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酉年【鸡年】三月二十一
知中重启后的第28篇文章,阅读大概需要8分钟。
1949年10月1日,在经历了半个多世纪的革命和战争,毛泽东站在天安门广场上向全世界宣布中国步入了新的时代。
此时的纽约,一位中国老人,踌躇而焦虑着。在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他向世界各地的博物馆和收藏家老友发去一封简短消息:
“我已年过七十,经营中国古董达半个世纪…… 
中国新政权上台上海查封了我收购的大批文物,
其中包括我至关重要的藏品,这令我意识到,
我的古董生意已山穷水尽,无以为继……
因此,我不无遗憾地决定,
从此退出古董交易这个行业。”
这封金盆洗手的简讯一经发出,在西方文物界引起轩然大波。 这位70多岁的老人,名叫卢芹斋。他是20世纪上半叶最传奇的华人之一,被西方誉为「东方古董教父」。
19世纪80年代,卢芹斋出生在长江三角洲地区的一个叫做“卢家兜”的小村子。自幼家境贫寒、失去双亲的他小小年纪的卢芹斋便懂得忍辱负重的道理,喜怒哀乐从不溢于言表。相比家里任何孩子,也展露出探究外面世界的渴望与野心。
十几岁时,尚未成年的卢芹斋意识到无法平庸的过一辈子,毅然决然决定前往南浔一家张姓的富裕人家做工。然而,初来乍到的他并未认识到东家的势力如此之大,在20世纪二三十年代时,已经拥有大上海电影院、大上海歌舞厅等多数房产。
 起初卢芹斋是在厨房做工,因做事细心、年轻力壮,不久便被派去服侍比自己大三岁的东家少爷,而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国民党“四大元老”之一;被孙中山称为“二兄”, 资助孙中山革命的重要财主、以及被蒋介石称为“革命导师”的张静江。
张静江在张家九个少爷中排名第二,生来富贵却身体不好。张静江25岁时,以公使商务职务去往法国,卢芹斋也幸运的被选中陪同少爷一同前往,他人生地第一次机遇就此展开。
1902年,卢芹斋终于踏进了法国。初到巴黎的卢芹斋,受了巨大的文化冲击,同时他也迅速的意识到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卢焕文在张静江开在巴黎的一家名叫“通运”的专门经营中国货的商号做事。凭借着一股冲劲,卢芹斋开始学习英语、法语,样貌上面也学着巴黎人的装扮,穿西装和皮鞋,把辫子剪短,头发染的乌亮。卢芹斋做事投入,凡事进取,善于社交,绝不措施任何机会,这样的他很快成为张静江的得力助手。
然而,公司的经营却没有一帆风顺。卢芹斋这样描述当时的通运公司:“我们卖什么都赔,除了古董。” 1907年,斯坦因在敦煌附近的千佛洞发现了大量的佛教画卷,引起了西方轰动。1860年八国联军攻陷圆明园,掠夺了大量的珍宝,让欧洲人大开眼界。在经历亏损之后,张静江决定改变公司的运营方针,只卖古董。通运的发展与欧洲人在中国的考古发现遥相呼应。
专卖古董的生意很快给通运公司带来了甜头,然而此时的张静江却无心经营。面对国内的政治局面,为了支持孙中山推到清政府的统治,张静江将经营收入直接汇往中国,本人也于1908年搁置了巴黎公司的事务,回到国内辅佐孙中山的开国事业。
第二次面临抉择的时候到了。此刻的卢芹斋已不是当初那个腼腆瘦弱的随侍。卢芹斋在商行做事的期间努力学习,野心也越来越大。眼看着生意转好却没有拿到实际好处的卢芹斋虽然记恩情于张静江,但最终选择待在巴黎,没有追随张少爷的爱国事业一同回国。
28岁那年,卢焕文离开了通运公司。在巴黎第九区泰布特街46号的“来运”公司开张。卢芹斋按照中国的传统,改名来为自己转运,“卢焕文”从此摇身一变“卢芹斋”,并将自己的名字译为“Loo Ching Tsai”。
卢芹斋为人勤奋精明,自立门户后一心投入到古董经营事业上。在巴黎的店中,卢芹斋经常举办一些古董展览,向西方人介绍中国的古董,凭借的是自己的诚信积累了一部分重要客户。
随着生意越来越好,卢芹斋时常往返中国巴黎两处,同时也为自己在国内找到了合伙人吴启周。1914年7月21日,卢芹斋因公事坐火车返回中国,然而他并不知道,此刻他坐着的火车是前往中国的最后一班,几天之后,欧洲和俄国开战,铁路封锁。心急回欧洲的卢芹斋意识到,返程只能通过在美国中转。然而,首次美国旅程却为卢芹斋打开新的市场大门。
初到美国,卢芹斋如梦初醒。眼前的一切,与欧洲受战争笼罩的局面形成强烈反差。回到巴黎后的卢芹斋意识到美国市场的机遇,1915年,卢芹斋在当时美国土豪经常管光顾的纽约第五大道56街附近开了“卢芹斋古董店”。
20世纪初,西方工业的快速发展让人们感到“世界发展太快”,人们又重新回到手工制造的艺术品中寻找精神慰藉。卢芹斋所经营的古董商,囊括中国艺术的各个方面,从新石器时期的陶罐,青铜器,到17世纪的屏风无所不有。他向西方人普及中国文物的时代背景,为了方便外国人理解,自创了例如比例、对称、协调等形容艺术品的专业术语。
在卢芹斋之前,欧美人窥探东方艺术的视角仅局限在瓷器等小把件。从卢芹斋开始,欧美人发现了真正的中国艺术,大型雕塑、佛教壁画、古玉器和青铜器在卢芹斋的推介下名扬海外。
在动荡的年代,由他经手的中国文物被大量的卖到国外,包括青铜器、古玉器、南北朝与隋唐佛像等。他借助在国民党内的人际网络,不惜花钱打通关系,寺院、陵墓和私人收藏无所不及,为了找到满意的古董,卢芹斋不惜操纵盗墓,掘地三尺也要找到。
1916年至1917年期间,由卢芹斋操纵的一起盗墓活动,其罪行甚至可以与八国联军洗劫圆明园相提并论。这件臭名昭著的事件,便是卢芹斋将昭陵六骏中的“飒露紫”和“拳毛騧”卖至美国一事。
 “飒露紫”和“拳毛騧”曾是唐太宗李世民陵墓中“昭陵六骏”里最重要的两尊石刻浮雕,由阎立本绘画,兄弟闫立德刻制,已有上千年历史。“昭陵六骏”自古便为中国人世代祭祀传承,石刻上曾为国家立下的功劳的汗血宝马,是后世眼里不可亵渎的圣物。卢芹斋的行为,可谓是在“太岁头上动土”,盗走皇陵文物让他成为百年来被国人视为是对中国传统文化最大的亵渎。
1948年,一封电报将卢芹斋平静的生活扰乱。
“出事了。货物被扣。取消保险。”
卢芹斋得知,上海毫无征兆的扣押了本该发往巴黎的17箱共计342件古董。这里面包含23件发现于1923年的青铜器,均为晋国时期的精品。这批古董是被上海市博物馆馆长杨宽下令扣留。
“中央政权接管上海后,
立即查封了我收购的大量文物,
那一刻我意识到,
我的中国古董生意做到头了。”
1950年,卢芹斋意识到生意成了无源之水,向他的生意伙伴和所有人发出电报,宣布古董事业生涯结束。
晚年的卢芹斋以低价变卖了自己的收藏品,乾隆御用珐琅彩罐,300美元;古玉璧,400美元……
在变卖之余,卢芹斋或是想为自己留个好名声,将个人名下没少将藏品捐赠给博物馆,他他说是希望世界的博物馆里,都可以看到中国文物身影。
从波士顿艺术博物馆到大英博物馆,从巴黎集美博物馆到纳尔逊·阿特金斯博物馆……无不收藏着卢芹斋捐赠的中国古董。卢芹斋将两幅11世纪至12世纪的佛教壁画赠与纳尔逊·阿特金斯博物馆,这是他一直挂在巴黎家中的两幅壁画,他自己称之为“中国迄今现的最精美的壁画。”
现在大英博物馆展厅中5米高的隋唐时期的阿弥陀佛佛像,是卢芹斋以中国政府的名义捐赠给博物馆的。据说他的想法是:“捐赠这尊珍贵的石佛意在帮助中国树立形象。”卢芹斋只提出了一个硬性要求,希望可以在藏品介绍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如今,在大英博物馆大厅内的佛像下方,写着这样一段介绍:
“卢芹斋先生赠送给中国政府,后由中国政府于1938年转赠大英博物馆,以纪念1935-1936年伦敦中国艺术世界博览会。”
卢芹斋曾资助过不少中国同胞,他在巴黎住处的玄关桌面上摆着一个木盒子,为的是接收来自四面八方的求助信。他在巴黎玛扎林那街(Mazarine)街他开的莲花酒楼建立了免费招待留学生的制度,为留学生免费提供午餐。抗战时期,卢芹斋一心投入爱国运动,联合博物馆策划展览,用得到的善款求助中国战争孤儿。
1950年,晚年的卢芹斋曾就昭陵六骏一事为自己辩解,称他所倒卖的文物都是从市场上通过与别人竞标买来,通过他卖掉的古董都在博物馆和收藏家手里得到了很好的安置和保护。
1966年至1976年期间,中国爆发“文化大革命”,似乎验证了卢芹斋的话,不知那些当时不在欧美国家的中国文物,是否逃过了“文革”浩劫而健在。
 卢芹斋的一生奔走于中西方之间,建立起一个横跨亚洲、美洲、欧洲的艺术帝国。而他的人生和事业却充斥着矛盾。他以祖国为傲却偷盗国宝;他迷恋古董却在发掘和腾挪的过沉重毁坏无数。他在1911年辛亥革命和两次世界大战的夹缝中随机应变,毫发无伤,直到1949年新中国成立,卢芹斋才被迫得以收手。

卢芹斋富有传奇的一声,映衬在动荡起伏的历史背景下,成为20世纪上半叶世界艺术活动的缩影。他在国际上的地位,深刻影响了巴黎、纽约和伦敦等大都市,从中带有的一些问题至今仍是艺术品市场重要之争。
在西方人看来,卢芹斋保护了那些优秀而的或有代表性的艺术品,而中国人却把他视为偷盗国宝给洋人的盗贼;法国给他颁布了荣誉勋章,中国却不让他落叶归根。卢芹斋直到去世都保留着中国国籍,最终在他乡孤独老去。
从随侍学徒到东方古董教父,卢芹斋不为人知的充满挣扎和矛盾的一生,更像是一部传奇的电影,让每一个了解他的人为止感叹。
资料参考:《卢芹斋传》(法)罗拉/著   卞婉玉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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