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你承不承认,音乐是有阶级性的,但一首名为《快车》的歌曲打破了阶级的藩篱,把两个原本互相憎恨的团体拉到了一起。
1988 年8 月20 日,美国歌手特雷西· 查普曼在阿姆斯特丹表演
第66届格莱美奖于2024年2月4日在洛杉矶加密货币网体育馆隆重颁出。当天的颁奖晚会上,最出风头的人既不是获得最佳唱片奖的麦莉·塞勒斯(Miley Cyrus),也不是获得最佳单曲奖的比莉·艾利什(Billie Eilish),甚至不是获得最佳专辑奖的“霉霉”泰勒·斯威夫特(Taylor Swift),而是一位年近60的特约演出嘉宾特雷西·查普曼(Tracy Chapman)。这位黑人女民谣歌手已经有十多年没有在娱乐圈公开露过面了,本届格莱美奖也没有获得任何提名,只是因为由她创作的一首老歌《快车》(Fast Car)被美国乡村歌手卢克·库姆斯(Luke Combs)翻唱后意外走红,后者还因此获得了本届格莱美奖的最佳乡村歌曲表演奖的提名,这才获得了主办方的邀请,和库姆斯一起登台合唱了这首歌。
虽然库姆斯最终没能获奖,但两人的这次同台演出还是让颁奖晚会达到了高潮。全场观众几乎都是站着听完了两人的演唱,霉霉甚至全程一起跟着唱,显然她对这首歌非常熟悉。这倒一点也不令人奇怪,因为这首《快车》是查普曼的标志性歌曲,在美国民谣界享有盛誉,很多民谣歌手都曾经翻唱过它。
说到美国民谣,大多数歌迷脑海里首先出现的一定是一位抱着吉他自弹自唱的白人歌手,比如鲍勃·迪伦(Bob Dylan)或者琼·贝茨(Joan Baez)。确实,按照通常的定义,民谣是一种城市白领阶层专属的曲风,旋律大都是基于欧洲音乐传统的优美曲调,歌词也一定是可以单独成诗的那种文艺作品,而且往往带有明显的左派政治倾向。相比之下,美国黑人要么是玩布鲁斯(blues)的,要么是唱灵歌(soul)的,总之一定要有黑人阶级特有的味道。作为一名非混血的黑人女性,查普曼以一己之力改变了人们的刻板印象,大家这才意识到原来黑人也可以把民谣唱得这么好。
其实查普曼小时候和其他黑人孩子一样,也是听着布鲁斯长大的。她于1964年3月30日出生于克利夫兰市的一个普通黑人家庭,她的父母在她4岁时离了婚,留下她和姐姐同母亲一起生活。查普曼的母亲是一个蓝领工人,虽然一家人一直在贫困线上挣扎,但她们母女三人都非常喜欢音乐,家里的唱机总是在放节奏布鲁斯和黑人灵歌唱片。查普曼小的时候就展露出很高的音乐天赋,为了鼓励女儿的兴趣爱好,她母亲省吃俭用,在她八岁那年就为她买了一把吉他。更加难能可贵的是,小查普曼不仅喜欢音乐,还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孩子。初中毕业后,她因为成绩优秀得到了一笔奖学金,去了美国东部的一所私立中学读高中。这是一所由左派人士出资兴办的实验中学,老师们大多是思想激进的年轻人。这所学校不但给查普曼提供了良好的教育,而且还改变了她的人生观,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意识到美国社会存在的贫富分化,以及对少数民族和女性的歧视并不是不可改变的。于是她开始写歌,表达自己对社会不公的抗议。
2024年2月4日,特雷西·查普曼和卢克·库姆斯在第66届格莱美颁奖典礼上演出
值得一提的是,这所学校里的学生和老师大都是白人,查普曼在这里受到了完全不同于克利夫兰的音乐熏陶,她的音乐口味很自然地变成了白人民谣,这就是为什么在她后来的创作里几乎听不出多少黑人音乐的影响,她成了一名美国乐坛相当罕见的黑人民谣歌手。这一身份转变让那些音乐经纪人感到非常为难,不知道应该把她归到哪一类,所以她一直难以找到演出机会。好在她的一个大学同学的父亲是美国一家音乐出版公司的老板,通过这层关系,查普曼这才终于拿到一笔钱,录制了一盘小样,然后凭借这盘小样和著名的民谣厂牌伊莱克特拉(Elektra Records)签了约,后者于1988年出版了以她名字命名的处女作。
这张专辑在出版后的头几个月,销售情况并不怎么好,因为唱片公司很难说服电台DJ播放一位不知名黑人女歌手的民谣唱片。再加上唱片封面用的是查普曼的头像,很多唱片店甚至想当然地将其放在了布鲁斯的柜台里。好在那年的6月11日,伦敦将举办一场纪念南非黑人民权运动领袖纳尔逊·曼德拉(Nelson Mandela)的音乐会,许多大牌歌手都将出席,演出实况还将在全球同步播出,于是唱片公司为查普曼安排了一个出场的机会。可惜音乐会组委会同样不看好这样一位不知名的黑人民谣歌手,只在当天下午把她安排在一个小舞台做暖场嘉宾。
一个意外事件改变了查普曼的命运。那天晚上原定压轴的是著名黑人歌手史蒂夫·旺达(Stevie Wonder),可临到上台前他才发现他使用的合成器的软盘找不到了,组委会只好把查普曼推上了舞台救场,因为她只要一把木吉他就够了。就这样,查普曼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站上了温布利体育场内的主舞台,第一次直接面对到场的74000名观众,并通过实况转播把自己的歌声传遍全球。几天之后,查普曼的这张专辑就出现在各国流行歌曲排行榜的前列,迄今为止一共卖掉了2000万张拷贝,打破了此前由贝茨保持的女民谣歌手唱片销售纪录。
查普曼首张专辑封面
在次年举办的格莱美颁奖典礼上,这张唱片拿到了最佳民谣专辑大奖,查普曼本人则获得了最佳新人奖。作为专辑里的首支单曲,《快车》为查普曼赢得了最佳流行女声大奖,这首歌还被著名的《滚石杂志》(Rolling Stone)列入有史以来最佳歌曲500强榜单,位列第71名。
这首《快车》有一段相当抓人的前奏,旋律也算朗朗上口,但最出色的肯定是歌词。这首歌唱的是一个出身贫苦的女孩,父亲整日酗酒,母亲离家出走,为了照顾生病的父亲,她只能早早辍学。后来她找了一个男朋友,幻想着有一天他用自己的快车载着她离开家乡,去大城市开始新生活。没想到搬进大城市之后,男朋友也开始酗酒,并整日不归,她只能依靠自己在超市当收银员挣来的钱养活他们的孩子,开启了新一个悲剧轮回。
这首歌成功之后被很多人翻唱过,其中最有名的翻唱当属英国音乐制作人乔纳斯·布鲁(Jonas Blue)于2015年制作的一个版本。他请来一位声线和查普曼很像的英国歌手达科塔(Dakota),将这首歌重新演绎了一遍,配上了一段节奏强劲的电音舞曲。结果这个电音版的《快车》登上了50多个国家的iTunes排行榜,并在其中的5个国家排名第一,迄今为止在音乐流媒体平台Spotify上被下载了超过一亿次。
1988年,特雷西·查普曼(左二)参加国际特赦组织举行的演唱会
说到翻唱,布鲁的这个做法是比较典型的,即把原曲用另一种完全不同的表现手法重新改编,将其变成另外一首歌。但库姆斯的做法非常另类,他几乎是把查普曼的版本原封不动地翻唱了一遍,不但保留了原作的结构和编曲,甚至连女性第一人称视角的歌词都没有改,唯一的变化就是在演唱时用上了乡村音乐独有的鼻音,没想到这个忠实到极致的翻唱竟然比原曲还要走红,在公告牌流行歌曲排行榜上的排名最高达到过第二位,比查普曼的原版还高出四位。
而在乡村音乐圈,这首翻唱更是红得发紫,不但登上了公告牌乡村音乐排行榜的年终总冠军宝座,还为查普曼赢得了乡村音乐奖(CMA)的年度最佳歌曲大奖,这是该奖第一次颁发给一位黑人歌曲作者。
换句话说,同样一首歌,同样的编曲方式,只是因为换了个歌手,就从民谣变成了乡村。
从表面上看,这个变化只是风格上的转换,但其背后的含义却极其深远,因为它象征着一次阶级跨越。众所周知,乡村音乐一直是美国南方白人的最爱,这个群体是美国右派的大本营,特普朗的最大票仓。这些人大都是极端虔诚的福音派基督徒,支持个人持枪和种族歧视政策,反对堕胎,反对平权运动和女权运动,反对同性恋和移民政策。相比之下,民谣则是美国自由主义左派们的专属音乐,这个群体主要由民主党的支持者组成,少数民族占比较高。在他们眼里,乡村音乐是“红脖子音乐”,代表着落后的价值观。《快车》这首歌居然能够两者通吃,简直是个奇迹。
这件事之所以能成立,必须要归功于库姆斯本人的独特气质。他是乡村音乐圈少有的长相普通甚至有些邋遢的歌星,虽然今年只有34岁,但你说他是个54岁的泥瓦匠都有人信。他自己创作的歌曲几乎都是以美国乡村蓝领的日常生活为主题,歌词离不开啤酒、电视、橄榄球赛、酒吧台球和小猫小狗,周末宁可在家睡大觉也不愿出门踏青。他靠这些接地气的歌词迅速成为美国乡村歌坛最炙手可热的明星,签约后推出的前14首单曲全都冲到过乡村歌曲排行榜的第一名。
据他自己说,查普曼的这首《快车》是他最喜欢的歌曲,因为这首歌唱的就是像他这样的普通人的生活。他在录制这首翻唱作品之前曾经在演唱会上多次唱过这首歌,每次都获得了台下观众的热烈支持。
这件事充分说明了一个道理,那就是音乐的阶级性是可以被打破的,只要这首歌本身足够好就行。格莱美颁奖典礼上的现场观众之所以反应如此热烈,就是因为他们希望这首歌打破目前美国的左右分裂现状,让大家重新意识到无论阶级属性如何,我们都是普通人,而每个普通人的悲欢离合都是相通的,都可以通过好的音乐表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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