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永 远 别 对 生 活 冷 感 |

母女关系是影响颇深的一种关系。女儿是妈妈的投影,妈妈是女儿的起点,母女之间自然地存续超越年代的相似性。母女叙事中,有不少深刻动人的链接,但又并不总是温柔的。它同时造就了美好的延续、剪不断的纠葛。
《非常母亲1》希望看见非传统的母亲,看见她们的处境。《非常母亲2》以母女关系为视角,在这种流动、传续的关系之中,母女如何变化,重新思考自己的身份?第五期,我们与移居芬兰的博主橘子聊了聊,她正在探索一种不同的母女关系。
母性是一种天性,也是整个社会文明的构造之一。在和芬兰家庭的来往中,橘子逐渐发现,母女关系可以更松弛。
撰写| 花瓢白
编辑|Felicia
橘子长期置顶的微博有两个。一个是她开车去取快递的路上,看到的芬兰冬景。沿着那条雪花飞舞的小径穿行,一路上全是银装素裹的云杉,就像被遗落在人世间的“圣诞森林”,有一种朴素的梦幻感。
▲橘子置顶微博视频截图
而另一个,就是她对自己的“洗脑帖”——严防对孩子进行负激励。这是她和丈夫带着两个女儿到芬兰后,从当地学校学到的“正向思维”:在任何事情上,孩子做得好,就进行奖励;做得不好,就没有奖励,而不是扣分或惩罚。
比如,孩子晚上磨磨蹭蹭不睡觉,她不说“再不快点去洗漱,今天晚上的故事就要取消了哦”,而是说:“快点去洗漱,早点躺到床上,我就讲3本故事哦!”
▲橘子和女儿,受访者供图
这或许是橘子全家移居芬兰后,最重要的两件事:拥抱并赞美日常生活,以及让自己和女儿都成为更好的人。
橘子自称是一个“钝感人”。卖车卖房、离开北京到芬兰留学,都只是她“一拍桌”的瞬间决定,别人眼中那些“孤注一掷的勇气”,她其实懵然不知。
但是,橘子身上那些自我的锋芒,像刀尖一样锐利。她清楚地知道,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孩子”,举家移居芬兰更多是基于自己。她形容自己是一个“懒”人,是一个“不愿在孩子的学习上花太多精力”的人。
这样的“母亲”放在传统语境里,可能会被质疑,但橘子对此十分坦率:“选择芬兰,只是选择一个适合我生活的环境而已。我不觉得芬兰比中国好,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优势,‘不对比’是我在芬兰学会的很重要的一课。”
把孩子交给一个自己喜欢的教育体系,然后更好地做自己,这跟爱女儿并不冲突。就这样,这位母亲在2020年12月,和孩子一起踏上了陌生的国土。
前往芬兰,一位母亲的决定
在前往芬兰之前,橘子曾度过一段兵荒马乱的日子。
那时候,她刚满30岁,和丈夫在北京经营着一家小型公司,大女儿也才一岁。可正当她手忙脚乱地投入新手妈妈生活时,却意外发现自己又怀孕了。
刚得知时,橘子整个人都崩溃了,经常在深夜痛哭,心里盘算的全是经济账:两个孩子上幼儿园得多少钱,换房子得多少钱……算来算去,橘子觉得自己在北京绝对养不起第二个孩子。但二女儿就这么来了,让这个家更加人仰马翻。
因为生育,橘子停工了近三年,公司经营也陷入停滞。正当他们犹豫着是重新创业还是去当打工人时,橘子偶然看到了纪录片《他乡的童年》,被芬兰的教育氛围深深吸引,当即拍板决定:前往芬兰,大人留学,小孩上学!
因为极强的执行力,在2020年圣诞节前,橘子一家真的移居芬兰。当时,她的大女儿4岁,二女儿3岁。尽管来之前,橘子已经对这个国度有所了解,但她没想到真正融入后,当地的育儿理念还是屡次让她感到意外,并让她不断反思母女关系。
▲橘子的两个女儿,受访者供图
比如芬兰的孩子们很喜欢“交互住宿”,就是互相到同学家吃饭和过夜。有一天,二女儿的好朋友Sarah要来,橘子就提前问对方妈妈:“Sarah对什么食物过敏吗?她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
没想到,对方妈妈回复说:“不用担心她吃饭的问题,大部分时间里她什么也不吃。”
橘子感到很疑惑。结果到了饭点,她发现Sarah真的很抗拒吃正餐,站在餐桌旁愁眉苦脸,久久不愿意坐下。但一离开餐桌,这孩子就像变了个人似的,瞬间活蹦乱跳,甚至还能表演一个单手侧空翻。
后来橘子发现,Sarah也不是什么都不吃,她喜欢吃一些零食和水果,更把牛奶当水一样喝。但她没有因此不健康,身高比二女儿还要高半个头,运动神经发达,性格也特别开朗。
▲橘子的两个女儿和Sarah,来源@是橘子呀ooooo。
这在一个中式家庭里是不可思议的。如果孩子不吃正餐只吃零食,妈妈们往往会特别焦虑,担心孩子会饿着,担心孩子的牙,担心孩子的身高……但在芬兰家庭中,妈妈会更尊重孩子的选择——如果孩子不想吃,那证明他暂时不需要吃,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的成长节奏。
母性是一种天性,也是整个社会文明的构造之一。在和芬兰家庭的来往中,橘子逐渐发现,当母亲也可以不为孩子吃喝拉撒的问题牵肠挂肚,母女关系也可以更松弛。
当女儿无缝接入“快乐教育”
芬兰的社会文化也在把橘子的认知一点点拓宽,比如她这些年在努力修正一件事:改掉中式家庭十分擅长的“打压式教育”,还有几乎与生俱来的竞争观。
纪录片《他乡的童年》
有一段时间,大女儿在学习滑冰,每天回家都会高兴地报告进度:“妈妈,我可以在冰上站起来了!”“我今天在冰上转圈了!”“老师夸我了,所有同学都为我鼓掌,都觉得我是滑冰界‘大明星’!”
后来在某一个周末,橘子决定和女儿一起去滑冰,想欣赏一下传说中的“大明星”。结果一到滑冰场,橘子就傻眼了:天啊,这个小孩根本不会滑冰。
在橘子眼中,女儿只是穿着冰鞋在冰上“噔噔噔”地快速行走,丝毫没有“滑”的动作。一瞬间,橘子的中式教育“基因”被唤醒了,她急了起来,对着女儿猛一顿输出:“女儿你这样不对,你得站好了,身体半蹲,用另一只脚蹬着,然后滑出去……”
橘子忍不住一直纠正女儿的动作,直到后面才发现,女儿从最初想展示滑冰的兴奋,变成了不耐烦,再到最后脱下冰鞋说“我再也不想滑冰了”。橘子的脑子里突然“嗡”地一下:我在做什么?为什么我要一直纠她的错?为什么我潜意识里一直要求女儿“学会”?
也是那一刹那,橘子仿佛看见了芬兰“快乐教育”的具象化。在北欧人眼中,运动并不是为了迅速精通或去参加比赛、获得名次,仅仅是为了快乐,所以学校老师并没有急于灌输技巧,而是和大家一起鼓励和激发学生的兴趣和内驱力。
▲橘子和两个女儿,受访者供图
这几乎是一次“大脑爆炸”的体验,橘子当即跟女儿道歉。她慢慢理解,在芬兰的教育中,人与人之间没有“竞争”,只有“不同”。假如一个孩子学“1+1=2”三年都学不会,芬兰的老师和家长不会给他贴上“笨蛋”的标签,而是会想:“这个孩子不知道‘1+1=2’,但他知道别的吗?”
这也让橘子以一种全新的方式看待自己的两个女儿。大女儿是一个个性鲜明的人,有很强的独立意识,如果她要到同学家玩,致电家里只是“通知”,没等父母同意就挂了。
但二女儿不同,她是一个“把自己放得很靠后”的人,更会关照他人。她有一种能把身边人都逗得很开心的治愈力,全班同学都很喜欢她。橘子每天早上送她去学校,都会惊奇地发现同学们在门口排着队、张开双臂前来拥抱她,无论男女。
两个女儿性格差异巨大,但橘子觉得都很好,不以此来分高下,还常常会在中间做“和事佬”。
▲橘子的两个女儿,受访者供图。
有一回,姐姐想要独自去玩,严词拒绝妹妹做“跟屁虫”,妹妹苦苦哀求,但姐姐也无动于衷。
橘子很羡慕大女儿这种坚决,觉得她很酷,但同时也很共情二女儿——她常常从二女儿身上看到自己,因为她也是家里的“老二”,小时候也是这样巴巴地求她的哥哥。
一开始,橘子会尝试拿糖和玩具“诱惑”姐姐,希望姐姐能带着妹妹。当她的“热脸”同样被“贴冷屁股”后,她只能选择尊重姐姐,把快要落泪的妹妹牵走,边走边对她说:“妹妹,我非常理解你,我的哥哥跟你的姐姐是一样的。你知道我的哥哥有多狠心吗?你知道他是怎么对我的吗?”
不一会儿,二女儿就完全沉浸在妈妈的年少故事中,伤心也被转移了,两个“老二”开始“互相取暖”。
在学习上,两个女儿同样呈现巨大差别——姐姐是偏创造型的,妹妹是偏学习型的。有一回,妹妹过来说:“妈妈,我觉得姐姐特别会画画,我没有姐姐画得那么好。”
橘子就安慰她:“你也画得很好啊。不要和姐姐比较,你们都有各自擅长的部分。你看你每天都能让身边人变得开心,这是一种非常宝贵的能力,你知道吗?”自那以后,妹妹很少再拿自己和姐姐比较,还常常回家汇报自己在学校如何很“聪明”地把同学们逗得哈哈大笑。
▲橘子和两个女儿,受访者供图
因此,橘子觉得很多所谓的“竞争”,可能只是一个被设定的圈套,或是一个被创造出来的环境。当大人把小孩硬生生“套”进去,这个圈套便永远存在;相反,如果不预设这一切,这些问题压根就不存在。
她首先是人,而不是谁的女儿或母亲
和女儿们共处的这些年,橘子觉得最舒服的母女距离,就是人和人的距离。“把她们当作独立的个体来看,而不是‘我的女儿’。”
纪录片《他乡的童年》
这也是她到芬兰之后意识到的一点。在这里,孩子们在学校不会叫“××老师”,而是直呼其名。即便遇到同学的爷爷奶奶也一样,不需要顾忌对方是长辈。
这和很多亚洲家庭形成强烈反差。刚留学时,橘子的老师解释芬兰语中的关系词,让大家写下家族成员的名字。橘子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爷爷奶奶叫什么。但她不是最夸张的,班上还有一个泰国同学,她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爸爸妈妈叫什么。
橘子深刻感受到这当中的文化差异和权力关系。在中国社会,人们习惯通过家庭关系来连接彼此,但在芬兰,从称呼上就强调了人首先是“自己”,而不是“谁的谁”。
▲纪录片《他乡的童年》
这也逐渐改变了橘子对自己妈妈的认知。从小到大,她的妈妈都是个忙碌的生意人,是一个为了事业可以“六亲不认”的工作狂。
小时候,她总觉得自己被忽视,但如今,她开始理解妈妈的“非传统性”:妈妈在那样一个不太开放的环境中,拼尽全力做自己的事业,个人意志如此强悍,没有被社会文化裹挟和吞噬,也没有变成社会构造的母亲的样子。
自那以后,每当妈妈带着歉意说自己“是一个失职的妈妈”时,橘子都会对她说:“你不需要成为一个最好的妈妈,你只需要成为最好的自己。”
成为母亲后,橘子也重新理解了“女儿”这个身份。很多时候,她觉得自己非常像妈妈,“野蛮”生长,也不恋家。自2020年出国后,橘子三年多没有回家了,只是偶尔会和妈妈打视频电话。
▲橘子和两个女儿,受访者供图
她也觉得自己和大女儿的关系,很像自己和妈妈的关系——当初她告诉妈妈自己要移居芬兰,就是一种“告知”,而非商量。
妈妈没有表示支持或反对,只是询问了具体计划,也没有当面表示担忧。直到橘子移居芬兰的第一年,某天晚上,妈妈在电话里聊着聊着就哭了,因为她和一个客户聊天得知,客户的女儿在美国十年没回家。于是她问橘子:“我以后还能见到你吗?”
在橘子的记忆中,妈妈少有这样真情流露的时刻。每次回望童年,橘子都觉得和妈妈相处的时间太少了,彼此之间很少开口表达爱。有了孩子后,橘子在尽力弥补这种缺憾,每晚睡觉前,一家四口都会紧紧拥抱在一起,使劲地感受对方,哪怕只是简单说一句——
“你知道你现在有多可爱吗?我真的太爱你了。
▲橘子一家四口,来源@是橘子呀ooooo。
内容:花瓢白
编辑:Felicia
排版:杨盼盼
题图:受访者供图
来聊聊
母女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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