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陈兴杰先生的文章,传播自由主义和市场理念,我经常看,收益良多。近期看到一篇文章《不要学习日本的垃圾分类》,点赞的人很多,也有不少打赏的。细读一下,感觉陈述有所偏差,在此作个简单讨论。
  陈先生的文章认为日本在垃圾分类方面化了太多的社会成本,已经失去实质内容而成为一种仪式。然后作者从经济效率的问题提高到自由的层面,认为垃圾分类要求是对生活自由的侵蚀,中国人要保护生活自由所以不能学日本垃圾分类。
  问题出在什么地方?

正文
  作者的几个观点如下:
  一、中国人混装垃圾效率更高
 日本人需要化不少时间在垃圾分类上,没有中国人一起装袋随手一扔省事。中国社会有高效的垃圾分拣产业,行业效率最高。
  垃圾分类效率最高的是工厂分捡,比日本家庭主妇的效率高多了。分工提高效率,这是市场的真谛。
  中国人随手混装垃圾扔垃圾桶是美德。
评论
  先说下作者生活中垃圾分类的故事。现在幼儿读物已经说明生活中可回收材料是塑料、纸张、金属和玻璃四大类,作者平时就会把这些可回收的材料与其它生活垃圾分开放,比如塑料瓶子喝完饮料后用自来水装简单冲洗一下,打包堆放在垃圾桶旁边,保洁阿姨会自行收集处理。其它回收材料的处理方法也差不多,这就是举手之劳的事。如果大家能够顺手把可回收的垃圾分类,那垃圾回收的工作就开了个好头,肯定比从混杂的大堆垃圾中再去分拣好很多。这样做还有一个好处,大大减小了垃圾桶的负担。
  再举个纸张回收的例子,中国的纸张回收率非常高。原因是大家都把书报都单独堆放了卖给废品收购者。这难道不是垃圾分类的结果吗?如果按照陈先生说的,随手混装扔掉是美德,那可能相当部分的纸张都无法回收了。
  作者去过垃圾填埋场,一些正规的填埋场是限制人员进入的,那些在垃圾填埋场上分拣的,大多是拾荒者,他们不管产品是什么,只要能卖上价钱的就拣,金属贵了就多拣金属,塑料贵了就多收塑料。这哪里来的整体分拣高效率?根据中国塑料协会数据,欧洲塑料平均回收率在45%以上,德国和日本塑料回收率在60%以上,而我国的回收率只有25%左右。
  至于工厂机器分拣,也是建立在垃圾分类的基础上的。象中国式混装垃圾,无法适用工业化机器分拣,大多只能填埋处理。焚烧处理本来是比较环保的垃圾处理方式,但因为中国的垃圾分类不达标,焚烧时不仅热力不足,还使得二噁英等有害物质超标。
  除了日常生活垃圾,还有越来越多的废弃电子电器垃圾,包含很多有毒有害物质,也必须通过分类进行无害化处理。
对比一下,日本中国的垃圾处理数据。
  2013年,在日本的产业废弃物中有55%得到再生利用,在目前的技术条件下还不能进行循环利用的另外45%,则通过焚烧、脱水等方式进行大幅瘦身,减量到了3%。这部分废弃物最终采用填埋方式处理。这样的话,日本填埋的垃圾只占垃圾总量的3%。
  中国环保部发布《2016年全国大、中城市固体废物污染环境防治年报》,2015年全国共有246个大、中城市向社会发布了固体废物污染环境防治信息。此次发布信息的大、中城市一般工业固体废物产生量为19.1亿吨,工业危险废物产生量为2801.8万吨,医疗废物产生量约为68.9万吨,生活垃圾产生量约为18564万吨。大中城市固体垃圾的填埋比例从东部的54%到西部的78%,而全国小城市的填埋比例是89%。
环保部城市生活垃圾处理数据
  陈先生的所谓效率高,只是体现在你随手一扔、随便一倒、随便一拣、随便一填的效率。填埋之后,高含水量垃圾除了产生大量有毒害气体,并对土壤和地下水产生渗透污染。如果采取焚烧处理,高含水量垃圾因热值低而焚烧困难。
  综上所述,城市生活垃圾进行源头分拣,是成本最低廉而且安全卫生的处理方法。
  二、分拣垃圾的运输成本太高
  垃圾回收过程,成本最高的是运输。分类会导致运输运动成本大增。所以垃圾回收公司对分类不感兴趣。日本和台湾,为了降低运输成本,垃圾只能定期清理,所以有些人家夏天把高含水垃圾冻在冰箱里。
评论
日常生活垃圾有相当比例是含水量高的食物类有机垃圾。这个问题早就有比较好的解决方案,欧美家庭厨房普遍使用厨余垃圾粉碎机,大大减少了含水量高的有机垃圾数量,基本解决了大量的有机食品垃圾需要及时清理的问题。
大家在按要求分类后,非常方便废材回收业者的工作,那些可回收垃圾就能直接运到加工厂而不是垃圾填埋场,怎么会增加多少运输成本呢?
日本的垃圾分类回收节约了多少土地,少污染了多少空气和水,这个帐怎么算?垃圾处理方式的经济帐、环境帐、健康帐,需要整体评估。可以用一些数据材料判断日本的垃圾分类工作有点做过头了,但陈先生直接否定日本的垃圾分类并欢呼中国的垃圾处理方式,这个结论显得极为随意了。
  三、美国的垃圾也不分类或简单分类
评论
  如果美国规定垃圾不分类,那很可能是美国的缺点。美国人对资源的浪费挥霍是有目共睹的。美国的优点不学,却去学美国的缺点。
  再比较一下市容卫生,美国纽约的市容洁净程度远不如香港,更不用说日本的东京大坂了。这方面美国应当向日本学习。
  四、垃圾分类要求是对生活自由的侵蚀
  评论
  这其实是对自由的诀读。奥派的理论是政府对民众的干涉越小越好,但是有前题,首先要区分个体事务与公共事务,涉及公共事务的,应根据现实状况,制定合理的公共政策。忘记了理论的适用条件,就会得出荒唐的结论。垃圾处理,涉及到日常生活、水质、空气质量、垃圾焚烧厂、垃圾填埋场各方面,这些都是公共事务,通过个人的努力无法解决根本问题,所以需要公共决策和公共规则,怎么能简单套用生活自由理论?
  自由,同时意味着责任。谈自由的前担,是个体能够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个体在充分享受私人空间权利的时候,也必须充分遵守公共行为规则,这时候人才是自由的。日本的垃圾分类要求,是一种公民应当遵守的社会规则。如果日本人觉得规则有问题,他们自然会修订。陈兴杰先生在文章中把收集到的一些抱怨当成社会主体的反馈,把自己的看法视同公共行为规则,所以以自由主义和奥派形象出现的陈先生,把中国人随手装垃圾随手扔垃圾定义为生活自由的权利,其实是对基本概念的误用。
  当然,现实中还有更极端的情况,有些鼓吹威权主义的群体,竟然要求取消对环境的监管,他们的理由是为了发展。发展什么?发展经济。什么是经济?经济就是数字增长。本末倒置,荒唐之极。
  为什么自由主义者,还是威权主义者,突然一起怒怼环保工作呢?可能是受到了近期环保政策引起社会强烈反弹的缘由。但自由主义和威权主义还是有差异,自由主义者的误读是因为没有理解自由的内涵,而威权主义是偷换了发展的概念,把社会发展完全物化(数字化)了。值得警惕的是,当自由主义者误读自由,就成为“伪自由主义”,距离威权主义者也就一线之遥,因为他们对效率的看法找到了共同点,为了效率可以扭曲很多基本观念。在文章后面的留言中可以看到不少,比如“有时候闯红绿灯是合理的,因为效率高”,比如陈先生认为“顺从法律的民族是没有希望的”。

  更大的可能是,暧昧的自由主义者,本质上就是威权主义者。这里面潜含着什么样的共同意识形态基础?限于主题,这里就不展开谈了。

如何理解环保?
  首先要对问题有共识。
  国内的垃圾问题非常严峻,各地屡屡暴发因为垃圾处理场和垃圾焚烧厂建设而导致的群体事件。作者去过垃圾填埋场,也曾与垃圾焚烧项目打过交道,相信陈先生只要去实地体验一下,就不会下这么简单的结论了。另外,除了通常的生活垃圾问题,还有相当部分的有毒有害危险废弃物处于失控状态。
  垃圾问题,直接和水质和空气质量关联。2015年环保部公布18个省区地下水水质的总体情况是,Ⅱ至Ⅲ类水占19.9%,Ⅳ至Ⅴ类为80.1%。根据中国水质标准分类,Ⅱ类和Ⅲ类适用于生活饮用水地表水源地,而Ⅳ至Ⅴ类不适合作为饮用水。这还是在有关部门一再降低水质标准后的结果。从引滦济津、引黄济青,到南水北调,几千亿的大工程,据说一吨水的直接成本是八块钱。空气污泥就更不用说了,现在处于不可描述状态。
为了“发展”,中国付出的环境成本是多少?除了经济帐,还有国人的健康帐。除了生理疾病的成本,还有心理的健康帐。这些因素,都是需要综合评估考虑的。
 正确的环保态度
环境问题是典型的公共事件。公共事件,都应当从法治的角度进行解决,但可惜现在公权力依然是文件式、运动式的行为模式。
  治理污染,不是要马上去关多少污染企业,而是要理清环境保护的机制。特别要强调的是,我们需要做的不是加强对企业的监管,而是加强对执法者的监管。越是加强对企业的监管要求,权力的寻租机会就越多。加强对执法者(公权力)的监管,才是解决环保问题的根本。具体说几条:
  首先要制定适宜的环保要求,规则和流程应当更透明,尽量减少寻租空间;解决法律的公正性问题,不同企业处境不同,外企民企国企,应当一视同仁;解决执法机制的问题,企业交排污费的说法,不象是在执行法律,而是在出售法律。

小结
  日本的垃圾分类工作并不完美,但仍然非常值得我们学习借鉴。
我们要反对的是极端的环保主义,而不是环保本身。国内现实的环境状况有目共睹,在环境污染严重、环保水平极低的情况下,更加需要提升的是我们的环保意识,而不是相反。
  极少数人可以移民国外,但绝大多数国民还要生活在这片土地上,我们要努力给子孙后代多保留一点蓝天白云青山绿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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