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亚洲电影节放映了一部名叫《无涯:杜琪峰的电影世界》(以下简称《无涯》)的纪录片。
3年前,也是在亚洲电影节上,在香港攻读研究生的林泽秋,跟老师一起看了部法国人拍的、关于杜琪峰的纪录片。看完后林泽秋很不爽,自认是“银河映像脑残粉”的他跟老师说:这个法国人拍得不行,如果给我一个机会,我肯定比他拍得好!
林泽秋的老师与杜Sir私交不错,就跟杜Sir说了这个事,结果就促成了这部纪录片。
3年后,这部纪录片在亚洲电影节首映,身为主角的杜琪峰也到了现场,跟林泽秋一起做映后谈。当时杜Sir跟林泽秋说了一句话,至今都被他当成座右铭。
杜Sir说的是:这个戏公映了,也就结束了,你要往前看。
映后谈上的杜琪峰(中)与林泽秋(右二)
我们近期即将开课的《纪录片制作全流程》,邀请到的老师就是林泽秋。在开课前,我们跟林泽秋聊了聊,请他解惑了一些与纪录片相关的问题。
以下是部分聊天内容的精华整理。
跟拍杜Sir  戏言成真
很早之前我就想学导演。但那时候不知道,电影学院原来是要艺术类考试,高考的时候就错过了艺术类招生。我就想选个近一点的。那时候喜欢看一些新闻节目,比如那个年代还特别火的《东方时空》。我就想退而求其次,搞不成电影搞电视也行,反正都是影视媒介嘛,就去考了广播学院,现在改名叫中国传媒大学,学的是电视跟新闻专业。那时候我就拍过一些纪录片、短片,还写过影评。后来读研,就想学自己最早最想学的导演,就考去了香港,专业就是导演方向。
林泽秋
在香港读书的时候,也就是2010年的亚洲电影节上,有一个法国人伊夫·蒙玛耶尔拍的纪录片叫《杜Sir有种!》,我是买了票跟老师和同学一起去看的。作为银河映像的“脑残粉”,我对这部片的期望值是很高的。但看的时候就觉得哪里不对、拍的不够好。那会也比较年轻,看完后跟老师闲聊,说那片特别烂还不如我自己拍呢。
《杜Sir有种!》日版海报
结果老师就把我的吐槽当真了。他跟杜琪峰比较熟嘛,就把我的想法告诉了杜Sir,还让我出一个类似项目书的东西,说去给杜Sir看一下,他觉得OK的话就可以拍这个纪录片。原本只是一句戏言,没想到有机会成真,所以我就非常认真地对待这件事,熬了好几个晚上,写了一个项目书,于是就有了跟拍杜Sir的机会。
不过,我猜杜Sir应该没看过这个项目书,他当时只是觉得想帮帮新导演,所以才同意的。跟他见面的时候我就讲,大概会拍三年——这是我对纪录片的一个理念,特别是这种独立一点的纪录片,拍摄时间的长短真的蛮重要。
虽然我是他的脑残粉,但他不认识我。我需要一长段的时间,一方面需要他熟悉我,另一方面我也要慢慢去积累素材。所以当面跟他说的时候,他有点面露难色,毕竟有个人要一直跟着你,而且还是个小朋友,其实蛮尴尬的。但最后他为了帮我,还是答应了。
工作中林泽秋
这才有了后来的《无涯》。
时间、热情和动力
之所以要说这个故事,是想说纪录片选题的问题。
你选择一个纪录片的题目的时候,我觉得首先要问你自己:你最想拍的是什么?就比如我想拍杜Sir,只是一个戏言,结果成真了,但因为我很喜欢他和他的电影,所以就抱着极大的热情和动力去做这件事。
这就是我要说的纪录片选题的首要条件,就是热情。
你选什么都可以,哪怕你选的题目对别人来说很可笑,比如拍你家的小狗,或只是拍个昆虫,好多人还会选择拍自己的父母、朋友。前几年知名的纪录片《四个春天》,它拍的就是导演自己的父母。中国台湾的黄信尧导演有部纪录片叫《唬烂三小》,拍的就是自己的同学。这样选的好处,一方面当然是这些人你比较好接触,第二件就是你确实有一个很大的动力,想把他们记录下来。
纪录片《四个春天》海报
拍纪录片,我一直秉持的信念就是:需要时间、要有热情,还得有动力——同时具备这三样,你才能在漫长的时间里,而且是在一个没钱的情况下,去坚持完成一个项目。
像我拍杜琪峰,一分钱都没有。当时我还在学校念书,学校的毕业作品是拍剧情片,只有我是个纪录片,这就变成了我一个人的项目了,所有经费都得我自己承担。同学都要去参与剧情片,所以我也找不来摄影师帮我。这就意味着,拍这个纪录片,我是一直要去求各种人帮忙的。比如说今天哪个同学空了,就去帮我拍一拍。我们学校里有个机房嘛,里边有各式各样的摄影器材,但绝大多数的器材都已经被借出去了,我也是要去商量,这个机器能不能借我用一天?
在外人看来,好像我得到了一个很好的拍摄经验和机会,就是可以跟一个大导演拍摄。但其实,我要承受的阻碍都非常大。比如说,我第一次开始拍的时候,杜Sir要到北京宣传《单身男女》。那时我还在读书,没什么钱,就得自己掏机票、搞定住宿——不但是我自己,还包括我的摄影师。
工作中的林泽秋
怎么能坚持完这个过程?我觉得就是热情!你很想做一件事情的时候,遇到阻挠也好、阻碍也罢,热情能帮你覆盖掉很多这样的东西。
建立平等关系
热情之后,就是时间——拍纪录片特别需要时间。
只有在长时间的接触和拍摄里,你才能跟拍摄对象真正建立起平等的关系。你跟拍摄对象之间的平等关系,在拍摄纪录片时非常重要。
比如我刚拍杜Sir的时候,他有个居高临下的姿态。我得打破他这个姿态,让他熟悉我。时间就是打破这个姿态的最好办法。我的策略是,每天都出现在他面前,时间久了以后,他有时候会主动找我聊天,问我最近上什么课,这次跑来打算跟几天。就是扯闲天。我记得有一次,杜Sir在拍《盲探》,我去了现场,跟杜Sir说我要去台湾做一个交换学习的计划,跟他说这是我最后一次拍摄了,想做一个比较长的访问。那会他还在拍戏呢,拍完几场后就说大家稍等一下,我去接受个访问。然后我们俩就坐在香港观塘一个类似公园的地方开始采访,整个剧组都停止工作了。哇,我是受宠若惊的。要知道,剧组的时间是很宝贵的,大家居然停在那给我拍,整个工作团队的人也没什么怨言。
泽秋(左采访杜琪峰
那次我感觉特别受宠,就是你被信任的感觉真的很好,尤其是被你喜欢的导演这样信任。这就是长时间的接触和拍摄后,我们建立了一个平等关系的结果——只有你跟拍摄对象达到一个平等关系的时候,你的拍摄才能有一个比较好的效果。
说到这个事儿,我想起读书的时候,老师放了一个鲁豫采访璩美凤的新闻片。璩美凤当时以为被偷拍的事闹得比较大,陈鲁豫采访她的时候,就有很强烈的居高临下的姿态,好像是璩美凤不检点、被人偷拍不好。总之就是让人看了不舒服。那就是个反面教材。老师跟我们讲,一定要跟受访对象建立起平等的关系。
这个理念对我影响很大。就像是我自己心里头有一些优越感的时候,这个理念就会跳出来、提醒我。很多时候,面对拍摄对象,我们都很容易有这种不自觉的意识,这就需要时间去打破这种优越感,自己好好地去了解别人、观察别人、观察每个细节。我们的眼光就是摄影机的眼光,我能不能看清楚一个人,同时也决定了我们的摄影机能不能捕捉到一个人。
工作中的林泽秋(中)
就包括写故事片,你也得这样,你也得尊重这个戏里你写的每一个人物,你只有真正了解的那个人的时候,那个人才是丰满的、有生命力的。
除了这些,《无涯》最考验我的地方,其实是剪辑。拍完这个纪录片,素材现在我都记不得有多少了,反正光是重看素材就得有好几个月的时间,因为拍得太多了,包括我的访问素材也是海量的。这个时候,剪辑就变成了另外一项对我来说比较艰巨的工作。
我是在台湾完成的剪辑。当时一边重看素材、一边剪辑、一边思考。思考的就是这个纪录片的框架怎么搭建。思考的结果,就是我这个片讲的是杜Sir的电影。确定完这个方向,我就选择做减法,删除掉我拍的杜Sir的家庭生活的部分,重点就放在杜Sir和他的电影上,主题就是“无涯”
这两个字,我觉得是杜Sir对电影的态度,
永远在挑战自己,不让自己待在旧有的一亩三分地里
——这也是我自己想学习的一个态度,所以总结了这两个字。

作者丨毛头
所见即所想。

排版丨Amethyst
责任编辑丨Tony
「注:本文部分图片来源于豆瓣及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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