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图:来自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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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豆哥算是一见钟情吧。之所以说“算是”,是因为直至今日我们家小豆包都到了打酱油的年纪,而我那群男女闺蜜们却依旧纷纷表示,豆哥怎么着也不应该是能让我一见钟情的款啊。用他们的话说,当年我虽然情场实战经验不多,但自幼熟读“兵书”,又多年勤勤恳恳的为身边兄弟姐妹的情感问题排忧解难,换句话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呀,怎么可能对一个呆萌呆萌的标准理科男一见钟情呢?

我回想起第一次见到豆哥的时候,他穿着松松垮垮的卡其布裤子和洗得面目全非的皱巴巴的格子上衣,头发睡得东倒西歪,背影的确乏善可陈;但是他转过身来,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清澈明亮,带着一点好奇一点羞涩的表情看着我,一瞬间我心里无缘无故涌动起久违了的紧张和欢喜。那一年我29岁,却忽然有了17岁的情怀。
偶遇后即是分别。豆哥和我,一个在西海岸,一个在东部,2千多公里的距离,三个小时的时差,一个下里巴人,一个阳春白雪,一个天塌下来照样睡得着,一个隔壁家水龙头没拧紧都会吃不香 —- 但这些事儿,在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傻小子和老姑娘眼里,哪能叫作事儿呢。那段时间是我的文学创作高峰期,每天工作之余情诗小品信手拈来,还同时连载着几篇小说,当时觉得自己落笔生花,如今重读则觉得不忍直视,只有豆哥一人始终如获至宝,果然爱情和智商是negative correlated。
就这么没日没夜一口气写了几个G的文档,一个月以后的某个周末,豆哥飞过来看我。第一次约会我们去了水族馆,海豚,海豹,五颜六色穿梭的鱼,连同爱情一起,把我从一个面色苍白的斯文内敛的文艺女青年,瞬间同化成和豆哥一样红润饱满的叽叽喳喳的欢乐二货。晚上吃饭的时候,灯光摇曳的意大利餐厅里的seven courses,我和豆哥分别埋头狠吃,等我终于撑下去自己最后一道甜点,抬眼望去,豆哥在桌子对面也是拍着肚皮目光迷离。见过我的人都知道我食量惊人,从前为了避免吃得比男生多而徒增彼此的囧迫感,我常常是在约会前先自己吃个半饱,如今第一次酒足饭饱之余有了棋逢对手的畅快淋漓,我和豆哥隔着一桌子空盘子相视一笑,心有戚戚的又一次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第二次约会,豆哥邀请我去植物园。天气好的不能再好,我穿着牛仔裤蹬着球鞋,却看到豆哥难得整齐的白衬衣黑西裤杵在门口别扭的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早春里的植物园正是郁郁葱葱鸟语花香的好光景,可是豆哥紧握拳头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而我也一直着急的看着他脚下簇新的皮鞋深一脚浅一脚的在泥里踩来踩去。就这样两个人各怀心思的在潋滟春光中默默走了许久,豆哥突然把我拉进一个小亭子,四顾无人,单膝跪下,哆哆嗦嗦的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枚戒指。虽然说我早就到了“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的岁数,但是第二次约会就被求婚的速度还是让我多多少少有些慌乱;可是低头一看,下面跪着的那位比我更加紧张,白衬衣的领口勒得小脸通红,额头上满是细细密密的汗珠,我心下泛起一阵柔软,琢磨着其实这事儿也没什么需要多想的,于是“壮士断腕般的”say了yes。
多年以后,我和豆哥常常聊起这些从前的岁月,我问他,为什么那么快就能确定他要找的人是我?他却总是反问我说,两个成年人的三观和善恶喜好,原本就是三言两语就能搞清楚,physical attraction更是一目了然, 如果碰到了那个人又还有什么需要多想的呢?然后,他的眼神又变得温柔起来说,“既然碰到对的人,早点结婚不是可以早点照顾你吗?”“再说了,”他的语气继而变得狡結起来,“我也好歹娶个二十几的大姑娘回家嘛。”
蜜月旅行,其实就是和豆哥一起帮他从西海岸搬家到我学习生活工作的东部。为了结束异地的相思之苦,豆哥辞去工作,一只皮箱一辆绿色的小车就是他的全部家当。我飞到洛杉矶,两人一起开着他那辆绿油油的小车从西向东一路游山玩水。有一次我在路上嘲笑豆哥说,这样明亮耀眼的翠绿色的车,没想到会有厂家生产,更没想到会有人买哦。豆哥一本正经的答道,“你看看周围没人开着个颜色的车吧?这样停车场一眼就能找到自己的车,多cool啊!”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不会甜言蜜语,也不会诗情画意,更谈不上聪明帅气多金,我和我的朋友们都称呼他Mr Bean,而他如憨豆先生一样的善良和开朗乐观(逗比搞怪)总能让日子不紧不慢的愉快的流淌。
但即便木纳如豆哥,偶尔也会有诗情爆发的时刻。婚后的第一个中秋之夜,我们在犹他州的国家公园度过。我们坐在窗边分吃一个小小的月饼,窗外月色皎洁如水,星星反倒显得黯然,只是三颗五颗的在云间游动躲闪。我们漫无边际的聊天,我讲到小时候在屋顶乘凉的往事,月亮升起来,孩子们渐渐安静的躺在各家的竹床上,蒲扇一摇一摇,蛐蛐的声音,还有那些丝瓜藤在漫天星光中晃动的身影。豆哥也说起他的少年时代,躺在好朋友家里的拖拉机上,同样也是在夏夜满天的星辰里慢慢的沉沉入睡。我们想象着自己曾经在不同四维空间里仰望着同一片浩瀚的夜空,不知道彼此那些曾经对着星空说过的梦想和愿望是否在某个坐标有过碰撞?豆哥拉着我的手说,“有一天我们一起去看银河,数一数满天的星星。”或许只是月亮惹的祸,但那的确是我听过的最好的情话。
童话里说,公主和王子live happily ever after。我不是公主,豆哥也不是王子,而生活自然也不是童话。我们的日子和所有平凡的留学生夫妻一样,磕磕碰碰却快乐简单。
婚后我们买了一所很大的老房子,屋子里面让我翻修一新,房子外观却尽量保持原状:前院有大的草坪,门口种满了花,后院有一排大树,一到秋天,金黄或者棕红的树叶铺得厚厚的,走上去嘎吱嘎吱作响,我们在后院摆上一条长凳,下班以后就坐在那里看夕阳把我们的小家晕染成绯红。我们加盖了一间大大的阳光房,周末的午后我在屋里画画,豆哥在屋外除草,我们的两只小狗在院子里上蹿下跳,我们会隔着玻璃偶尔相视一笑。有时候吃过晚饭我们一起溜达到小区门口的超市,买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捧着大大的纸袋里面,然后在回家的路上喝一杯咖啡再趁着天色变得昏黑前磨磨蹭蹭的回家。
我们的爱情就这样平常而踏实的细水长流着。到了2007年美国经济崩盘,豆哥的投资在2个月内让我们两个人10年的奋斗一下子归零。虽然我们两个都不是看中金钱的人,但是第一次经历实打实的挫败感还是让人有些难以接受。有那么一段时间,豆哥赋闲在家,我每天下班回家,看到那么一个无忧无虑成天开心的人变成胡子拉撒眼睛布满血丝的颓废样子,心里非常难过。我对他说,出去找份工作吧,挣钱事小,关键是需要走出去。于是,豆哥开始了他的日本餐厅打工的生涯。
“钱没有了可以再挣,走出去才是最重要”那时候我们常常互相这样打气。豆哥脸上的笑容多了,他是个天性乐观不怕吃亏讨人喜欢的人,餐馆的同事老板顾客都喜欢他。只有一次豆哥回家愁眉不展的说,客人问他dragon roll里面有哪些东西他却答不上来,自己觉得非常愧疚。我想起自己在大学期间勤工俭学的时候,也曾经为分不清宫爆鸡丁和腰果鸡丁而懊恼,于是我让豆哥拿了餐厅的菜单和酒水单回家一起背,两个北美精算师背背cosmopolitan怎么调制还不是易如反掌嘛,我们比赛谁背的又快又准,嘻嘻哈哈打打闹闹的就把豆哥的难题解决了。
微薄的薪水阻挡不了我们的快乐,因为是日本料理店,员工晚餐常常是各种当晚没有卖掉的sushi roll,豆哥总是把自己的那份装在盒子里下班拿回家和我共享。电影《教父》第二部里,年轻的维多·柯里昂从杂货店打工回家,藏了一颗苹果在身后悄悄的放在太太面前,每次重温这个剧情,我都会忍不住有微笑浮上脸来,想到我和豆哥的那段日子。而到了周末则是餐馆最忙最挣钱的时候,有时候豆哥为了能赶着陪我看晚场电影,常常把最后几桌客人服务完了不等拿到小费就匆匆提前下班,电影院里他穿着工作服坐在旁边,有时候电影看了一半就累得睡着了,我闻到他身上日式铁板烧的味道,把他得手握得紧紧的,心里暗想我们一定可以走出去。
再后来豆哥放下自己的投资,重新找到了精算总监的工作,我们的生活又一点点回归到常态。可是之前那些看似漫长挣扎的日子,再次回想起来,非但不觉得苦,反而觉得充满了温情回忆。平静的日子里,就在我们四处游玩的洒脱自在和柴米油盐中的酸甜苦辣中慢慢交替着。到了结婚第四年,我们终于有了一个天使一样的宝宝,孩子的第一声啼哭第一声笑也把两个人的爱情注入了全新的含义。豆哥和我不再仅仅是相爱的两个个体,孩子成了我们彼此融入对方生命的见证。夜里我们躺在床上,因为我有一条腿常常犯痛,豆哥总是把我的腿架在他的肚子上睡觉,而躺在身边的小宝宝却自然而然的把她的小胖腿搭在我的身上,我和豆哥都因为搭在自己身上的腿而整晚一动也不敢动。爱和温暖,就这样踏实的在我们中间传递。
到了结婚第六年,我们又遭遇了生命中的第二次挑战。这一次是整整近两年的时间,我因为严重抑郁精神几近崩溃。忘记了有多少时候我一个人默默流泪或者放声恸哭。最终我决定放弃工作放弃熟悉的生活回到阔别18年的家乡。离开的前夜,我和豆哥相对无言,我收拾完行李,坐下来一口气包了5种口味300多个饺子冻在冰箱里,每一包都贴好标签。豆哥拉着我的手说,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坎儿,“走出去才是最重要”,就像我曾经对他说的一样。
时隔半年,豆哥也辞职跟了回来,“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吧,你在什么地方,那里就是我的家”豆哥坚定的说。我们两个都是少年离家,异国他乡飘泊了近二十年又重新回家重新开始新的生活。我常常想,是什么让两个如此不同的人深深相爱白首不分离?我们没有过华丽的婚礼,但我们酷爱旅行也结伴走过很多地方;我们的生活和千千万万的人一样并没有什么激荡人心的情节,但我们在这份平凡中努力相爱相守。甚至,生活并没有给我们一个容易的解答,但是在最低谷的时候我们总是彼此陪伴相互扶持,抬起对方的下巴,板直对方的脊梁,套用杨澜对爱情婚姻的诠释,“除了爱,还有肝胆相照的义气,不离不弃的默契,以及刻骨铭心的恩情。”
时光飞逝一转眼到了结婚第8年,一切都慢慢好起来,在新的城市,豆哥和我都又有了令我们热爱的工作,让我们流连忘返的街道,还有让我们喜欢的餐厅。在孩子睡着了以后我们还是会常常一起溜出门散步聊天,手拉着手漫无边际的讲讲过去和未来。而我们也终于跑到蒙古,在广阔无人的戈壁滩里,豆哥半夜把我从帐篷里拖出来,耀眼的星光一瞬间划开我沉重而惺忪的睡眼。除了我们身后的帐篷,这里没有任何人类文明的痕迹,没有建筑没有灯光,甚至没有山没有树木没有云或者风声,银河就在天边的一角几乎触手可及,我们两个在璀璨的星空中相互依偎,仿佛两颗飘荡游离了几万光年才相遇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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