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为「三联生活周刊」原创内容
文｜宝梨
编辑｜王海燕
以下内容涉及剧透，请谨慎阅读
市面上正流行着两种气质迥异的爱情叙事。一种可以概括为对恋爱脑的觉醒。开年有部很火的东亚癫剧《好久没做》，中年夫妻性萎靡到宁愿自行解决，辛辣台词直指关系中的阴暗面。“遍地渣男，我们怎么能幸免？”还有国产电影系列《前任》，主题是都市男女的戒备防守、迂回试探。
另一种则是复古质感的纯爱故事，整个世界的运转中心依然围绕着爱，且是值得托付自我的真爱。
最近正在同步热播的韩剧《眼泪女王》《背着善宰跑》均是这个路数。前者由金秀贤、金智媛主演，讲述了一出财阀+凤凰男+癌症+婚后再爱的俗套生死恋。
《背着善宰跑》剧照
《背着善宰跑》集齐了爱豆与迷妹+车祸残疾+抑郁症自杀+时空穿越的多种元素，刻画的是一段双向救赎的青春暗恋情愫。这部韩国tvN月火剧的主演相对知名度不高，但开播进程过半，豆瓣评分高达9分，令众多中国剧迷感叹，“纯爱战神应声倒地”。
当下，成年人对于亲密关系充满戒备与焦虑，一边需要高度现实主义的讽刺癫剧充当嘴替，替自己抨击爱情，抱怨渣男渣女，一边又需要纯爱剧的浪漫乌托邦，通过电子屏幕供应情感慰藉。
01 悸动感是一门技术活
《背着善宰跑》有个高概念的设定框架：任素是个双腿瘫痪的女孩，迷恋偶像善宰，当善宰抑郁症自杀后，任素也受到重创，意外开启了穿越时空的通道。
一开场，任素对爱豆是仰视之恋。她曾因残疾而心灰意冷，一次电台节目连线时被爱豆鼓励，成为唯粉，感到与爱豆共存于同一世界是一种温暖，当她在下雪天的大桥上，与他迎面相逢，激动落泪。当她听闻他的自杀，又为不曾察觉他的痛苦而深深自责。
但双向暗恋最美妙的就是视角反转、真相揭晓的刹那。当任素穿越时空回到高中，不仅重获健康，还发现，原来遥不可及的偶像，就是邻家那个少年已默默注视她很久的少年。
第二集末尾，叙事视角转换，来到男主角善宰这边。在此之前，三十多岁的他是万人迷乐队主唱，十几岁就作为游泳天才参加了2008年奥运会。这种魅力设定就像华丽的荷尔蒙糖纸，一多想就要犯腻的程度，其实是呆板无聊的。直到，善宰也拥有了暗恋的卑微与脆弱，整部剧的心动指数直接被提高了一个量级。
《背着善宰跑》整个剧组在摄影、音乐、布景的细节处花了非常多心思，来呈现一个少年的无处安放的心动，比如下雨天，远远跑来的微笑少女，明黄色的伞，手中的糖果，录像店里女主角打瞌睡的场景……
《韩剧这样讲故事》曾分析说，如今的爱情剧，已经将主要精力放在细腻的画面、醉人的风光和背景、易被忽略的日常性细节上，正是为了营造那种使人沉浸其中的氛围。
但如果只是甜美纯洁，难免会显得口味寡淡。近年来常见的纯爱故事公式，是用消极悲剧的背景底色，来衬托正向救赎的宿命浓度。以《黑暗荣耀》为例，在霸凌复仇的黑暗基调中，整形医生背负着弑父的罪孽感，与女主角相处的点滴是其活下去的理由，因此他心甘情愿成为她复仇的工具。
《背着善宰跑》在暗恋的内核之上，也设计了厄运悬念。女主是否能摆脱车祸惨剧？男主的死亡结局是否能改变？第八集中，女主闺蜜说，不要有挑战命运的妄念。可想而知，编剧接下来就要给俩人的恋情添点乱了，不然他俩都走到kiss了，后面8集还能拍点啥？
当然，即便简单，好编剧也通常能够在简单的关系设定中，编织出层次丰富、辗转悱恻的心理戏桥段。《请回答1988》中有三角恋情，很多“狗焕党”至今意难平，就是因为狗焕这条线的纠结与犹豫是如此真实，而结局又充满遗憾。
还有2021年的《那年，我们的夏天》，女主是孤傲带刺的第一名，男主是懒散松弛的最后一名，从中学到职场，都无法停止对彼此的想念。那部剧也是打乱时间线，切换男女视角，将简简单单的分分合合刻画得有趣而动人。
02 当纯爱成为科幻片
必须要承认，看《背着善宰跑》，与其说获得了亲密关系的治愈感，不如说是一种自恋的极大满足。当善宰在泳池边守护着喝醉的任素时，全天下只有女主还假装被蒙在鼓里，屏幕前的我们露出姨母笑，享受着“我”是如此重要，能够轻易地撩动对方的心弦。
善宰这样的忠犬男神人设之所以还能戳中爽点，最大原因可能就是，这样的人在现实中根本不存在。挺遗憾，一边实实在在地被陶冶身心，一边又全程清醒地意识到剧情与现实的脱节。有位网友的短评很到位，“当纯爱成为科幻片”。
《阅读浪漫小说》曾写道，读者将自己移情于主人公，一起感受鲜活的生活场景，尽情享受幸福，从而暂且忘掉现实生活的烦愁。此类故事解决的是伴侣无法满足的需求、渴望和愿望。
作为言情剧/小说资深爱好者，我自己从青春期到成年的成长阶段中，也曾经历过对于现实纯爱的幻灭。渐渐发现，真实的亲密关系倒不需要与宿命对抗，但真实个体之间的融合碰撞更加凶险。
每对恋人都要经历风暴般的磨合阶段，幸福需要百般努力，而失败创伤或许才是常态。我的数位朋友（男女都有）都表达过相似的观点，一动心就开始痛苦纠结，不谈恋爱是为了身心健康。
因此，在现实主义影视剧中，生存压力已经让小人物们喘不过气，根本无暇再去经营情感。《好久没做》中，妻子晚上在酒店当前台，男主则是夜班出租车司机，职业设定中对充满了对春宵温情的讽刺。坂元裕二担任编剧的日本电影《花束般的恋爱》中，比爱情更早陨落的，是男主角想当漫画家的梦想。
《花束般的恋爱》剧照
互联网的社交舆论场里，每当有极端的悲剧感情事件曝光，就会引发人们强烈的焦虑投射。最近的“胖猫事件”就引发了看客们的愤慨讨论，彼此提醒一定要小心被PUA丢掉自我。这么想来，好像已经有很久，没有能够“又让人相信爱情”的故事出现。
但每个人都有对亲密依恋的渴望，怎么办？当代都市人的办法是，别爱具体的麻烦的人，爱一只云养的小狗，爱一部梦幻的纯爱剧。当然，纯爱剧也出现了一些时代变化，那就是从设定上，就远离现实。《背着善宰跑》《一闪一闪亮星星》《想见你》，都有相似的时空穿越的奇幻元素。《眼泪女王》也发生在虚拟的财阀帝国中。
不要忘了，真正的纯爱圣殿是二次元。纯爱战神这个梗最早就源自动漫《咒术回战》，乙骨忧太在十岁生日那天就和青梅竹马的女孩许下婚约，目睹对方车祸身亡后，用诅咒的力量将其变成恶灵绑在身边，发出经典名言，我们可是纯爱啊！这般振聋发聩的情感能量，确实只有至真至纯的纸片人才配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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