飞奔。多多穿着雪靴,深一脚浅一脚踩在冰水里
我的鞋也全部被雪雨冰水打湿了。
我嘱咐多多把手藏在羽绒服袖子里,我怕他手冷待会儿弹不好。


多多一直担心会不会迟到,我知道已经迟到了,
但是我安慰他说没有。


路上折腾了快三个小时,我们终于到了表演地点,焦灼的工作人员已经在楼下等我们了,
赶快把我们带到比赛场地友善安慰我们说已经把多多换到第二个了。

我赶快给多多脱掉羽绒服运动裤毛衣和雪靴,
穿上西服背心戴上领结,穿上皮鞋。我希望多多有一个正确的尊重舞台,尊重观众的态度,无论是表演还是听音乐会。
多多有些紧张,比如他忘记和观众鞠躬,礼貌上忘记了和老师鞠躬和说谢谢。但是整体来说,做为第一次登台表演,他没弹错和不慌张就已经是我期待的结果了。

大师肯定了多多的能力,说一听就知道这是一个每天练习音阶的小朋友,老师一定是很注重基本功的,手指的爆发力对这么小的孩子来说,是难得的。同时大师也指出了多多的不足,尤其是手臂的应用和音色的动人。

老师对其余其余小朋友的演奏的讲解也让人受益匪浅,比如大师指出,
即使整首曲子都是很低很小的声音范围,但是
音乐音色也要有层次。

其中有个小朋友弹奏肖邦的波兰舞曲,
大师花了很长时间讲解波兰的历史和肖邦的创作背景,因为只有了解了这些作曲家创作的原因,才能弹奏出音乐而不是音符。
我最喜欢的安塞尔亚当斯说过:


“我们不只是用相机拍照。我们带到摄影中去的是所有我们读过的书,看过的电影,听过的音乐,爱过的人。”

当然,大师也在技巧上进行了辅导,不少小朋友是认真做笔记的,
多多肯定没有这个意识,但是被锻炼陪上课陪练一年半的我认真听了老师的讲解。我本来也该学其余家长全程录像记录,
毕竟这么顶级的大师课机会难得,可惜我这时候才发现手机快没电了!


提问时间里有个小姐姐提出怎么选择比赛曲目
,说白了就是什么样的曲子评委喜欢。


教授的回答是
“讨好自己,不要刻意讨好评委”。选择自己擅长的,自己能理解的,能打动自己的乐曲。
教授说到,他在做国际大赛评委时,更关注作品体现的演奏者的人格和风格,技巧在其次。

当然我觉得他说的国际大赛,选手技巧也应该已经是非常好了吧。
我问到怎么对待小朋友学琴遇到困难时的焦躁。
教授说:


“6岁会遇到困难,26岁也会遇到,虽然是不同的困难,
学琴就是在克服困难。
能学好钢琴,你就已经克服困难了,有什么比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天天固定时间练琴还要难的?”

当然,他也给了具体方法,包括分手慢练,分句练习等。

课程结束后,小朋友们一起合影,多多和教授告别,
然后我们再穿上熊一样的冬装,走进纽约的冬天。


漫天飞雪!往天空看,雪花片片的时代广场非常浪漫!脚下
泥泞冰雨,雪风吹的我都快哭了!
我一只手拎着多多的行头,一只手打伞和拉着多多的衣袖。


多多很开心:


“妈妈妈妈,下雪了”


“妈妈妈妈,你看纽约房子好高啊!
下次住酒店就住这里最高的好吗?”


“妈妈妈妈,我爱你!你爱我吗?”
这个世界上最繁华最喧嚣的城市以及这纷纷扬扬的大雪,逐渐退幕成背景,我身边这小小的快乐的孩子,才是我世界的主角
剧情只有欢喜,包括这刺骨的凉意,也少了凛冽。

多多仰起头,月牙一样弯弯的眼睛,好像突然记起了什么,“妈妈,表演真好,因为我弹了斯坦威的琴!”

我的儿子,你这颗水晶般纯净的心,是妈妈最宝贝的宝贝!请你保持这样一颗愉快和享受的心。
表演中最需要学习的是享受舞台,你的努力不会白费的
你快乐所以我快乐,我的宝贝!


2.
多多六岁半,学琴两年,大师课:曼尼斯音乐学院钢琴系教授。

仲夏的早晨,八点钟太阳已经在天空很高的位置了,
只是这个时间的温度还不高,阳光明亮却不灼热天空很蓝,
云彩一丝一丝的勾勒出随意的线条。


这是多多第二次参加大师课,有了第一次对整个流程的了解,
多多挺放松。


“妈妈,天空像不像海?”


“妈妈,我们等会儿会过海底隧道对吗?“


“妈妈,今天不会迟到吧?”
今天和冬天相比实在太轻装了,不用带西服换羽绒服,不用穿着雪靴带皮鞋。没有风雪,没有泥泞,云淡风轻,夏天果然是东部最美好的季节。

这次的大师课就在时代广场附近的斯坦威钢琴音乐厅,
所以下车之后,穿过车水马龙喧嚣人潮,不到十分钟,
我们就推开了斯坦威展示厅大门。


看到整个楼层都是斯坦威的钢琴,多多两眼发光的奔向钢琴,开始一架一架试弹。“妈妈,这台琴声音好听!”“妈妈,这台我也喜欢!”“妈妈,你看这台!”第一次看见这么多斯坦威,还随便弹的感觉估计很好
其余小朋友和家长以及工作人员陆续到来小朋友都开始依次试琴,现在的小朋友都很棒,很自信很有表现欲望。尤其好多国内来的小朋友,尽管有时差有语言等问题,
但是都一点不怯场,大方的试琴表演。


是啊,时代不一样了,要求不一样了,整体层次不一样了,
竞争力也不一样了。


大师是曼尼斯音乐学院(Mannes College of Music)钢琴系教授,很有气质很有气场很优雅的老太太。

这个级别的教授,平时可是一面难求,更不要说亲自指导。
所以我全程录像,希望多多回来还可以仔细看看老师不仅对他,
还有对其余小朋友的指导
毕竟琴童的问题很多都是相近的。


多多是第一个表演的,尽管之前多多非常放松(玩儿忘了),但是刚开始他还是有些紧张,所以第一句弹错了一点。不过出错之后,多多没有停顿就继续往下表演了。我觉得对于舞台经验不多的多多来说算不错了。
艺术离不开舞台,舞台表演就有可能有各种突发情况,所以冷静的台风也是锻炼的一个部分。

对于我来说,平时的练习是必须严格要求的,
台上三分钟台下十年功不是说着玩儿的。但是只要是表演开始,
我对多多是没有要求而只有欣赏的。


你平时有多努力,你平时学到的东西,就是你现在分享和展示的。批评,只在练习。对于表演,我全部都是肯定。

老师虽然已经是大师级人物,但是对小朋友很亲切,讲解很详尽,
深入浅出,寓教于乐。


老师指出多多的
音乐感染力和故事性不足。主要是强弱对比太不明显,情绪不到位,
所以整首曲子不容易打动感染听众。


老师按照乐句和段落,依照情绪起伏分段做了讲解演示,
也让多多再按照指导演奏。


多多高兴的评价说:“it makes sense!”(听起来很有道理!)。老师估计觉得他的评论很天真很可爱,所以开心的说“of course it makes sense(当然有道理啊)!”

音乐表达是年龄小一些的孩子都有的问题。


老师指出:首先找准音乐感情基调,然后完整表达出音乐的情绪


“把钢琴看作你的玩具看作你的朋友,它是唯一可以表达情感,和你相互倾诉的玩具。”
音乐要有线条感
音乐不是垂直的断裂的,而是延长的连续的有线条感的,所以对每一个音,每一个乐句,每一段乐段的处理都要有线条。

当然,这些处理首先对技术有要求,技术不到位,线条感就出不来。
所以老师又详细讲解了技术部分,包括手腕手臂力量,手指力度,触键深度等等。老师说如果手上技术到位了,不需要那么多踏板也一样可以连贯好听。
一个大姐姐弹奏的是李斯特改编的肖邦圆舞曲,老师问那个女孩:“你听过肖邦原曲吗?”在得知否定的答案的时候,老师说
任何改编你都要去听听看原版,因为原版才是作曲家最真实的感觉和意图。

另一个女孩弹奏肖邦夜曲。
老师指出音乐性技术性的不足之后,问她:“
你觉得肖邦的灵感来自哪里?”


这个女孩想了想说:“个人情感生活?”


这个答案能看出老师是有些失望的,她说:“
个人生活当然多少会对作品有影响,但是对肖邦来说,他的作品的情感更多是他对他国家的情感。
不了解作曲家的创作背景和环境,就不能更好的体会作曲家的灵感,从而不能真正表达作品的意图。

世界这么大,为什么大家想要去看看?
如果只是狭隘的练习曲目,不开阔自己的视野,那么对音乐的理解和表达势必是肤浅的。
我们读过的书、走过的地方、看过的人、听过的故事,都会成为我们音乐的一部分。只有自己丰富了,音乐才能得以丰富。
多多走到老奶奶旁边,说:“Professor,I wanna tell you. I really love piano!(教授,我想和你说我真的很喜欢钢琴!)”


老奶奶估计在辛苦讲解这么多之后,
这句最简单最直接的话也是她觉得最美的话语吧。老奶奶高兴的说:
“so do I(我也是)!”,然后捧着多多的脸热情的亲了亲!


多多开心的笑,说我还想和你一起拍张照。

在照片定格的那一瞬间,我也很感动。多多,
妈妈希望你记住今天钢琴和音乐带给你的幸福感和荣誉感,
这是你平时努力的回报。


快乐有很多种,有的盲目,有的却隽永。努力得到的结果一定比随心所欲恣意妄为带来的满足感更多更充实。
这也是妈妈带你参加音乐活动的原因之一。


等你长大了,你会知道,音乐和美术是多么重要的情感表达方式。
你目前可能单纯喜欢的是钢琴的新奇、曲目的优美、技术的酷炫,所以你对于枯燥单调却日复一日绝对不能间断的练习,尤其是基本功练习会不专心会不耐烦。但是亲爱的宝贝没有什么事情可以是不努力就能做好的,没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好还能体会乐趣的。
你今天说的我爱钢琴是最质朴的天真,而老师那句我也是,才是真正努力和沉淀思考之后的肺腑之言。所以,亲爱的宝贝,愿有一天你可以真正的去喜欢你自己表达出来的音乐!
离开斯坦威,我们又从古典音乐世界回到了红尘纷扰。下午三点的时代广场,霓虹闪烁车来车往人潮涌动熙熙攘攘。多多穿着白衬衣,戴着小领结在我身边蹦蹦跳跳的走。“妈妈,
我要去吃麦当劳!”“妈妈,我要去玩具商店!”


“好啊!妈妈可以送你一个玩具。”

“为什么?”

“因为你努力了!”


我握紧了手里那只已经不算小不算软的手,
感受到我手中我心中最宝贝的快乐。今天的空气中没有热浪,今天的空气里全是仲夏之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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