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图 | envato
记者 | 吴天一
出品 | DeThings
2024年4月，一场75年未见的大雨洗刷了迪拜这座城市。一座栖息于沙漠的城市，这是人们的刻板印象。沙漠绿洲、一掷千金、石油遍地，这些标签也通通被这场大雨洗去。
来到迪拜前，我不由得思考这里是一个怎样的地方。
1966年迪拜发现石油，1969年起开始出口石油。1971年，英国作为保护国离开波斯湾，迪拜联合阿布扎比和其它五个酋长国于1971年12月2日成立了阿拉伯联合酋长国。20世纪80年代，随着石油产量逐年递减，迪拜寻觅新增长点。
而在五十多年后，Web3 史上最大规模盛会之一首次在这里举办，为这座城市打上加密的标签。
事实上，迪拜一直在努力打破其依赖石油的“刻板印象”。无论是积极开发旅游业和房地产，吸引全球各地的游客和投资者，还是加大经济多元化和创新力度，发展科技、可再生能源和数字经济等新兴产业。在 70 年代，石油收入占迪拜 GDP 的 24%，到了 2010年，该比例下降到了 5%。现在，这座城市正迎头赶上Web3的浪潮，紧跟前沿技术的脚步。
这是一座能源城市吗？这是一座阿拉伯文化浓厚的中东城市吗？这是一座Web3友好的城市吗？随着探寻和交流，接下来的几天我逐渐有了答案。
如何发现新的“石油”？
看见林立的高楼大厦中不时出现建造精美的清真寺，是一副颇为奇妙的景象。公元前三世纪，迪拜就有人类活动。过去十年，考古学家不断在迪拜久迈拉地区发现公元五世纪人类住区遗址及文物，诉说着古老的历史。与此同时，阿联酋副总理阿勒马克图姆极大渴望借由摩天大楼来展现城市的超现代化，而世界最高的哈利法塔就矗立于此。
1970年代后，迪拜的领导者利用石油贸易转投资其他产业成功地管理和运作，并利用石油所带了发展前景迅速地发展城市基础建设，但根据维基百科数据，现在石油、天然气占迪拜营收已低于5%，[11]石油产量约每天50,000至70,000桶（7,900至11,100立方米），[39]大多来自海上油田，天然气占营收约2%，迪拜石油储量显著下降，预期仅能再开采20年。
长期生活在迪拜的纯白矩阵CEO WuXiao告诉我，这里曾经依赖石油，但如今石油储备日益枯竭，需要新的经济增长点。因此，他们正在努力打造一个自由贸易的环境，包括实体和数字经济的自由贸易，以及关键性的自由贸易。迪拜正在成为一个国际化的交汇点，吸引外国投资者，各种项目和商业机会涌入迪拜，这促使了数字经济的发展。
“金融科技在迪拜非常重要。它吸引了来自各国的人口和资本，对于迪拜来说，Web3首先是一个重要的焦点。迪拜作为一个避风港，吸引了大量的人口和资本流入。这种资本流入和数字资产交换使迪拜成为一个重要的金融资产目标。”Wuxiao说道。
迪拜金融中心（DIFC）的2030战略旨在未来几年将迪拜的国内生产总值（GDP）的经济贡献翻一番。根据该战略，DIFC已经并将继续成功地为尖端公司的成功营造有利的环境。DIFC创新中心是该地区最大的技术加速器，一直是推出多个领先创新者的催化剂，例如Sarwa、Baraka、Stake、Tarabut Gateway和Lean Technologies，而新项目如Metaverse Accelerator释放着新兴技术的潜力。
仅在2023年上半年，DIFC运营的金融科技和创新公司数量就同比增长了35％，达到了811家。
迪拜本地人往往会穿着阿拉伯传统服饰出行，被当地华人称为“白袍”。在互联网中，这些人往往开着豪车出门、养老虎做宠物，一掷千金是他们的特点。然而，WuXiao用一个例子打破了这些刻板印象：
“我听到一个部长说，我们支持区块链，我们支持去中心化。我觉得这种态度确实很有吸引力。在其他地方，有些人可能会认为你在做外汇交易就是在做传销。但在这里，你却得到王室的接待，领导的关注，他们认为你是金融行业的优秀从业者，这种社会地位和尊重是不同的。整个国家经济高度发达，高速增长，这一点给了我深刻的印象。再加上领导在公开场合表达的支持，对我来说是一个很大的触动。”
自上而下的看，迪拜Web3友好源于其政府对于新鲜事物的友好，也是整个城市渴望发展金融科技的一个缩影。长期在迪拜生活的Web3从业者、《Web3.0众生相》作者June表示，迪拜的城市设计理念更青睐一些时尚前卫的东西。迪拜的商场、建筑设计非常现代化，从侧面可以看出，他们对于诸如Web3这样的新生事物是很包容的，希望能够吸引更多新事物在此聚集。
2023 年 1 月 23 日，阿联酋部长 Thani bin Ahmed Al-Zeyoudi 在瑞士达沃斯举行的世界经济论坛上表示，加密资产将在阿联酋的全球贸易中发挥重要作用，并将在 2023 年将虚拟资产纳入国家贸易政策，并进一步强调“当阿联酋为虚拟资产创建监管框架时，重点将放在使海湾国家对虚拟资产的友好及安全上。
早在2016年迪拜就首次启动了区块链战略，并于2018年阿布扎比建立了世界上第一个加密货币监管框架。2020年阿联酋证券和商品管理局（SCA）发布了Crypto Assets Activities Regulation（CAAR）；2021年联邦层面明确 SCA 为阿联酋境内本土的虚拟资产监管部门负责虚拟资产活动以及投资服务的许可、监督；2022 年，迪拜则成立了自己的虚拟资产监管局（VARA）。
“在迪拜，法无禁止皆可为。这里的Web3生态可以自由生长。”WuXiao说道，“如果你的企业对于政策有要求，他们甚至愿意为你量身定做新的法规。”
自下而上的看，June认为，作为一个金融属性极强的城市，加密货币在迪拜的使用场景颇多，相较于房地产这类不动产又有更强的流动性，因此迪拜也“不得不”拥抱Web3。Bybit交易所TheCryptoArk负责人Phoebe则表示，当币安等大型交易所入驻迪拜后，推动迪拜建立了如RAK DAO、DMCC等经济自贸区。“我能明显感觉到他们被项目推着走，越来越多的企业找到他们，使得他们去细分不同领域。与此同时，签证要求也越来越开放。全世界各地的人正在齐聚迪拜。”
Web3的避风港
在大雨之后的抢救工作中，可以看到很多巴基斯坦劳工的身影。这同样是迪拜最重要的组成部分。截至2023年6月，阿联酋总人口为1017万，外籍人员占88%。很多观点认为，财富仅仅掌握在少数本地人手中，而这些劳工的处境并不好。一些刻板印象甚至有类似“哪怕这是世界上最富有的城市，底层工作者们仍旧是那个受资本剥削的对象。”的言论。
但Phoebe认为并不是如此，这些劳工的雇主通常会提供住宿和饮食，给出的工资也远高于其本国相同工作的收入。“我认识的这些人都很感激雇主提供了这样的机会。”Phoebe说道。
“而据我所知，这类人通常并不关注加密货币。”Phoebe表示，这里既不像香港，只集中于少数富有的人群，也不像土耳其那般有着全民热潮。“目前来看，超市还是线上，我都完全用不到链上交易。这里反而有点像新加坡——项目和项目之间互为客户，仅仅在当地Web3圈子内的人会更多的用到链上操作。
尽管迪拜的日常生活中尚未普及加密支付，但酒店、餐厅和政府机构等行业已经开始逐步接受加密货币支付。MIIX Capital指出，迪拜已经支持使用USDT进行购物支付，例如购买房屋、车辆和手表等商品。
此外，根据Deel的最新研究，迪拜的员工在加密货币提款方面处于领先地位。以太坊是最受欢迎的虚拟货币，提款率超过51%，其次是USDC和比特币。
YouGov调查发现，三分之二的阿联酋成年人对加密货币感兴趣。该国约11.4%的居民拥有或已投资加密货币；从全球范围来看，阿联酋已经跻身加密投资居民最多的十大国家之列。
按照Recap加密就绪指数的排名，迪拜位列第二，主要因为该地区的0税率政策对加密货币投资者极具吸引力。Holborn Assets的数据显示，迪拜拥有772家加密货币公司，为就业提供了丰富的机会，因此成为了许多加密从业者的首选。
Phoebe表示，在迪拜rwa、market services、交易所三类项目最受从业者欢迎。June也提及了交易所在迪拜的主导地位，目前在当地Web3领域做得最好的企业是Binance、OKX和ByBit这三家交易所，它们在当地的知名度和市场份额都相对较高，尤其是Binance可以说是绝对的领导者，在中东地区占据主导地位。“我认为这样的大型企业实际上已经实现了本地化，他们在当地的员工可能来自世界各地，但本地员工的比例会相对较高，因为他们在语言方面有天然优势。”
此外，June称，除了交易所之外，迪拜没有特殊的“喜好”。例如此前较火的zkRollup项目也曾在迪拜掀起热潮。其整体的赛道感知跟随Web3主流社区，而不是本地人的偏向。
MIIX Capital指出，在以迪拜为中心的中东地区，DEX和相关代币因为本身在技术上并不符合当地伊斯兰教法，在迪拜区域并未有很高的普及度，相关项目也很少在迪拜落地；但NFT 行业预计将经历 45.5% 左右的年增长率，从 2022 年到 2028 年的复合年增长率预计达到 32.1%，同样的GameFi、SocialFi项目都很受当地普通用户欢迎。
在支付方面，据ResearchAndMarkets报告称，2018年至2022年，该区域预付卡和数字钱包市场（按价值计算）复合年增长率为9.2%，在2023年至2027年的预测期内，市场预计复合年增长率为12.3%，从2022年的56.6亿美元增至2027年的103亿美元，加密货币平台正在与支付提供商建立合作伙伴关系，这一趋势在世界各地都很明显。
WuXiao还表示，迪拜对于外国企业的吸引力在于其自由开放的政策和法规，以及相对较低的生活压力。迪拜的本地人富足的生活使得他们对于加密货币和区块链等新兴技术的态度较为开放，他们愿意让外国人自由发展自己的项目，而不会过多干涉。
加密投资的热情以及对于各类赛道的浓厚兴趣，是Web3企业选择迪拜的重要原因。不仅如此，可以享受零个人所得税和资本利得税也是重要原因，新发布的阿联酋税务居民标准允许在该国停留短短 90 天即可获得税务居民身份。
避风港内的暗涌
0税收、加密友好、政策支持......迪拜的种种优势尽显，但75年难遇的暴雨后，一些弊端也逐渐显露。
首先是城市建设规划问题，由于没有排水系统。在大雨过后，整个迪拜的交通几近瘫痪。迪拜国际机场的部分乘客甚至滞留长达10-20小时。不下雨的时候则天气炎热，夏天最高气温可达50摄氏度以上。
从加密视角来看，虽然加密产业为迪拜贡献了约 1000 亿迪拉姆（272.5 亿美元）产值，占阿联酋 GDP 的 4.3%。但June表示，在迪拜，加密货币仍存在涉及“洗钱”等问题。
wikipedia上也表示，迪拜是臭名昭著的全球中心和犯罪分子及其同伙的避难所。它被称为“黑帮的天堂”。这包括主要犯罪集团的洗钱活动。
这种状况是由一系列复杂的因素造成的：与许多国家缺乏引渡条约、银行保密、宽松的签证政策、低税收、大量的外籍人士社区很容易吸纳和欢迎可疑人物、非透明的房地产市场很容易为洗钱提供便利。
颇具影响力的卡内基国际和平基金会 2020 年发布的《迪拜在促进腐败和全球非法金融流动方面的作用》指出：“支撑迪拜繁荣的部分原因是来自腐败和犯罪的源源不断的非法收入......领导人和国际社会继续对使迪拜成为全球有吸引力的脏钱目的地的问题行为、行政漏洞和执法不力视而不见。”
迪拜是巴尔干犯罪集团国际毒品贸易的投资基地，而比利时犯罪分子则代表俄罗斯寡头和政客在其房地产市场上非常活跃，他们试图洗白他们的不义之财。2022 年，美国高级国防研究中心 (C4ADS) 获得的一次数据泄露仅暴露了部分此类活动。迪拜正在接受金融行动特别工作组（FATF）的观察，这可能会给迪拜政府带来更严格的国际审查和压力。
June还表示，迪拜虽然看似“人头攒动”，但不代表来此的Web3从业者会选择久留。“每年都会有一批人离开，因为赚不到钱或赚到钱后就走人。”
“比如纯粹的在线工作、撸代码等，在迪拜的生活成本会非常高，并不太合适。”June称，“但如果是商务型Web3公司，可以把前端放在迪拜对接资源，把后端放在东南亚等成本更低的地方，这样的安排可能会更加合适，而不是把整个团队全部放在迪拜。因为迪拜的生活成本是比较高的。”
MIIX Capital指出，迪拜作为其中最有名的移民城市，宗教、语言较为分散，社会环境复杂，文化割裂成为了互联网世界发展的瓶颈，导致软件应用的大规模推行要相当注重本土化改造警惕文化表达。
Phoebe还指出了很有趣的一点：“中国大陆的清退行动引发了一系列敏感情绪，而新加坡也因FTX事件而变得谨慎。相比之下，迪拜则没有经历过类似事件，可能会持更开放的态度，对风险的接受度可能更高。”
此外，被称为“中东明珠”的迪拜，虽然坐落在阿拉伯湾温暖的怀抱中，但也同时身处动荡地区的漩涡。迪拜位于阿拉伯湾南岸，与南亚次大陆隔海相望，紧邻伊朗和巴基斯坦。近期，中东局势持续动荡不安，各方冲突不断，迪拜想要寻求稳定发展并非易事。
不过，尽管面临一些有待解决的问题，迪拜仍处于经济高速增长的状态。根据迪拜政府媒体办公室的数据，2023年前三季度，迪拜酋长国国内生产总值（GDP）增长3.3%，其中住宿和餐饮服务活动增长了11.1%，运输和仓储服务业增长10.9%，信息和通信行业增长为4.4%。
因此，如WuXiao所说，这里仍是一个自由开放、富裕而且对资本和人才没有偏见的地方。
创投出海迪拜
飞速增长的经济背景下，Web3只是迪拜金融科技发展的缩影。而迪拜是企业出海中东的一个缩影。据报道，目前已有超过8000多家中资企业在迪拜投资，此外，仅2023年上半年就有664家中国企业落户迪拜。
2023年初，迪拜公布了“D33”十年经济发展计划，主要目标是在未来十年内使迪拜的经济规模翻一番，将其打造成为全球经济中心。据悉，“D33”计划包括100 个转型项目，涵盖对外贸易、可持续发展、数字化转型等多个领域。此外，政策显示，“D33”计划的目标是10年后经济总量达32万亿迪拉姆,对外贸易额达25.6万亿迪拉姆,并新增400个主要贸易伙伴城市。
目前，迪拜最热门的几大交易所，如币安、OKX均为华人背景企业。同时，中资企业也在入驻迪拜。June表示，华为目前已一家在中东市场具有巨大影响力的企业，通过城市基建工程和技术设施的建设，成为了该地区的重要基础设施提供商。同时，其他中国企业也在中东开展业务，包括互联网企业、物流企业和金融机构等。
她认为，迪拜作为一个国际化程度较高、经济处于上升期的地区，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中资企业选择将其作为出海目的地。迪拜的政策优势和良好的经济环境为企业提供了发展的机遇，而头部企业的入驻又催生了配套的生态需求，形成了良性循环。相比其他新兴市场地区，迪拜的资金流动性更好，获得融资的机会更多，政策也更加开放和利好。
“个人选择迪拜的原因可能因人而异，但目前普遍结论是迪拜的发展机遇、开放政策和良好的经济环境是吸引中资企业的重要因素之一。”June说道。
自2013年“一带一路”倡议提出以来，中国与阿拉伯国家的联系日渐加强。如今，双方的关系目前已迈入新的阶段。事实上，对于大多数出海企业来说，迪拜是通往阿拉伯世界大门的“钥匙”，也是联通整个中东和非洲地区的战略枢纽——其独特的地理位置和开放包容的营商环境，使许多企业将迪拜视为“立足之地”，从而把握住中阿、中东乃至更广阔地区的巨大商机。
沙漠绿洲的一颗新星在冉冉升起......经过几代人的努力，迪拜已经具备和香港、新加坡等老牌亚洲金融中心竞争的权力。多年后再回首，当曾经那位热衷现代化建设的阿联酋副总理阿勒马克图姆站在哈利法塔顶层，看见高楼大厦如平地而起，不知他是否会感叹一句，“波斯湾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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