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文共上中下三篇,总字数约12000字,本篇为第一篇。
在旧金山一家全球领先的科技公司食堂里,我婉拒了朋友为我开茅台的盛情邀请,但还是破例吃上了过去20天里的唯一一顿中国菜
5个小时后,我即将登上回国的14小时航班。而就在4个小时前,我从华盛顿飞抵丹佛与老友叙旧,而后又从丹佛飞抵旧金山,完成了一日之内在横跨美国三个不同州里解决三餐的“壮举”。
摄于Coinbase办公室
这样的“特种兵行程”算是我过去20天里常态。短短半个多月的时间里,我飞行73万多公里,踏足美加两国8个州省9座城市,拜访了科技、金融、创投、学术等领域的13位新老朋友也收获了完全不一样的体验和认知
但将时间推移到出发之前,我内心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其实很简单:2024年,真实的美国究竟是怎样的?
近两年国内媒体对美国的报道中,给我最深刻的印象有两个,一个是治安差,一个是物价高。尤其对于前者,我做了极为充分的心理准备,甚至临行前专门买了一个手机链来降低当街被抢手机的风险。
而我的第一站,就是被称为全美治安最差城市之一的旧金山。
广义的旧金山湾区不仅包括旧金山市区,也包括东部的奥克兰以及南Palo Alto等地我第一天的行程就是南部从斯坦福大学所在地Palo Alto,到谷歌总部所在的山景城,再到苹果总部库比提诺。这里的人均GDP高达13万美元,是全美收入最高的地区,自然,气氛也就一派宁静祥和即便夜晚在街上行走也很难感觉到有危险气息的存在。
摄于加州山景城
但当我第二天来到市区时,情况确实大相径庭。街上随处可见Homeless流浪汉。他们大多是黑人,但也有少数的老年白人,往往三五成群在街头聚集,看上去样子确实有点可怕。
但如果说他们真的能给我造成什么威胁,我也并不这么认为——常年吸毒已经让这群人的身体变得腐朽不堪,就算是发生冲突,我也并不觉得他们能跑得过有健身习惯的我。
我跟这群人的“狭路相逢”有两次。
第一次是我在旧金山的路边等朋友,一个蓬头垢面的白人老头走到我面前,大喊:You steal my job! You Chinese steal 3 million jobs. 这种对华人的敌意并没有太出乎我意料,我没有理会,保持了几米的距离。他见我置之不理,也就没有继续纠缠。
第二次则是在纽约州的布法罗当我在街上走路时一个戴着耳机的年轻黑人突然走过来问:"Can I use your cellphone? I need to call my mum."对于这种套路我也算见多识广,当然是拒绝——如果借了,他大概率会拿着手机无影无踪。可能是觉得硬抢的胜算不大,他嘟囔了一句不知道什么便扭头离开。
如果非要说这群人真的对我有什么实质性影响,那可能就是他们身上的大麻味实在太重,搞得旧金山和洛杉矶满街都弥漫着奇怪的味道,害得我刚到美国咳嗽了好几天。纽约时代广场,我甚至看到一个年轻白人举着牌子乞讨,而牌子上的文字是Need Money for Weed”(我需要钱来抽大麻),我当然没有掏钱,但还是对于他这种“诚实”的行为报以一个微笑。
后来和美国朋友聊起这件事,他们给我的答案是这样的:疫情后,美国流浪汉数量激增,这群人往往集中在市中心Down Town,因为这里靠近市政厅,政府会发放救济而越发放救济,这群人也就愈发随遇而安,久而久之干脆在路边安营扎寨,当地人戏称“大别墅”
洛杉矶市中心,我有幸在朋友的车里感受了一下夜晚流浪汉聚集区的盛况,街边是一个接一个的帐篷,很多流浪汉佝偻着身体在街上穿行。那一刻,你仿佛置身游戏《侠盗飞车》中的洛圣都。路灯的照射下,又让我想起了电影里丧尸围城的场面——美国流浪汉的平均生存期只有不足6年,就算是在这短暂的六年里,他们的生活也和行尸走肉没有太多区别。
不过,大多数流浪汉和犯罪分子还是两个不同的概念,用朋友的话说:“加州的主要犯罪模式是砸车,而不是抢人”。自从2014年加州通过了“47号法案”,规定包括950美元以下的盗窃在内犯罪行为认定为“轻罪”,不予起诉和拘留。没有了法律的制裁,“零元购”自然也就风生水起,尤其是车辆和店铺被砸确实是家常便饭。不过,针对抢劫,这项法案有着明确的规定:从背后和侧面抢夺视为盗窃轻罪,但从正面强行抢夺就是需要入刑的抢劫重罪。
所以与其冒着风险正面抢劫,犯罪分子往往会出其不意,针对走路玩手机的行人来个出其不意而后扬长而去,真正拦路打劫的情况并不算多。
而对此,美国人也早已习以为常。大多数商店和车主都买了财产险,所以如果真的遭遇“零元购”,店主往往会目送罪犯带着战利品离开,因为与其冒着人身风险与亡命之徒搏斗,不如让保险公司承担绝大部分损失。真正为这些犯罪行为买单的,是保险公司背后的美国全社会,尤其是中高收入阶层。
换句话说,“零元购”是一种美国特色的“二次分配”甚至“共同富裕”。而这种颇为市场化的“美式共同富裕”,从效率上真就不见得比完善的社会保障和福利制度更低。
如果看懂了这个逻辑,很多看起来奇怪的事情也就不难理解了。举个例子,美国的公交和地铁,很多人是从来不买票的。我这次专门体验了一下洛杉矶和纽约的地铁,当我刷卡进站时,身边一个背包的黑人男子双手用力撑着地铁闸机的栏杆,嗖的一下就跳了过去,而穿着绿马甲的地铁工作人员就在一旁却熟视无睹。
地铁里更是热闹非凡,有玩滑板车的,有骑自行车的,有带着一米多长大狗霸占整个过道的,还有用拉环做引体向上的——当然,这些人大部分也都没有买票。后来慢慢明白,默许那些没有能力或者不愿意买票的人免费搭便车,也是“美式共同富裕”很重要的一部分。
当然,无论是“零元购”,还是公共交通逃票,也和另一个原因有关,就是美国高企的通胀。
2024年真实的美国物价情况如何?我个人把生活日常需要用到的商品和服务分成三类,每一类的情况不尽相同。
第一类是工业化产品,比如说汽车、数码、服装、汽油等,这一类商品的物价折算成人民币后,基本上和国内相差不多,甚至有些由于关税原因还有很大优势,比如在美国,一台全新的宾利飞驰只要不到20万美元,这在中国当然是不能想象的。
第二类是产品+服务,代表就是餐饮和酒店,这一类的价格基本上是国内的3-4倍。纽约的一间快捷酒店一晚的房费要差不多120美金,贵的并不是房租本身,而是housekeeper的人力成本。餐饮更是不必说,小费标准从疫情前的15%封顶飙涨到如今的20%-25%。两个人吃顿像样的快餐基本上都要七八十美金,反倒是法餐、意餐的价格比较亲民,人均也就是六七十美金的样子,比北上深贵不了太多。
第三类就是纯粹的服务业,代表是打车,价格基本上是国内的7-10倍美国是个车轮上的国家,没有车基本上寸步难行,而如果选择打车,3公里的起步价都要10美金左右。即便是公交地铁,基本上也是2-3美元起步。对于很多月收入不到两千美元的低收入者而言,这并不是一个能忽略的开销,逃票也就成了很多人的选择。
不过,从整体感受上来看,通胀对美国经济的影响并没有想象中大,从商场到餐厅,“整个国家都洋溢着乐观向上的氛围”。在拉斯维加斯,进入酒店便是清一色的老虎机,除了一旁21岁以下禁入的标示之外,没有任何人员上前检查身份,就连机场的航站楼也被老虎机摆满。我自己因为工作原因会时常去澳门和东南亚出差,虽然从不参赌,但跟当地政府的高层还算熟悉。在疫情之前,拉斯维加斯“赌城”的名头早已被澳门盖过,博彩收入只有后者的1/7,但最近几年却凭借着美国人旺盛消费能力迎头赶上,如今已经达到了几乎平起平坐的水平。
摄于拉斯维加斯一赌场门前
要知道,大多数美国人只是小赌怡情,鲜有亚洲人的一掷千金,这种情况下还能逆势赶超,人气之旺就可想而知了。
最火热的还是餐饮业,尤其是午餐晚餐时间,几乎所有的餐厅都需要预订,如果没有Reservation就只能大排长队。在波士顿的一家餐厅,我和朋友甚至从中午一点一直排到接近两点才吃上招牌的龙虾卷,消费之火热可见一斑。等位时我粗略估计了一下,这家面积不足200平方米的小店,每年的利润起码二三十万美金打底。
这也是当下中美经济环境一个显著的差别——在美国,很多小生意都有着相当可观的收入,无论是餐厅、酒店还是理发店,就连长途大巴车门口都会贴上Hiring的告示。而在国内,小微企业和个体户的内卷程度极高,七亏二平一赚是不争的事实。蓝领岗位在美国的供不应求,和国内很多商场里服务人员的无所事事,形成鲜明的反差。
真正比较疲软的环节反而是在金融、互联网之类的白领行业。这几个月,美国包括特斯拉在内的很多大厂都宣布了裁员,我这次也分别见了几个大厂的朋友,都是年纪轻轻收入不菲,但都不约而同地和我提到了辞职甚至回国的想法。他们的感受是,这边的工作的确舒适,甚至在互联网公司里一年到头几乎都不需要打卡上班,但温水煮青蛙的环境和随时可能被裁员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叠加起来,反而不如回国内卷来得踏实。
但是在我看来,中美当下的经济环境还是有着本质的区别。美国的就业市场算是“疫情后遗症”。一方面,由于政府在疫情期间的大量发钱刺激了居民消费,即便疫情已经结束,民众的消费习惯却保持了下来;另一方面,疫情期间很多企业在家办公的制度保留至今,也给了大众更多的闲暇时间用于消费。两者叠加之下,美国就变成了劳动力不足而消费能力有余,自然会产生通胀。
中国则恰恰相反,居民疫情期间勒紧裤腰带的习惯延续到了疫情之后,劳动力过剩而消费能力不足,物价和资产价格自然会进入下行通道。
美国政府当然也意识到了通胀的危害,所以才有了美联储的连续加息。目前来看,只能说通胀的势头被抑制住了,想让物价回到疫情前是不可能的。更何况,疫情时代带来的深远影响如果想恢复原状,恐怕也需要更多的时间。
在我离开旧金山的几个小时前,我来到位于Down Town的市政厅。广场前,一群人正高声抗议着什么,而警察则举着防爆盾牌严阵以待。一个年轻的示威者主动和正在录像的我打了个招呼,她告诉我他们正在为街头的流浪汉争取权益,要求政府停止警方驱赶流浪汉的行动并且给予他们更多的保护措施。我一开始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To protect them?”“Yesto protect them.
而就在一个街区以外,一群流浪汉正席地而坐抽着大麻,颇有些嘲讽的意味。
无论中美,疫情三年的确改变了很多事情——对于美国而言,物价变高了,流浪汉变多了,但没有改变的,则是其作为世界第一资本主义强国这一牢不可破的地位。
这种强大的反脆弱性也带给我们一个新的疑问——为什么是美国?世界第一资本主义强国是怎样练成的?在第二篇文章里,我会写出我的答案。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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