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本地上大学后,第一次没有和父母在一起的远门她选择了北京。Dada是她朝圣的目的地。站在门口,她特地涂了绿色的眼影,但是还是有点不敢进去。
通行的室友纷纷完成任务似的穿梭于一个个热门打卡点,她觉得无聊。但是看着身边进进出出的厚底鞋和网格袜的烟熏妆女孩,一切以豪华得近乎奢侈的气氛来养育这些高考后和她截然不同的人。她抿了抿嘴,只有舌头上的钉子和牙齿发出的碰撞声在提醒着自己应该还属于这里。
“松弛感都是他们的,我只有拧巴。”
也许对于北上广深,80块钱的门票配合酒精在几乎看不清旁边人的灯光里扭一晚上是每个周末的常态。但是对于对一线城市不那么熟悉的亚逼来说,这些可能大多数人熟悉的场景仍然会令他们感觉到一种不适应。
小镇亚逼在这两年像是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的群体,也是最近两年我们反复提及的群体。却很少有人在意过他们聚集的场景。简单地说,小镇亚逼现在那么多,小镇的地下Club怎么样了?
从事实上来讲,这两年,准确地说是疫情之后,二三线城市的地下Club的数量大量增加。虽然还没有达到能称得上普及的地步,但是如果打开小红书搜索“全国Club”之类的关键词,一些怎么都想象不到“这地儿也能开出来”的城市赫然在列。
除此之外还有大量统计外市冷门原因还未被统计在内的小Club,游击式的派对厂牌、兼营地下音乐场景的传统酒吧咖啡馆(有趣的是,咖啡店往往比酒吧多,而且类型不限于酒吧咖啡。甚至在调查的时候,我们发现过一家这样的刷锅店)。
图源小红书@调咖啡
因为为最早直观的印象中不论是产业规模的扩大还是受众的增加,在统计和调查的过程中编辑部非常渴望用热情地方式介绍一个新兴产业的狂欢。
“当你每个月至少要和俩喝大了要开黑桃A,点卡座的大哥吵次架之后,你就知道什么是累了。”“找不到真正爱玩的人。”
但是在采访的过程中,从业者对”三线城市地下音乐场景“这个话题大多呈现出了消极的态度,尤其真正深耕三线的Club或者派对的主理人。行业里面没人挣钱,这是个不争的事实,是个人都在用爱发电——一方面急迫寻找自己坚持下去的现实原因;一方面又要和市场环境的不理解所产生的负面情绪直接对抗。
“爱上哪儿上哪儿吧,几把来了俱乐部在门口就唠嗑聊那个破逼艺术。烦了,我有钱伺候点真正喜欢音乐的人。”
“小城市就是个人情社会,年轻人只有大学生,他们还要查寝,哪有十一点半就没人了的场子啊。”
但是事情还是要往好的方向说的。至少用最流氓的逻辑来说,这一定是个越来越多人喜欢的事儿。甚至仔细看看,能看到很多以前从未有过的希望的影子。
2017年曾经有一篇名为《“我在四线城市开俱乐部,24平,每月只有5个客人”》的文章一度引爆过圈内。文中讲述了一个回到家乡盘锦开电音俱乐部然后失败的例子。除了同情和惋惜之外,更多的观点来自于文中的主角对于产业链的不尊重:随便报名了一个DJ培训班就回来开店了;选址没有经过考量;光场和声场做的也差强人意。
疫情后这一批的地下Club下沉市场则完全不同,从业者大多是在一线城市的一线城市的业内人士,不少就曾是很顶尖幕后人,不仅仅是演出和场地经营,声场、光电、装修、艺人经纪,很多时候那些年轻的新生客人甚至猜不到,主理人是个哪里做幕后的资深大拿。
沈阳@变电所SUBSATION
这种炫耀听起来不会直接增加客流量。只能说明这个行业在一些无人意识到的地方变好。就像是曾经咖啡和精酿走过的路一样,每一个三线小城都要经历这么几个阶段:
最早是出国或者看的多的某个大哥早早开始了太过于超前的尝试,比如精酿最早的高大师。咖啡是那些两千年初,各地偶尔突然昙花一现的老烘焙师傅。在地下Club领域,其实聊下来,各地也不少有一位那个传说式的老大哥,“你不要惊诧,这玩意十几年前就有人在玩了,而且还是那么一拨人。”
然后迎来了一波半懂不懂,纯粹靠着一腔热爱的尝试者。10年左右,一度盛行的“回老家开个咖啡馆”就像是这个状态。那个时候经营者大多报个酒店管理的临时培训,花两三个下午鼓捣个摩卡壶就能成为执政上岗的咖啡师,那两年国内可能也是国内咖啡最难喝的时候。上文提到的盘锦的那家俱乐部,其实也大致处于这个阶段。
随后才是一线城市优质从业者的外流,并且会快速帮助前者完成优化。这个阶段就还是赚不到钱的阶段。甚至夸张地说这个阶段不光三线二线城市赚不到钱,一线城市也赚不到,不然也不会有那么人才外流了。
四五年前,国内地下俱乐部的 DJ 被booking到外地放歌是一件特风光的事。
落地机场后俱乐部的商务车已恭候多时,开往酒店的路上,专门负责接待的艺人助理已经安排好DJ到放歌时段前的行程,不外乎品尝当地美食、景点陪玩,甚至第二天走的时候还能带个纪念品。
最近几年DJ去外地放歌就是纯粹的特种兵出差。俱乐部如今只提供演出费用,其他的附加服务全都砍掉了。
没有了免费的餐食和接送机,他们选择搭乘廉价的红眼航班,挑选不超三百元的连锁快捷酒店或是借住同行朋友家,才能让演出费看起来有那么点性价比。经济下行的周期DJ 和俱乐部之间都能相互理解,稍微叹息的点是,不少DJ说以前放歌至少是酒管够的,“妈的现在酒票就给三张,还得贴不少钱买酒。”
这不光是二三线城市的现象,一线城市也一样。换个说法,反正都不包酒店,对于DJ尤其是年轻的DJ来说,没准去二三线城市赚的还多点。
很多时候,“农村包围城市”不是一个在中国的市场环境下,值得被选择的捷径而是一个面对客观现实绝望中唯一的选择。但即使人们往不得不做出走了这条道路,最后的结果往往都还不错。更商业的例子比比皆是,比如说没了瑞幸之流,国内的独立咖啡馆肯定会活得辛苦好多。
真正的意义在于他和自己潜在还未被唤醒的群体产生了链接。没有一个出生在三线小城的人刚出生的就觉得自己一定会成为一个浑身钉子的艺术家。
“在我二十岁之前我一直以为我的人生就是加入爸爸的工厂,然后过和他们一样的人生。现在我想通了,我要做一个职业亚逼。”
说这话的哥们来自小镇,刚刚决定去做分舌手术。后来他说这个手术之后最后悔的瞬间就是不小心让他妈看见差点心疼哭的时候。
在小镇亚逼和三线城市俱乐部里的故事也是一样。没有进去过,文中开头的女孩永远意识不到这里容得下自己。
采访期间,各类Club主理人的负面情绪,一度影响到了编辑们对这个选题的心态。但是他们也说出很多让人觉得兴奋的句子。
“开俱乐部这么久,我们最开心的事儿,就是挖掘出了Kapa(一个从外地来到本地读大学的DJ),然后他也带来一批自己的朋友在玩。”
“有啊,有一个小伙,在石家庄上大学,每次坐着绿皮车来放歌,放完歌再坐着绿皮车回去。”
“Opendeck的时候,年轻人还是来的蛮多的。”
图源:@洛阳虚弱俱乐部、@苏州devenue
小城市俱乐部的DJ在演出海报上,总是被那些大牌嘉宾的光芒照耀下被忽视,但他们也并不甘心只播放无聊的暖场音乐。
这里少有人在乎播放暖场音乐的时候里是否缺乏节奏和氛围的构建,是否抢了嘉宾的光环,听到舞池里有人抱怨音乐不够嗨,他们就选择由自己放出最高能量、收益最好的舞曲,接着第一次来的嘉宾上台换人后一定会经历错愕:
“卧槽,才10点半你就开始放Hardcore了?”
相比之下,一线城市里的主次关系就标准多了,warm up 的一定不会抢Headliner 的风头,也不会有还没上台就已经喝大的 DJ,舞客整晚的视听体验已经被安排好,DJ 在某种层面上变成一个提供音乐的服务员。
很难说在小城市自由地玩着自己的东西还是去大Club里镀金哪种更适合一个小镇DJ的发展。至少从我自己的角度来说,我很喜欢那些小地方放的东西。相比起大城市,有些同质化的音乐和市场氛围,你总能在二三线的Club里发现些让自己眼前一亮的东西。
图源:福州@TheSigh
“你能想象,你在新疆的Club里听到有人采样了新疆民歌的感觉吗?再喜欢的舞客也只会带着那种审视、新鲜的视角看这个东西。甚至假如一个上海人,去新疆的Club里听到了这种set也是一样的感觉,只不过是另一种审视而已。但是本地人在本地听到这种东西的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这种东西对于他们来说是一种融入血脉,融入生活的东西,这种融合对于他们来说本身也已经司空见惯。他们就只是会觉得嗨,就像他们小时候,第一次听到这种东西一样。“
再比如北方城市大多对Techno有一种格外的偏执。这里都是工业城市,那种高度秩序中寻找波浪的节奏感,是他们从小到大赖以为生的东西。
就像前两天河南说唱之神的《工厂》MV突然爆火。这种可能性和它所值得唤醒的未来一定存在。
“我不喜欢这里,我只是生在这个地方。”似乎也是这些现在还待在小城市里从业者心态的一种写照。
不过关于这首歌,MV的导演在B站评论区说了这么一段话。
“在拍《工厂》之前,我们提前在河南的焦作呆了一个星期,张方钊带着我来到他在MV里站着的这片废墟上,画面正如你们看到的,背景是漫天的尘土和永不停息的发电厂,他脚踩在瓦砾上,告诉我脚下的碎石曾经是他的村子,他说我永远无法理解河南,我说你说的没错,我也理解不了我呆了这么多年的上海,一切谄媚的创作在河南都会粉碎,也只有在河南,才会诞生说唱之神。”
即使说到这里,我也不想呐喊着,“这玩意儿能赚钱了,都去干吧!”甚至有朋友这么跟我说“别写,我见的倒闭的俱乐部太多了。”
但试想一下,开头的那个女孩过年回家期间走进了一家贴满了海报墙面的地下室酒吧,这是她在小红书上找到的本地似乎能放电子乐的地,她可能并不想要在老家的一家陌生酒吧喝一杯酒,但是当她来到这家店的时候,她告诉自己,在这你可以放下自己身上所有的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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