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是一位小城的初中语文老师,今年北大新生的妈妈。
那天黄昏,坐在静园的草地上,看儿子和他爸在小径上一边漫步,一边闲聊。那时风轻,夕阳酡红着脸,将父子俩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忽然,一只蚂蚁,一只北大的蚂蚁,在我的胳膊上,热辣辣地“亲吻”了一口!一股又痛又痒的真实感,瞬间让我还魂。一切都是真的,在北大,我们是在北大来着!
那个领我们进来的大男孩,昨天,曾经手捧入学通知书,郑重地指着身后的我们,对门卫小哥说:“这是我爸妈!”
那一瞬,泪水禁不住漫溢而出。幸福啊,你是何时撞上我的呢?
突然忆起六年前的事了——
那一年,儿子小学毕业。八月下旬吧,我们一家三口去青岛游玩,沿着海岸线,走马观花,途经烟台,蓬莱和日照,最后来到北京。
那是迄今为止,我们家最远的一趟旅行,也是冥冥中最意味深长的一次经历。
许是海边咸湿的风过于伤人,又或者是年少体弱,在从日照到北京的车上,小家伙就感冒发烧了。一到北京,我们直奔药房。喝了几包消炎药后,不流涕了,但还是咳嗽个不停,蔫蔫的,像霜打的茄子。没办法,预订的计划只好全部取消。
但北大还是要参观的。
离京的前一天,我们决定带他去一睹百年名校的风采。和天下的父母一样,我们多想将一个绿茵茵的梦,深植在孩子心中啊!北大,于我们而言,实在是一座圣洁的的象牙之塔!
早上出门的时候,给小家伙量了量体温,37.8度,低烧。心里颇有些犹豫,便和他商量:要不,就不去了吧?可他呢,兴致高得很,说不要紧,出去逛逛,发发汗就好了。这孩子,打小就这样,想干的事情,就一定要干成。自打知道北大的光辉历史后,他就一直吵吵着,要来看看了。既然到了京城,怎能让他的愿望落空呢?
那就去吧!怀着近乎朝圣的心情,转好几路地铁,我们终于赶到了北大西门。好家伙,门前早就围了一大圈操各种口音的游客,远远看见两个身着制服的保安,笔直地挺立着,正跟吵吵嚷嚷的人群解说些什么,然后人们便默默地四散开来,还有人骂骂咧咧的。一打听,才知道校园里要举办重要活动,不对外开放了。
尽管心有不甘,大家还是慢慢散去了,只有不多的几个人,依旧执拗地徘徊在门前。
可惜了,这艳阳高照的好日子!抬头望望,天空蓝汪汪的,像一块硕大的蓝水晶。阳光从高大的槐树缝中,筛下一地斑驳的光影,知了躲在树缝里长鸣,一声声回荡在心上。真迷人哪,这故都的秋天!要是能牵着儿子和他爸的手,漫步在燕园悠长的小径上,就算被北大的蚂蚁亲上一口,也是幸福的呀!
“北京大学”——那四个大字,多么苍劲雄浑啊!不知这朱门亮丽、粉彩辉煌的门楼后面,深藏着怎样堂皇阔大的殿堂呢?唉!
就在大家垂头丧气的时候,不知谁说了一句,去东南门吧,那边对游人开放。一听见这话,我们来劲了。忙打听怎么走。那人又热情地告诉我们,沿着围墙,一路朝左前方走就行了。于是,大家精神一振,兴味盎然地往前去。
一路上,我们畅谈着燕园和红楼,想象着未名湖的清波,博雅塔的雄姿。可北大的围墙真够长的,走呀,走呀,体力渐渐下降,小家伙就有点气喘了,时不时咳嗽几声,我们便不再说话,步子也放慢了些。
就这样,绕墙半周,终于赶到了东南门。两个制服笔挺的门卫,正一边检查学生证件,一边放行。等学生进去以后,我们忙上前说明来意,希望能带孩子进去参观一下。谁知得到的又是一句谢绝参观
一股莫名的沮丧涌上心头。
孩子,有些门,注定需要你亲自叩开!
我们的圆梦之旅啊,就这样遗憾地画上了句号。
回家以后,有一次闲聊,我问儿子,咱以后还去北京玩吗?原本估计他会说再也不去了呢,谁知他竟不假思索地告诉我:“去,我还要领你进北大呢!”
说真的,我内心的一池春水,就是在那时被吹皱的。
我记着呢,儿子,你说过,你要领我进北大的,说话要算数哦!
六年之后,当那个十七岁的大男孩,终于堂而皇之地把我们领进北大后,热泪倏地涌上眼眶……
“我要领你去北大!”
时光飞逝,言犹在耳。童声稚嫩,语句铿锵。
那一年,他十一岁。
更早的时候,曾经有一个小男孩,骑着漂亮的赛车,从他身边经过时,神气活现地对他说,你真现世,连自行车都不会骑!
也就在那个下午,他默默走到操场上,推着一辆旧单车,摔了骑,骑了摔,终于把车骑得风生水起。
再往后一点,他跟着妈妈进城去读书。那个周末,他带着球拍约了同学去学校打球,被校警堵在门外。回家后,他大哭一场。下一个周末,他再次夹着球拍去学校,终于如愿以偿,把小小银球玩得上下翻飞。
而更多的时候,他潜心于学业,挑战着自我!一骑单车,风雨无悔。数载磨砺,得成正果。
高二暑期,他终于独自走进了北大。那时,他怀揣一个相机,把燕园的风光拍得旖旎又多姿。
一年以后,他兑现了他的承诺!
那个下午,当我坐在静园绿茵茵的草地上,被一只硕大的蚂蚁热辣地亲吻一口时,过敏体质的我,胳膊上立即隆起一个红肿的包块,尽管又痛又痒,幸福的电流还是迅速传遍了我的全身。
那一刻,我很想对那个男孩说:儿子,谢谢你!
幸福,就是那时撞上我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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