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克:
我想了解基督教,基于两个目的,一是探讨精神家园问题;二是,如想深入了解西方文明,必须从督教教入手。
我现在很想知道,目前中国的宗教从业人员的组成结构是怎样的?他们是像你一样虔诚地信仰,还是仅仅当成一种工作?还有,我现在看弗洛姆的书,他提到上帝在西方,也有一个变化过程,从最早的独裁(人类不听话便要消灭之),到后来的母性之爱(无条件的爱),再后来父性之爱(有条件的爱),是一个变化和发展的过程。对此,你怎么看?
前几天去书店买了一本费尔巴哈的《论基督教本质》,不过还没有读。
林夕,自大连
林夕:
你好!
你的问题涉及面比较广,对我构成的挑战也非常大。我不能一一仔细回答,只能就我所知说个大概。
各种挑战及渐进启示
基督教自产生以来,就面临各种各样的挑战。不同时期,不同地域,人们对它的看法和评价也大不相同。费尔巴哈的《论基督教本质》,是理性高涨时期的产物,是从人的立场、从理性,看待、评判一切。这就难免自说自话,而无法真正认识和体验上帝。
弗洛姆的观点,也只能代表一个现代西方哲学家或心理学家对基督教的看法,或者说代表他本人对基督教的看法。虽然我曾经十分喜爱弗洛姆,也读过他的诸如《爱的艺术》等书,但对他没有做过认真的研究,所以不敢妄加评价。只是觉得,人的认识(包括最杰出学者的认识)都是有局限性的,而基督教本身总有些东西是超出于人们的认识的。
作为启示宗教,基督教确是“渐进启示”,意思是神启示的内容逐渐递增,后来的启示建立在先来的启示的基础上;全部的启示前后一贯,互相补充,如旧约与新约之间的关系。人们在解读圣经时,也有“渐进光照”的观念,即神对人们心灵的启示,也是逐渐加大的,因此,人们对神的认识会越来越深。
是学问,还是认信?
中国基督教研究者与基督教的关系,一种是纯粹将基督教当做一种学问、一种专业,进行所谓的“客观、冷静”的研究。当然,完全的客观是做不到的,所以,其中有的人对基督教持批判态度,有的人则不置可否。
第二种是对基督教持同情的态度,即主观上欣赏与赞同,但并没有真正认信,更没有实践上的投入。这种人被称之为“文化基督徒”,但当事人并不喜欢这样的称谓。目前这部分人是最多的。
第三种就是认信了的。但这种人数量最少。
我觉得,最值得一说的,是第二种人。提起他们,我总想起“买椟还珠”。他们有点像这个成语故事中的主人翁,被基督教的伦理、思想、文化、艺术等吸引住了,沉潜其中,赏玩不已,可对基督教的信仰内核,却视而不见,轻轻放过。
其他宗教领域的研究者,也大体如此吧。其中真正认信的,都实在是少之又少。当然,伪信者、作秀者,倒是很有一些。一说到这,大家可能就会联想到前两年的“郑家栋事件”。中国的“新儒家的代表人物”、“儒学大师”郑家栋,两年携六妻出国,这六妻都一去不回,滞留美国。他这样做,无论是为色还是为钱,都已被公安部门认定,有利用职务之便偷渡人口之嫌。
其实,我倒不怎么想批评他。他没有说过自己真正认信儒家或儒教,他也一直对自己所研究的对象,保持怀疑与质询的态度。他的出事,我起初有些震惊,后来,就释然,也不把它想象得过于严重。其实,有些人做出的事情可能比他还糟,只是做得更巧妙而已,或只是更幸运没出事而已。
超然物外,无此可能
这说得有些远了。我的总的意思是,你我知识分子,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高,好像自己超然物外,一尘不染,天下学说、思想都任我来评点,世间疑难、烦恼都由我来解答。
从古到今,中国知识分子最推崇“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北宋大儒张载)的抱负,最欣赏“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范仲淹)的情怀。我以前也觉得这种境界高!实在是高!可现在仔细思量,就觉得这些话多少有些不着边际。
一个人要光是用这种东西来支撑自己,而没有谦卑的另一面,恐怕就会将自己举上去而放不下来了。你我是何等人,敢说如此大话?天地的心、生民的命,岂是你我能立的?万世的太平,又是你我能开出来的吗?也许仅仅只有勉力继绝学稍微实际一点。我忧己忧,我乐己乐,自然就知道天下的忧乐,何必把天下像自己的对象一样整天端着,好像离了我,天下就不知道怎么忧、怎么乐似的?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有这个必要吗?
我们都不过是芸芸众生、肉骨凡胎,都为父母所生、吃五谷杂粮,都需要被点拨、被引领、被怜悯、被安慰、被扶持、被帮助,都不是靠吸风饮露过日子。
冯友兰该算得上哲学大师了吧,可怎么样呢?蒋介石掌权的时候,他说:一伟人也。毛泽东执政的时候,他也说:一伟人也。“文化大革命”的时候,他对于江青等人也俯首帖耳。你说,他不熟悉先贤的那些豪言壮语吗?他自己还提出人生最高的境界是天地境界呢。可他自己达到了吗?
生活能证实或证伪
别说你我,别说中国人,就是人所崇拜的西方哲学大师罗素、萨特之流,也是如此。大家都被他们头上的光环迷住了,却没有看到他们的实际生活其实是一团糟。我不是要抹杀他们对人类精神生活的贡献,而是说他们并没有解决自己的问题。他们都给自己的亲人带来无穷的灾难:
罗素结过四次婚。他使自己的一个情人精神崩溃,身体瘫痪,让另一个情人也进了精神病院。他的妻子们更是痛苦不堪。他与儿媳也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关系,致使儿子精神分裂。他的孙女也被逼出精神病,最后在康沃尔郡的公墓自焚。
萨特就更出格了。他在波伏娃之外,还有数不清的情人(波伏娃的情况也相差无几)。他们所谓的爱情,是以牺牲他人的幸福为代价的。萨特在给波伏娃的信中,详细描述他与一个又一个女人的性经历。而波伏娃还居然把自己的学生奥尔加和郎布兰等,介绍给萨特作情妇,使她们的身心受到极大的伤害。
他们的这些荒唐事,你去看看最近出版的罗杰斯和汤普森合著的《行为糟糕的哲学家》一书,就全知道了。这里,且引该书绪论中的一句话,供你进一步思考:“我们有必要先看看这些最伟大的哲学家的生活,探索一下其生活选择如何证实或证伪其思想,然后再接受他们的建议,确定自己的生活道路。”
在知识和行为关系的处理上,我倒特别佩服陶行知。原先他给自己取的名字是陶知行,后来觉得不妥,就改为陶行知。就是说,真正的知识是离不开行为的,没有行为的知识,是白搭或者是骗人。因此他说:“行出一真是一真,谢绝一伪是一伪。”正是这种信念,促使他为“使全中国人都受到教育”的伟大事业,而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顺便还告诉你,陶行知就是一个用自己行为来实践自己信仰的基督徒。
说到这里,我想,从你我自身的感受中,从中外伟人巨匠的经历里,我们应该能够真切地认识到:人都是有自己的限度,人都是有自己的尽头的,而人的尽头就是神的起头。“至于世人,他的年日如草一样,他发旺如野地的花,经风一吹,便归无有,他的原处,也不再认识它。但耶和华的慈爱,归于敬畏他的人,从亘古到永远;他的公义也归于子子孙孙。就是那些遵守他的约,纪念他的训词而遵行的人。”(《诗篇》103:15-18)
愿你有一个真正的新起点!
原载OC《海外校园》:http://ocm.oc.org/, http://blog.sina.com.cn/ocmblo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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