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陈拙。
我在某平台搜“儿子去世了,儿媳妇需要尽孝么?”
律师说,儿子去世了,婚姻关系就解除了,儿媳妇协助儿子赡养老人的义务也就消失了。女婿也是如此,女儿去世,也没有赡养义务了。
很多人在这条普法帖子下分享自己的故事。
其中大部分的故事有个好结局,说自己的老公去世了,但是和公婆之间哪怕没有义务,也能相互扶持。但也会有那么一两个扎眼的个例——有人丧偶7年,被公婆扣住户口,不让改嫁。
还有的人甚至就连丈夫留下的遗产,也被私下变卖。
这些妻子是可怜的,丈夫死后,她们仍被困在对方的家族里,虽然法律没规定义务,但还要尽供养之实。
看到这,我也就理解了这段时间,为什么有个热搜出现:“养儿防老原来是儿媳妇养老。“这是说男人结婚后,赡养老人的义务,被更多转移给了妻子。
这种事儿很常见,毕竟亲生父母也会在女儿的婚礼上,强调结婚后要对公婆好,要孝顺公婆。
但这种带着道德绑架意味的丧偶式养老,坑苦了很多儿媳妇。
我们的作者常问心,就碰到了一个案子。丈夫去世前,把一家老小托给妻子,没成想给她酿成一场灾难。
当律师多年,我知道自己有时候招人嫌。
正如大多数客户不会欢迎我们律师接触他们的工作和生活。要不然总说谁都有点小秘密,没人想大张旗鼓让身边人知道自己在找律师打官司,也没人想让律师发现自己除了官司以外,还有什么难言之隐。
但这个定律在客户林瑶身上失效了。
我不理解她为什么要邀请我到她公司谈案子。她盘了一个纹丝不乱的中式低髻,身材窈窕,杏眼圆圆的,画着眉弓高的欧式眉毛和上挑眼线,虽然她不是小姑娘了,但有一种成熟的韵味。
林瑶不仅是我的新客户,也是这家医美公司的老板。她先开口:“你是律师吧,到我办公室。”
她的办公室在员工区里面,需要穿过很多工位。我跟在她后面,好像检阅员工一样,穿过一排排的工位。我心里想,这公司规模不小。
我们走到了最里面的办公室。我刚坐下,林瑶就开始历数前任律师多么不靠谱。这半个多小时里场面很尴尬,她好像根本不避讳别人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哪怕外面坐了多少员工,都照说不误。
等这位性格“张扬”的当事人抒发了情绪,我们才正式聊案子。
原来,她的丈夫患癌去世,留下了一笔遗产,总价600万元的两套房产。
而她80多岁的公公,为了争抢遗产,做出了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把林瑶这个儿媳妇,还有林瑶12岁的儿子,也就是他自己的亲孙子告上法庭。
听林瑶说着这些情况,我不禁想起自己早年不愿碰家事案件的原因,比起商业诉讼中把利益摆在明面上,我觉得家事案件是在最亲密的关系中暴露人性幽暗面,哪怕旁听都会有一种无处宣泄的无奈和愤怒。
没等官司开打,我和林瑶先闹起了矛盾。
我看了她公公的起诉状,里面的诉求是让林瑶同意分割遗产,上面列的每一笔财产都很细致。
我与林瑶逐项核对时,她却对这些财产一问三不知,相关的合同、票据、房产合同都不在。
就连转账记录,她也说记不得其中的许多笔转账的缘由。
我最担心的是,林瑶已经是个事业有成的女老板,她很多自己赚来的钱,在法庭上说不清楚,就容易被误认为也是遗产的一部分,然后被对方抢了去。
我不停询问这些钱财的来龙去脉,结果林瑶怒气上头,又吐槽起了前一个律师让她整理银行流水的事儿。我心里想着,她怎么不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她对自己的财产资料管理太草率了。
律师是纯粹的乙方,是不会怼客户的,但客户可以不把律师放在眼里。
林瑶话锋一转,向我介绍了一位专家,并转达了所谓的专家意见,推翻了前代理律师准备的大部分材料。这专家明显理论强于实践啊。
“既然这位专家更专业,您也更信任他,我建议您委托他代理这个案子。尽管这种家事案件琐碎,但涉及的财产金额很高”。
可林瑶咬死一条,坚决不解除与我们的委托代理合同,但坚决执行这个专家的意见。
如果这个案子想赢的话,我必须在开庭前完成所有案涉财产的梳理,向法官提供有利于林瑶的证据。我不得不再次联系林瑶,确认财产交易流转中的每个细节,把搜罗到的材料交给林瑶确认后,再提交给法官。
下次开庭结果,或许能让我赢得林瑶的信任。
不过在开庭之前,我们这一方,还是有一个好消息的——林瑶的婆婆也会出庭,不过不是帮自己老公,而是要帮自己的儿媳妇林瑶作证,她绝不让儿子的遗产到自己老公手里。
问她这么做的原因,也揭开了这个家庭中最避讳人知的伤疤。
林瑶公公那么急着抢夺遗产,是因为他在老年大学认识了一个相好的,出轨了,想离婚分家出去过。所以现在等于是他抛弃了全家人,还要把所有人都送上了法庭。
开庭当日,林瑶让我们顺路先去接她的婆婆到法院。林瑶说“担心她自己一个老太太打车去法院,会害怕”。
她的婆婆叫李梅。
之前我没有见过李梅,对她的所有印象都来自林瑶的只言片语。
这婆婆是那种传统女性长辈的形象,除了上班的那几十年,她大把的生命都献给了家庭,年轻的时候照顾儿子,退休了照顾孙子,她的人生轨迹都是围着家庭转的。
我以为她会是一个沉默寡言的长辈,毕竟林瑶已经足够强势,一山不容二虎,如果她也非常强势固执,那么她们很难做到婆媳融洽。但我真见到她,发现自己想错了。
李梅住的房子是林瑶租的,离孙子的学校很近,方便她照顾。我们开车到她家的时候,她还在厨房里忙活,围着一个看不出花色的围裙,高大、干瘦的身形,腰已经有些佝偻,衣服不新也算不上整洁。
房子很大但楼层低,白天的采光不算好,李梅没有打开一个灯,她一边熟练地把厨具归类一边解下身上的围裙,围裙遮住的位置有明显的污渍,她用手指扒了扒花白的短发,用一种非常高亢的声音说“我们走吧”,好像立刻要上战场的女战士。
林瑶和李梅住的地方离法院有一段距离,在路上李梅一直在高声地咒骂自己的老公。
她用方言骂得又急又快,我们插不上嘴,她也不需要任何回应,不停地骂到法院门口。她看到路边花坛里的树开了花,一肚子气:“这么多年我从来没见这个老东西给我送过什么,他却给那个女人送花。”
在她的骂声里,她的老公齐鸣一辈子都只顾自己。
这个男人家庭条件好,从没有为吃穿发愁过,不怎么顾家也不管儿子,等儿子出息了之后就开始摆当爹的谱儿。到了晚年也没消停,不是跳舞就是和舞友眉来眼去,现在还要分遗产,撇开家人过自己的风流日子。
李梅越这样骂齐鸣,我就越好奇这老头什么样。我在法庭上看到这个老头果然不一般。
他80多岁的年纪,没有老年斑,脸颊皮肉也没有松垮,看上去红光满面的,眼神非常亮。他上身飞行夹克,下身牛仔裤,脚上穿着跑鞋,走起路来利索,特别年轻的样儿。
只是他盯着人看的时候,没有什么温度。
如果事先不知道齐鸣和李梅的关系,没有人会猜到他俩是夫妻,因为他们在一起会有一种强烈的违和感。怪不得李梅对他有意见,两个人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明显齐鸣压制了李梅。
在开庭前,我提醒林瑶要给法官留个好印象,最好穿得朴素些,别太张扬。
因为在任何纠纷中,法官同情的力量都不可忽视。
可我转头看到林瑶,穿了一身香奈儿套装,戴着一条流光溢彩的宝石项链,妆容精致,透着成熟女人的妩媚。这身珠光宝气的穿着,浑身上下都是人民币的味道,就差告诉法官自己的银行卡里的数额了。
我小声问助理,“之前林瑶开庭穿的什么?”助理悄悄地说,“上次不是这个风格,但是一样珠光宝气。”
林瑶掌握着这个家庭的大部分财产,现在穿得又很奢侈,法官看到了可能会对林瑶印象不好。
我想着,她这么有主见,可能会坏事。
后来我才意识到,这个担心是多余的。
她再珠光宝气的打扮,都抵不过她公公齐鸣那股无赖劲,在法庭上给法官带来的反感。
齐鸣在法庭上的发言本应该是有优势的,毕竟他的身份是没有得到遗产,又失去儿子的可怜老人。
可他说的每个诉求,却又都拿不出证据,只是在胡搅蛮缠。
为什么儿子明明把遗产给了妻儿,他还要出来争抢?他面对这个问题,说了好几个理由——
第一,儿子患癌的时候他还买了药,贴了钱进去。
第二,亲戚捐来治病但没花完的钱,儿媳也得还。
第三,他儿子买房的时候找他借了15万,如今这笔钱不仅要还,还得补房价涨了以后的差价。
他的这些诉求迫使我们陷入了证明自己的怪圈。
因为林瑶的丈夫说,有两套房的遗产是分给了妻子和儿子。所以我们必须证明林瑶自己做生意的这些钱,是她自己挣的,而不是两套房以外的遗产,不需要跟这个家里的公公来分。
作为原告,齐鸣没有拿出证据,但一直狡辩,想要吞掉儿媳自己打拼的财产。
“虽然我拿不出证据证明这些(遗产)是我儿子赚的,但是林瑶肯定赚不了这么多钱。”
齐鸣的话漏洞百出,律师来不及阻止他。法官提醒书记员记下齐鸣的话。
这次庭审持续了四个小时,案件涉及的财产账目没有全部核实清楚。法官也没有表现任何的倾向性。
而我隐约觉得这个案子有机会。
庭后,我们在法院院子里闲聊。婆婆李梅突然说:“齐鸣鬼迷心窍图个新鲜。一把年纪了谁还真喜欢他,只不过图他的钱,所以他要从家里弄钱,要拆了这个家。”
林瑶接了话:“那正好把你们离婚的事也委托给律师吧,和他切割干净了,就不用害怕了。”
李梅迟疑地说:“从年轻的时候起,他说什么我就做什么。他一身的公子哥儿毛病,挑剔我,嫌弃我,我都凑合和他过了快一辈子了。”她停顿了一下说:“他总会回来的,他离不开我,不会有人比我更听他的话了。”
这公公都这样了,李梅还甘心等他回来伺候他。除了她耗费了全部生命和精力在齐鸣身上,不甘心放弃,我想不通为什么还要过下去。
我插不上话儿,也不方便掺和他们家事。再说,林瑶都劝不动婆婆,别人更没有办法。
我们核对银行流水时,我发现林瑶和自己的公公婆婆之间,存在多次大额转账记录。这些转账不是分割的遗产,也不属于正常的家庭开销。
林瑶告诉我,这笔钱是因为她丈夫去世后,公婆身边的亲戚总吹耳边风,“儿媳肯定会卷钱跑了”“以后孙子上学的钱都没了”。林瑶为了让婆婆李梅安心,前后给她转了46万元,让她拿着这些钱养老。
早些年,林瑶夫妇买房,齐鸣借给他们15万元。林瑶也把这笔钱还了。
她还钱时甚至多转了8万,这也是想让公公放心。
林瑶之所以给公婆这么多钱,就是担心一起生活难免有矛盾。我问她:“为什么不直接分割老公的遗产呢?亲兄弟还明算账呢,更何况老公不在了。”
她说,“齐林刚去世就分钱,说出去多难听。我也给齐林承诺过,带着两个老人好好生活。既然要一起生活,就没有必要分钱。”
林瑶这儿媳妇当到这个份儿上,也很难得。可惜老公公不这么想。
老公公是高干子弟,在一家重要的国企单位待了一辈子,虽然没有什么大的成就,但工资待遇很高,退休后也是高干。林瑶嫁进门时,他就瞧不上她,认为她的工作不正经,没有编制。
林瑶从一个小门脸干到了多家连锁店,钱赚得很多,可在齐鸣眼里依然是小买卖。
林瑶没有想到有一天因为钱和公公对簿公堂,齐鸣好歹是高干,退休金可观。她还给老两口转了不少钱。
林瑶这么想没错,可这么做容易激起人的贪念。
更何况齐鸣还是一个不讲理的老公公。而频繁的转账只会让账目越来越乱。
我看着眼前这两个被卷入案件的女人,一个婆婆李梅太过忍让,总是对老公抱有期待,过去也总把儿媳妇的财产情况都告诉老公,才让官司现在那么被动;
而儿媳妇林瑶,则是善良的同时少了些细心,身上大宗财产的情况都搞不清楚,给自己惹来麻烦。
我和林瑶又一次约了在了她公司,继续核对财产和转账情况。
她穿着一身月白色西装,头发梳成一个简单的低盘发,妆面简单,整个人看起来温柔亲和了许多,对于我提出再次核对款项进出的要求也愿意配合。
只是那个“外部专家”依旧阴魂不散,提出不必向法院提交这些资料,梳理账目纯属浪费时间。
我胸口憋着的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
我很明确地告诉林瑶,“齐鸣不但要分割财产,还要将他不能提供证据的理由,归结到你转移资产上。如果你不梳理清楚账目,这些钱可能划到齐鸣身上了。”
这番话触动了林瑶,她开始给我讲这些账目的来龙去脉。
齐鸣认为儿子留下了遗产很多。
实际上,林瑶老公是位大学老师,生前做过艺术培训,收费很高。本该有积蓄,只是不知道钱去哪了。林瑶说:“我没管过他的活钱,这些钱也没花到我身上。不知道给谁花了。”
林瑶婚前有一套房子,当时办房产证时,她分公司开业太忙了。她就让老公去办理了,结果房产本上只有老公的名字。对方当时称,“我一时疏忽忘了填你的名字。”
林瑶觉得夫妻感情好,房产本上只写老公的名字也关系,反正是婚内财产。
“你为什么会觉得没问题呢?”我问林瑶。
“追究又有什么用呢?已经登记好的房产证没有必要再改了,也没有离婚分家,真的没有必要计较。”林瑶很淡定地说出了这样的话。
我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她,格局太大了?还是真的没有为自己考虑过。
林瑶和丈夫还有一套大房子,是丈夫去世前买的。虽然林瑶也出了钱,但她答应丈夫,今后和公婆一起住,房产本上才写上了她的名字。
“你丈夫为什么没有考虑在房产本上写父母的名字?”我问林瑶。
“可能他爸不靠谱吧。”林瑶说,她丈夫和她爸关系也不好。从青春期开始就认为父亲不顾家,母亲太辛苦。
我却在考虑另一种可能——林瑶信用好,能挣钱,有责任,能把这个家扛住。丈夫需要林瑶来还房贷,更重要的是,父母也有养老的地方,林瑶能照顾他们。
林瑶丈夫重病期间,为了照顾他,林瑶停掉了工作,好长一段时间内没有收入,而支出如流水。
而他父亲帮忙多于添乱,每次送饭送药时还额外收费。
林瑶抱怨过,可丈夫称,他爸也不容易,该给钱就给。
我听着,林瑶不就是另一个李梅吗?或许她经历了这样的婚姻,她才懂李梅,让婆婆离婚吧。
丈夫去世后,林瑶要顾家顾孩子,还要管理公司,很忙。我有点理解她为什么非要让我来她公司聊案子。
我还记得第一次电话时,她说:“我怎么了解你们律师的好坏,上一个律师是你们老板打包票推荐的,把我的案子弄得乱七八糟,现在她说只有你能解决,我不换,明天下午我有空,你来吧。我加你微信,给你地址。”
我现在会想起这些话,也不觉得刺耳了,反倒听出了干练劲儿。要是能抽开身,谁也不愿意让律师过多接触自己的生活工作的地方。
我想帮林瑶打赢这场官司,好好教训一下老公公。
很快又有一次开庭,我再次嘱咐林瑶穿衣服注意点。
她说,“穿什么和案子无关。案子赢不赢是看谁有理,不是要靠穿得不好装可怜。”
我想,虽然这样的当事人不太能在法庭上帮大忙,但是,在生活里遇到又足够让人喜欢。
果然,开庭时,林瑶还是穿得一身奢侈品牌,甚至更有风情。
在法庭上,法官要求齐鸣说清楚林瑶转账的用意。
他说起了自己代儿子缴纳的大额医药费。还说,林瑶转给他们老两口钱是还款行为。
他媳妇李梅蹭就站起来反驳,“你儿子生病期间,你根本不管儿子病情,该跳舞跳舞该唱歌唱歌,什么都不耽误。因为儿媳妇在医院照顾陪床,不方便来回,我做好饭让你送过去。你每次都要收儿子媳妇几十块钱送饭钱。”
李梅说话又快又急,又愤怒又悲鸣,声音都劈了,法官要求她停止发言。
话虽然停了,李梅却一直在喘粗气。
法官再问齐鸣是不是他付钱给儿子买自费药的时候,齐鸣梗着脖子说就是自己出的。
李梅没憋住又把齐鸣骂了一顿,“儿子去世才几天,孙子这么小,你就打官司拆家要钱,你是不是人!”
法官再次让李梅安静下来,并要求齐鸣提交药费的付款凭证,齐鸣说时间太久调不到了。
我也忍不了了,向法官申请调查令,调查齐鸣的银行卡流水。
齐鸣又提出,儿子工作单位报销的高额医疗款被林瑶冒领并转移。
法官要求林瑶向丈夫所在单位,调取医疗费报销的全部票据。我相信林瑶,查吧,让齐鸣求锤得锤。
这次庭审后,法官打电话给我,称林瑶流水动账频繁,多个账户之间流转,以文字的形式很难呈现。要求我们把案件相关银行卡流水整理成表格后提交给法院。
我也建议法官,这里面有林瑶的婚前财产,也包含了丈夫去世后产生的财产。如果按照齐鸣的要求对林瑶的所有账户流水都进行调查和举证,就侵犯了林瑶的隐私,也扩大了本案涉及的财产范围。
法官最终同意了我的诉求,限定了取证的范围,还有时间。
这打得齐鸣措手不及。
他为了赢下官司,什么手段都敢用了。他把孙子带到老相好家,让孙子喊人家奶奶。他还问孙子,“这个奶奶是不是做饭更好吃,以后你就在这生活。”
他这么哄孙子,是为了造伪证。
他把孙子带回家,开着录音,诱导孙子,“你妈妈是不是有一次叫我给她按摩?”他这么做,无非就是想在法庭上,让法官以为林瑶“不守妇道”,实际上这并没有什么用。
幸亏李梅及时发现,打断了孙子。
孙子可能不知道,他这个爷爷也把他告了。
有次在法庭上,法官问齐鸣,“你为什么把小孙子也告了?”
齐鸣理直气壮地说,“他也是继承人。”
法官接着问,“你怎么不告李梅啊?”
齐鸣说,“她手里哪有什么钱,钱都在林瑶手里。”
他已经没有了底线。随着开庭次数增多,法官问的问题越来越细致,齐鸣失去了耐心。他开始在法庭上口无遮拦,称林瑶不守妇道,不管儿子只顾自己逍遥。
法官看不下去,训诫齐鸣不得人身攻击。没想到齐鸣居然写了投诉信,投诉法官可能不想判自己赢。
法官质问齐鸣,“认为案件审理有问题,为什么不拿出有利的证据?”齐鸣狡辩称投诉信不是自己寄的,这是律师的主意。律师在法庭上听到这话,有种被背刺的感觉,没脸抬起头。
齐鸣还强调,李梅和林瑶隐瞒了很多关键信息,藏匿了大额财产,可他又没有证据。
法官也曾问李梅,“为什么在齐鸣离家之后,你选择和林瑶母子长期生活在一起?”
李梅说,“孙子这么小就没了爸爸,妈妈忙着赚钱养家。我不和她们一起生活,孩子连口热饭都吃不上。媳妇很照顾我,也不嫌我烦。”
法官追问,“你为什么不和齐鸣一起生活?”
李梅说:“我怎么知道他在哪儿?或许他和老相好玩呢?”
齐鸣嘴硬:“你不要张口造谣,我们只是朋友。”
虽然李梅没有学过任何法律知识,也没有林瑶的利落、强势,但她的第一反应非常真实。她始终在维护林瑶,很多生活细节都证明林瑶对这个家庭的贡献。李梅这个婆婆的存在,对于这个案子太重要了。
这个案子开了很多次庭,又赶上防疫,折腾了很久。齐鸣拿出来的证据很少,全凭无赖的手段撑着,倚老卖老。可他撑不了多长时间了,法官已经没有了耐心。我们掌握了更多有利于林瑶的证据。
我拿着法院的调查令跑了多家银行的档案库,花了很长时间才调取了齐鸣和林瑶五年前的银行流水。
林瑶丢失了一些资料,还有一些原始交易文件找不到了。我向管理部门调取了相关的凭证,包括医疗报销单据、房产交易凭证等。那段时间,我差点跑断了腿。
我拿到资料以后整理清楚,再找林瑶逐笔核实。我也把调查的进度同步给法官。
随着我调查取证到的资料增多,细节逐渐充实起来了。林瑶也开始信任我,那个“专家”也消失了。后来我才知道“专家”其实就是林瑶的一个顾客,真的是瞎出主意。
我们接到第三次开庭传票时,我已经把证据链梳理出了雏形。
我拿着最近的资料又和林瑶碰一面,还是在她的办公室里。我们发现,不管是从感情上讲还是法律上,林瑶给她转的钱都不少。更重要的是,齐林留下的遗产不多,公公想要分割的“遗产”大多是林瑶个人和公司的财产。这个结果让我们兴奋了好久。
我们很快就把相关的资料递送到了法院。
开庭时,法官最终全面驳回了齐鸣的所有诉请。我在答辩状中写道,“追求更好的生活是人的本性,但是法律的作用是约束人的本性,而不是放纵。”
由于案件涉及的财产项目并没有核实清楚,我和林瑶都预测不会在这次开庭之后就宣判。没想到休庭后,判决书是通过法院的电子送达系统发送给了林瑶。
这个案子经历了整个防疫时期,多次庭审和调查取证,历时两年。
林瑶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很开心。
很快公公齐鸣提出二审上诉。林瑶马上问我做不做二审代理。
从开始的不信任,到现在再次委派,我的心里沁着甜,大夏天吃个冰西瓜也不过如此。我一秒都没有迟疑,选择续签代理合同。打到最后,我还特别提到本案已处理完毕的财产范围,预防齐鸣再掀风浪。
林瑶收到判决书时,我觉得胸中的闷气才彻底抒发出来。
林瑶感谢我之后,她问我,“我能不能把判决书发到朋友圈。因为齐鸣一直在亲戚和朋友群里散布消息,断章取义将审理过程中的双方举证环节截取之后群发,抹黑我藏匿、转移遗产。我要自证清白。”
我给她开玩笑,“你有没有存证,涉及个人声誉可以起诉他。”
林瑶笑着说,“我就是吓唬吓唬他。婆婆还不想离婚,不想再闹得特别僵。”
我也不理解,林瑶为什么不回自己的娘家,或者自己买一个小房子带着儿子生活。
她说,“我娘家帮不上我任何事情,我妈妈年纪也大了。”关于娘家,她只说过这两句。
林瑶说,丈夫生前给婆婆转了很多钱,但婆婆没花过,她几乎不给自己添置新衣,全部留给孙子。林瑶给她的钱,她也全部留着以后给孙子上学或者出国用。
我和林瑶见面差不多都在她公司,有时候我还要等她开完会或忙完工作。我们好不容易聊起案子,也会被她的工作打断。她几乎没有时间带孩子,全靠李梅当后盾。
婆婆也没有任何兴趣爱好,所有的时间都用来照顾孙子。这是花多少钱请保姆都换不来的。
婆婆在法庭上,也是站在林瑶这边的,每次和齐鸣吵架,都感觉她恨不得齐鸣去死。
我不明白婆婆为什么不和齐鸣离婚,她完全不担心养老,因为林瑶是能照顾她到老的人。
我猜测,婆婆因为一直没有得到过齐鸣的认可,从来没有得到过她最渴望的情感回报。她曾经是个工人,在那个年代虽然也是很好的职业,但肯定比不上齐鸣。所以她这辈子都操持这个家,希望获得齐鸣的认可。
齐鸣却一直认为她所做的一切理所应当。
有一次庭审后,李梅和我说:“我们是没有什么害怕查的,但是为什么要查我们?律师你说这有道理吗?”
“有道理”这个词在李梅的言谈中出现的频率非常高,她非常在意关系中更为权威的人的肯定。在她的生活中,她似乎总是在等待一个认可,夫妻关系的认可、法官的认可。
林瑶曾经也和自己婆婆一样,在这个家庭中也处于弱势一方,直到丈夫住院,她能挣钱养家,才慢慢拿到了话语权,成了这个家的大管家。但也正因为她成了大管家,才会受到伤害——
这个案子账单这么乱,就是因为林瑶这个大管家的“格局”太大了。大到丈夫忘记把她名字写在房产证上时,她没有说出来;丈夫去世委托她照顾一家老小时,她没考虑将来。
或许她也在像李梅一样,想在这个家证明自己。
很庆幸,林瑶最后赢下了官司,她主动争取了。而婆婆依然在糟糕的婚姻中忍受着。
有一天,林瑶给我发祝福短信,顺便告诉我,齐鸣又回来了,那个老相好不要他了。
李梅开心得要命,笑着开门,把他引进来。
我听到这个消息,笑不出来。齐鸣,某种程度上也没有彻底输掉这场官司。
此事过后,我不止一次想起这个案子,我要在长久的将来里反复提醒自己和孩子:对有疑惑的事情,一定要鼓足勇气面对,哪怕勇敢地做个“坏人”,面对可能会撕破脸的局面,也好过提心吊胆等一个不好的结果慢慢发生。
同时,我也会告诉孩子,不要在不认可自己的人面前证明自己。
因为花只有在爱花的人眼里,才会绽放。
林瑶是一个有善心,能赚钱,有格局的妻子,她也爱着她的老公。所以她会尊重和支持老公留下的决定。
她可能意识到了这背后的隐患,但没有设定对自己有利的条款。导致隐患变成了大麻烦,公公差点把家拆掉。
常问心想借这个故事告诉女儿,也提醒大家,要让自己做个“坏人“,这个“坏”就是要客观冷静一些,把自己的态度表露出来,把自己的利益或者诉求表达出来。不要因为所谓的道德束缚,而压抑自己内心的声音。
勇敢做个“坏人”不可怕,可能会让亲密的关系更牢靠。
今天这篇故事,是常问心三连更的第一篇。下周四晚上9:04,常问心会带来【亲密之诉】系列的第二个故事【争宠】。
欢迎大家提前定好闹钟,督促我们准时更新。
(文中部分人物系化名)
编辑:林克 大耙子 小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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