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开始了,来吧
啾啾特地从曼哈顿回来,给我过母亲节。我已经过来美国三个星期了,只和她见了二次。
第一个是周末她搬家,我跟叩叩开车去给她助威。说实话,我们什么忙都没有帮上,东西都有工人搬,具体如何摆放要听啾啾的,啾啾百忙之中在客厅里的各种盒子和箱子中间给我们腾出来地儿,让我们坐下并吃了一顿大虾炒面。然后我们把烂摊子留下就开车回长岛了。

第二次是我和叩叩去城里住了一晚上,啾啾陪我去了艺术博览会,我们娘儿仨一起去韩国城吃了一顿晚饭。
啾啾现在是很受欢迎的制片人,工作排得很满。有一次我独自去看博物馆,在纽约的地铁里迷了路,她那时在布鲁克林看景。什么是看景呢?就是给电影电视选外景。我虽然狼狈,却下定决心不给孩子添麻烦,一个人在站台上到处乱跑,好不容易找对了站台,又发现新买的地铁卡刷不开,幸亏后来有个脚步匆匆的帅哥指点了我一下。

嗯,纽约的帅哥很多,脸好看,身材也有型的那种。我曾经在一个清晨去哈德逊河边散步,至今仍然念念不忘那些出来跑步的男男女女们,有的推着童车跑,有的带着狗跑步,大部分是单纯的跑步,但都有着十足的运动范儿,常常会令人眼前一亮。有个高得不像话的年轻黑人男子长着一张明星脸,那么高却那么匀称健美,至今我还没有见过第二个。当然,这个主要是因为我很久没去哈德逊河边散步了。

后来我终于坐上正确的地铁,地铁很老旧,噪音很大,我心里暗自心疼啾啾。她独自出国留学,一定有很多这样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刻,她又内向安静,总是羞于向别人求助,她是怎样面对这样的时刻呢?她身材娇小,个性敏感坚定,这种反差常常让我更加心疼她。
她似乎很少需要我们帮助,一个人走在属于自己的路上,那条路我们基本上一无所知。又想着幸亏我们在这里有个住处,一家人可以时常相聚,用平静漫长的无聊家庭时光来修复那种紧张和彷徨。


在长岛,我总是看天气预报,很羡慕北京的天气暖和了。都5月了,长岛好像还是初春,动不动就很冷,而北京早就可以穿上夏天的裙装了。
我回国的机票恰在母亲节的半夜,我不觉得航班晚有什么不好,这样可以有一整个白天跟孩子们在一起。他们可以放心地睡一个大懒觉,可以有很多打打闹闹的时光。

我们娘仨一起去药店买维他命,很多人在挑选贺卡。
啾啾说:“跟叩叩商量好了给妈妈买束花。”

“不要,我有一花园的花,已经实现了鲜花自由。”

“那给你买个气球吧,”

“这可以。”

于是我得到了平生第一个汽球,而且是氢气的,汽球是爱心形状,上面写着母亲节快乐。这样小小的礼物也足以让心情像那个汽球,一直向上飞扬着。

因为我马上回国,孩子们就有一段时间不会回到这里来住,我们不敢买很多食材,尽可能把冰箱里现有的东西消化掉。他们两个总觉得应该给我过个节,决定给我烤个蛋糕。啾啾现在动手能力极强,不一会儿就开始烤了,叩叩则奉命听话,做我让他做的任何事情。

做什么了呢?打了羽毛球,整理了垃圾,他最让我满意的一点是背了一会儿单词。不过,一直到最后他都没有去把土拨鼠重新扒出来的大洞给堵上。

蛋糕烤出来了,很小但是很好吃,看见我们仨的照片,先生在遥远的深圳发表意见:“缺了一个人。”他一定很羡慕我吧。



总有朋友问我为什么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再飞十几个小时来看孩子?值得吗?

很值得。

记得圣诞节的时候,叩叩回国过寒假。假期只有14天,他在家里只能待十二天。那个时候,大概是他最艰难的一段。
语言还不够过关,独自跟老师家人在一起,蜗居在小小的房间里。美国家庭的饮食他不太习惯,大部分时间要么是点外卖要么是凑合。只有周末的时候会去跟姐姐和六叔见面,吃点儿好的。有一次他说,他独自扛着自行车去坐火车,错过了时间,在站台上等了一个多小时,很冷。只是为了省下打车的钱。他和姐姐都懂事得让我心疼。
我知道他饿不坏也冻不着,比世界上绝大部分的孩子过得舒适,也知道每个人都会经历这么一段孤寂和幽暗的时光。但我担心的是,他还在青春期,性格还没有定型,某些隐在内心深处的暗黑情绪,如果占了上风,会对他的心灵造成什么样的伤害?

他寒假回来的时候就与父母的关系很疏离,一道无形的鸿沟正在悄悄滋长。我很担心他心里苦而不自知,默默消化进而内化成性格的一种底色,比如过份悲观,消极。我不要求孩子孝顺地守在身边,只是希望他们有自己可以妥贴面对世事的勇气。

春节那次我们过来,十天以后,叩叩终于又开始傻乐,时常给我们秀肌肉了。他每个周末都奔忙在跟同学去健身的路上,回家上楼下楼一步蹿好几个台阶。中间只隔了五个星期我又来了,因为只有五个星期,他知道可以指望上妈妈,情绪一直不错。我要的就是这个。

这次我来就发现,他交了更多的朋友,约着一起打球,玩儿密室逃脱,每次去吃饭还AA制,一个个煞有介事地结帐,看着特别好玩。

“妈妈给你留点儿现金?”

“我有一百多呢,够了。”

“不够吧,跟同学吃饭不要太抠。”他还是觉得够了。

哎呀呀,有个人过了三个星期艰苦的生活,要回去享福啦。”在送叩叩回老师家的路上,他打趣我。

“哈哈哈……知母莫若子呀。我回去啥都不干,躺平。阿姨做啥我吃啥,只要不让我做饭。”

到了老师家门口,叩叩拿了三个包,书包、衣服还有球拍、另外一包是酱牛肉啥的,他可以搭配方面来吃。

“蓝袜子,一个月以后见喽!”他头也不回地进了门,明朗自信而又愉快。屋子里的光唰地照了出来又被拦了回去。

……

六哥送我和另一个朋友去机场,啾啾本想陪我去机场,我担心时间太晚不安全,让她中途从朋友那里打车先回城。
她也拎着两个大包,其中一包是冰箱里的几棵葱、小油菜还有她的那份酱牛肉,甚至还有一盒鸡汤。她不愿意浪费,把我炖的鸡汤多熬了一会儿,浓缩成一小盒也带走了。看她苗条灵活的身影独自乘车离去,那么笃定而自信,我心里也有了几分踏实。

想起多年以前,我每天早上送啾啾然后是叩叩上学,在同一所小学的大门口,啾啾是蹦蹦跳跳进去的,叩叩是步履沉重地进去的……那时候的百般滋味,现在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我很喜欢在多年以后,还总有机会目送他们的背影。
这个秋天,啾啾即将重回校园,去哥伦比亚大学深造,我对朋友说:家里两个孩子都在读书,这是我最喜欢的生活。
                   蓝袜子,2024.5.23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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