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乱弹 | 一座城的故事

【无事生妃】MuchAdo_US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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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英格兰纺织城兴衰史

原创 - 蓝妃

小编 - 懒答应

自古以来，河流就是孕育文明的摇篮。四大文明的发源地都有一条母亲河。

新英格兰也有这样一条河。这条叫做 Merrimack River 的河流，仗着天时地利的因素，也曾在美国历史上写下过辉煌的一笔。

早期工业革命期间崛起的两座重要城市曼城（Manchester，NH）和楼城（Lowell， MA），都在这条河上。虽然往日的风光不在，那个时代遗留下来的建筑，还是可以让人感受到当年的意气风发。

楼

城

有译为洛威尔，更准确的音译应为漏窝

Lowell，MA

今天要讲的就是楼城的故事，讲三个年轻人如何赤手空拳开创了一个时代的故事。

让我们把时间拉回到1810年，当时的美国早已脱离了英国宣布独立，在西进的指导思想下，疆土不断扩大，正处于一个国家最生机勃勃的高速发展阶段。

故事里面的第一个年轻人名叫楼兰溪（Francis Cabot Lowell），是个土生土长的麻州商人，金闪闪的菲利普私立中学和哈佛毕业生。

楼兰溪

Francis Cabot Lowell

楼

少

楼少三十多岁的时候因为家庭和健康原因在英国待了两年。英国是当时的世界纺织中心，已经拥有了非常成熟的纺织机械。他不能免俗地参观了英国的纺织厂，被其先进的技术所折服，也看到其中孕育的巨大商机。

英国知道自己在纺织工业上面巨大的技术优势。为了保护自己的知识产权，英国当时有非常严格的法律，禁止一切精密机器出口，对纺织机械的核心技术问题更是三缄其口。然而这些完全难不倒我们的学霸楼同学，他多次以参观为名进入纺织厂，愣是把这些机器的结构构造全给记下来了。他的举动英国人不是没有怀疑的，据说楼少离开的时候英国当局曾经仔细搜查过他的行李，确保他没有带走任何商业机密。

英国人可能没想到，居然有人聪明如冯衡（就是黄蓉她妈，黄药师她老婆，生背九阴真经那位大牛），可以把所有的机密都存在自己的大脑里，再严格的检查也是徒劳的。

话说惊才绝艳的楼少只活到42岁，甚至没有等到这座以他名字命名城市的诞生，是不是应验了慧极必伤这句老话？

男阿衡——楼少回家以后，就开始了自主研发工作。关键时刻他得到了故事里第二位年轻人——技术宅穆宝罗（Paul Moody）相助。要说楼少已经够聪明了吧，穆弟弟更胜一筹，他足不出户，完全没有见过英国的纺织机器，仅凭楼少画的草图和描述就能还原别人的机器，还能做出改进。经过俩人不断地研究实验，三年以后终于推出了美国自主研发自行生产的纺织机。

穆宝罗

Paul Moody

穆

弟

什么？你说山寨？虽然美国纺织机做出来的纺织品在质量上比英国差了一大截，这些不过是发展中的小小插曲。再说了，美国当时处于资本主义初级阶段，必要的学习和借鉴是完全合理的，做大事者不拘小节嘛，你们懂的。

楼少凭借着自主研发的纺织机，在自己家乡 Waltham，MA 开了美国第一个水力纺织厂，所依靠的水力乃是著名的查尔斯河。问题是，查尔斯河实在是太小了，在波士顿泛舟河上是极美的，可是拿来做水力就显得有点力不从心了。

泛舟查尔斯河

是极美的

泛

舟

从新型纺织厂中嗅到巨大商机的波士顿商人们，开始寻找新的更合适的厂址。

他们的目光很快聚焦到距离波士顿不远的新英格兰第二大河，Merrimack River。他们选定的地点，就是在 East Chemlford 的 Pawtucket Falls，这个 30 英尺高的瀑布看起来可能不起眼，但是对于水力驱动的工厂来说，足矣。在当时的技术条件下，运作一个纺织厂，所需的水力落差为 15 英尺左右。

瀑

布

Pawtucket Falls， East Chemlford

30英尺高的瀑布

更巧的是，在这个瀑布附近已经挖好了一段运河。

之所以要修运河也是因为这个瀑布。从上游运过来的木材，因为这30英尺的落差，船只无法通行，必须从船上卸货然后从陆路绕到瀑布底下再重新上船。精明的发展商就寻思，如果挖一条运河，打通了从上游直接到入海口的航路，用脚想也知道肯定很赚钱？

可惜这个开发商商业头脑足够了，技术工程知识完全欠缺。这条与瀑布同名的 Pawtucket 运河修得特别坎坷，由于开发商经验为零，中间遭遇无数问题，整整四年才完工。更悲剧的是，没完工多久，有人又修了另外一条 Middlesex 运河，完全绕过了这段河段，导致 Pawtucket 运河彻底成了摆设。

运

河

楼城运河系统

纺织厂遍布这片地区

对于苦寻厂址的波士顿投资商来说，这简直就是白捡了一个便宜。他们不仅买下了这条运河，还把方圆一大片土地全部都买下来。几年以后，依运河而建的纺织厂密密麻麻遍布这片地区。

原有的运河远远不能满足资本家的胃口，新的运河还在不断开凿出来，这30英尺的水势落差，造就了北美最大的纺织中心。一个新兴的城市，以美国纺织工业奠基人的名字楼少命名，楼城就此诞生。

全盛时期的楼城是什么样子的？

决不让一滴水白白流走

不创造任何生产价值

全

盛

这里不得不提一下故事的第三个年轻人，福兰詹姆（James B. Francis）。他少年时就成为楼城运河系统的主设计师和总工程师。几十年间，在福爷的设计和规划下，整个 Merrimack River 成为了楼城纺织厂的私有工具。

对于河水控制的精度到达什么程度？30英尺的落差被他精打细算分给每一个工厂。每个工厂都有控制进水的阀门，如果因为机械故障必须停工，那么他会派传信员（11岁左右的男孩）通知哪里的阀门需要关闭，哪里需要调整流量。

甚至工厂工人午饭的那半个小时，他也要把整个运河给关了——让哪怕一滴水白白流走不创造生产价值都是无法容忍的。

福兰詹姆

James B. Francis

福

爷

福爷在任的 45 年期间，运河系统不断地扩大和加建。新修的北运河（North Canal）可以容纳整个 Merrimack River 的流量，造成河流改道，半英里的河道完全干涸。

为了保证运河在任何情况下都有足够的水量供应，楼城纺织厂主们直接买下了上游流域新罕布什尔州几个大湖，在湖上建造水坝在旱灾的时期蓄水。这些在当年看来极其先进的做法是以牺牲了沿河农民渔民的利益作为代价的。生态环境神马的更是完全忽略。由于各种河流改道，断流以及纺织厂的污染，Merrimack River 的水生动物受到了毁灭性打击，在工厂停工近百年之后，很多鱼类比如说三文鱼仍然没有恢复过来。

这里提两个小问题：第一，运河如何对付新英格兰的严冬？第二，对于水力动力机械，最可怕的季节是什么？

女

工

除了务农，嫁人，生儿育女

纺织厂几乎是她们唯一的机会

最后讲讲楼城的女工们。

当年的楼城可算是走在时代的最前面。楼城纺织工厂里面雇佣的大部分都是从北方佛蒙特和新罕布什尔州农场招聘的年轻姑娘。只要跟纺织厂签订一年的合约，就可以从农场户口变成城市人，住进公司提供的员工宿舍，每周拿现金工资，如果干得出色还可以续约。

对于很多终其一生除了务农、嫁人、生儿育女没有其它出路的新英格兰女孩来说，纺织厂几乎是她们摆脱自己命运的唯一机会。为此她们一天工作 12～14 个小时，一周六天，在充满噪音和棉尘的恶劣环境下用自己的青春和健康换取一个出头的机会。

客观地说，当时美国工人的待遇是远好于英国以及其他同期工业化国家的，姑娘们有员工宿舍员工食堂，还有公共图书馆让大家工作之余可以继续学习。纺织厂主为了公司员工的精神生活，特意建了一个教堂，组织员工周日参加。很多欧洲友人包括大文豪狄更斯，在参观了楼城工厂都纷纷惊叹资本主义的优越性。

平心而论，的确有一些姑娘就此跳出农门活出自己精彩的人生。然而更多的人在工作一段时间眼界开阔以后，才发现现实并没有资本家描绘的那么美好。

那些给外国友人参观的，不过是厂家为了博眼球搞的面子工程。实情是工厂的工作条件是非常恶劣的，我们参观当年厂房的时候，为了演示开了一台纺织机，那个声音已经吵得我想捂住耳朵了。难以想象几百台纺织机同时操作会是神马震耳欲聋的场景。纺织过程中带起的棉尘飞扬，但是工厂主为了保证织品的质量，坚决不肯开窗透气。很多人为此牺牲了后半生的健康。工厂确实有读书进修的机会，但是，高强度工作了十几个小时之后，可能累得就剩躺着刷微信的力气了。

震耳欲聋

棉尘飞扬

工

厂

至于周日的主日生活更只是听上去的美好。对于员工来说，工作了六天每天干 14 个小时，唯一一个休息日还不能睡懒觉，要去教会过 5！个小时的组织生活，这简直是虐待啊！更过分的是，这个工厂主隶属的教派，跟大部分工人的教派，不！一！样！每周要接受敌人的洗脑，简直没法忍啊。

随着时间的流逝，女工们的工作条件不仅没有好转，反而每况愈下。在竞争的激烈之下，工厂主开始用各种办法降低自己的成本，姑娘们工作的强度越来越大（水力动力可以通过控制水流量来提高机器速度，参见卓别林的摩登时代），机械自动化的结果是她们每个人需要负责的机器越来越多，然而工资却不见涨。逐渐地她们开始不满自己的底层地位，从自发的抗议到有组织的罢工，美国第一个由女性组成的工会，就诞生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