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物质主义的新一代
陈晓东
M满头大汗地跑进机场,向我连连致歉,说前往瑞典亚兰达国际机场的高速公路大塞车,车速只有20公里,所以迟到了。我当然不以为忤,其实在等他接我的时候,我还乐得好好逛一逛机场的商店呢。
M年约25岁,从音乐专科毕业后,在瑞典教会的一个教区任职青年干事。他一头金色短髲,样貌俊朗,身裁修长,肌肉结实,两边耳垂穿了一对大大的铁环,非常夺目。从外形一看就知道他是喜欢户外活动,又有才华的年青人。前往教区的路上,我问他暑假期间在作什么事?他话匣子一打开,就兴致冲冲地告诉我整个暑假,他和两个朋友,开着他买的二手帆船,在瑞典不同的港湾到处巡航,参加了多场音乐盛会的过程。说到他的帆船,M的眼睛就发亮。他说这几年他要努力存钱,然后尽快换一艘设备更好的帆船,在未来几年内,实现他驾船前往非洲的梦想。我对航海当然是一窍不通,不禁好奇地问了很多航海的基本问题,其实,以我一个现实的香港人,我最想问的问题就是他去那里找钱去实现他的航海梦呢?我还记得,当M听见我的问题,从驾驶座位转过头来,眼睛闪闪发光的神情,对我说:「你知道吗?我有音乐呢!」
暑假都过了一段时间了。每当我想起M,就想起他那对闪亮的眼睛和他肯定的语调──你知道吗?我有音乐呢!人到中年,能够有幸听见年青人说自己的理想是多么让人感动的事呢。M告诉我他航海非洲的大计,在那个港湾停船,上岸以后怎样去找酒吧挂单卖唱,如何没人收留他,怎样在街边卖唱等等。「我需要一些后备柴油、清水、面饱、一些蔬菜就够了。海里有很多的鱼,提供给我们足够的蛋白质,海风会推动我们的帆船驶向非洲,我要在海上,和我的同伴谱写一部大型的乐曲,大海的浪涛声将告诉我们应该记录下来的音律。」
用社会学家的分类,M应该是属于后物质主义的一代人,这类人占瑞典人口中约百份之二十左右,在发达社会中所占的比例,平均也是这个比例。M的父辈是所谓「战后婴儿潮」的这一代,他们注重物质生活,追求经济层面的安全感,以国富民强为政治理想,认同维护社会秩序比发展个体的自由更为优先,战后婴儿潮也是促成消费型社会的主导力量。然而后物质主义的新一代,承接了父辈所建立的基础以后,却更着重个人的发展,渴望拥有更大自由空间,要求政治权力公开透明,他们注重环境保护议题,并且认为一个良好的社会必须建基于人道及人权。
希伯来先知以赛亚曾经宣告:「看哪,我要做一件新事;如今要发现,你们岂不知道吗?我必在旷野开道路,在沙漠开江河。」中国人也说「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成人常常倾向把下一代描写如何不济,好像只懂得追女孩,上网,逛商场,吃喝玩乐,自恋,自杀。
我不同意成人世界这种看法,我们这一代人,或者我们的父辈,并不比我们下一代杰出。我们这个世代制造出大量的心理问题、社会问题和环境问题,还要请求下一代帮助我们埋单呢。当然,我不是盲目乐观于新生代所面对的挑战。事实上,也有人担心后物质主义的一代实际上是物质主义一代的进化版,两代之间没有本质上的分别,甚至新生代比老一辈更缺乏安全感,变得更贪婪和自私。随着欧美经济大幅下滑,社会福利保障系统摇摇欲坠,这种担忧并非无的放矢。正是因为这样,我才认为我们这一代中年人,要以更大的谦卑,请求新生代接纳我们,和他们一起面对将来世界更严峻的挑战。
(原载iQuest电子杂志,新浪官方微博"格思iQuest",微信号iQuest-hk,感谢授权OC爱看网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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