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在最近经历了一个阅读飞跃—他突然从一个只愿意听我们读书,对书的感受不温不火的小孩摇身一变成了一个经常会主动拿起书,坐下来开始独立阅读的孩子。
在我眼中,这个转变的背后不是因为我们做了什么,而是 1.他的生理条件发展到位了。2. 他身处有阅读文化的环境。学校和图书馆在后者扮演了至关重要的角色。因为有班级,学校,城市三级图书馆加持,他的阅读量快速增长。直到有一天逛书店,我听见他和店员的交谈,才发现他已经看过了那么多书。那些动辄几十本的套系,我大部分没听说过,也无力跟上他的节奏追着读了。
就在那一瞬间,我仿佛看见他从我身边超过,原来那个我牵手领着逛书海的小孩,突然松开了我的手,朝着和我不同的方向大步奔跑起来。这个时刻我并无准备,虽然心里惊异、解脱和幸福,但也涌出忧伤和不舍。 
也是从那时起,买图画书,尤其是童书绘本,变得更纯粹和自我了。 我当然愿意和他分享,他也偶尔翻开绘本,但绘本在他目前阅读里所占的比重迅速下降了。但是,这只是在现在的阅读阶段,我相信在他人生的不同时期,还会钻回绘本的角落。正如我已卸下为他读绘本的任务,但依然会虔诚的挑选,捧起图画书,钻进那温柔又奇幻的世界。
和现实相反,在那个世界里,年龄一点儿都不重要。曾经两获纽伯瑞奖的Lois Lowry说过童书是孩子和成人相遇的地方著名的文学评论家,已经过世的耶鲁大学人文教授 Harold Bloom 曾编辑过一套名为Stories and Poems for Extremely Intelligent Children of All Ages, 他对“所有年龄的孩子”是这样解释的:
“任何年龄段的人在阅读这本书时都会很快发现,我并不接受 ‘儿童文学 ’这个类别。‘儿童文学’在一个世纪前还有一定的用途和区别,但现在却常常成为摧残我们文学文化的’低俗化’的遮羞布。对于任何年龄、任何时期的任何读者来说,现在商业上作为儿童文学提供的大部分作品都是不够的。我自己在五岁到十五岁之间首次阅读了我在本书中收集的几乎所有作品,我从十五岁到七十岁一直在阅读这些故事和诗歌。如果有人发现这里的作品不能立即为他们的理解所接受,我会敦促他们坚持下去。通过扩展自己,通过锻炼以前未曾使用过的能力,你才能更好地了解自己的潜力。”
01
Lucky Duck 

Written by Greg Pizzloli 
Published by Knopf 
鸭子Susan觉得自己运气糟透了,她网购的旱冰鞋大了两码,正在她边发牢骚边试图穿上第二层袜子的时候,门铃响了。大灰狼出现在门口,宣称:“今天是你的幸运日,你中奖了,奖品是一口大汤锅。” “谢谢你”,苏珊一改怨气,觉得自己挺幸运的。 
但读故事的人都会条件反射的竖起汗毛,一只狼给一只鸭子送了一口汤锅,他的意图不言而明。只是苏珊这只傻鸭子不知道而已。
接下来苏珊的“坏运气” 和“好运”按部就班的交替到来。灯泡炸了,狼送来了一堆洋葱;酸菜瓶子空了,狼送来了一捆芹菜;玻璃弹珠球弄丢了,狼抱来了胡萝卜…好像在看一部悬疑片,观众的不安加速叠加,惊悚的背景音乐在脑中奏响,但主人鸭毫无察觉。
直到“好运”再次降临, 鸭子汤呼之欲出,“Today is my lucky day!”,灰狼龇着牙狰狞道。也就在此时,剧情开始极速反转。苏珊之前视为“厄运”的状况相继出场,救了她的命。孩子则会注意到一只存在于每一页却豪不起眼的小虫承担起了关键角色。 
Greg Pizzoli是近年很高产的绘本创作者,看似狡猾凶狠的大灰狼,最终差点成为他盘中餐的动物手中。这样的情节并不新奇。但Pizzoli还是能通过幽默,搞怪的情节,以及他标志性的粗线条和明亮画面呈现出了一个精彩的故事,让我们一起做了一回情绪的过山车。 
而“好运“ 和”厄运“的错位,情节发展的无常,也传递出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个上了年纪的我常常用来安慰自己的生活智慧。
02 
A Better Best Friend

Written by Oliver Tallec 
Published by Geckop Press
小朋友对友情的理解经常让大人耳目一新。比如在在从小到现在,换过好多best friend。上小学的这大半年,因为好朋友不断增加,best friend名额告急,他经常拉着我听他给好朋友们排名,排名常发生变化,每次他排名他都要深思熟虑,颇为重视。昨天他竟然告诉我自己发明了一套集点体系,按朋友们对他nice的次数来攒积分,再根据积分排名。
我得承认,给好朋友排名这事儿我小时候也干过,但我可想不出这么一套打分体系,弄得很有逻辑的样子。“Best friends 可以不止一个的,你不需要排出一二三四,我们都可以有很多好朋友。”我总试图给他拆掉些条条框框,虽然收效甚微。 
其实,他本来也没寻求我的帮助,也没有需要我的建议,他只是告诉我这是他正在经历,和脑子里正想着的事情。而这正是Olivier Tallec的新书提出的话题。
红松鼠遇见一朵孤单坐在木头上的蘑菇,当下就决定这是他最好的朋友——孩子们在陌生环境里第一个好朋友,往往是同样落单的另一个孩子。
“我已经想要一个最好的朋友很长时间了…他有一张最好朋友的脸,我有一种感觉他将会是我的最好的朋友 ” 。带着这样的信念感,松鼠带蘑菇去看自己最喜欢的树,森林里的秘密角落, 看秋天的落叶,冬天的雪花…直到春天来 了,蜻蜓Moo出现了。跟着Moo,他们去了从未去过的地方,还干了些松鼠从没玩过乐子,比如打水漂。
于是,红松鼠对谁是最好朋友的挣扎开始了。这重大的问题占据他的心头,让他抓狂,因为“我只要一个最好的朋友!不是两个!” 
就在一切扑朔迷离的时候,又一位新朋友悄然出现了…
Tallec 擅长用安静的画面和简短的文字展示孩子细致入微的心理感受,比如之前的《小伤疤》和 Jerome By Heart。在这个表面不动声色,以第一人称自述的缓慢故事里,在在对友谊的困惑,被看见,讲述,也被缓缓梳理。而我和他一起读完了故事,无须多言。 
03 
The Prickletrims Go Wild 

Written by Marie Dorléans 
Published by Flores Books 
The Night Walk和Our Fort的创作者 Marie Dorléans的新书。
普里克利姆家有一个可爱的花园。
They ADORED nature—completely adored it. 
Just as long as it was well ordered and properly managed. 
身穿黑白格子衣装的普里克利姆先生和太太指挥他们的园丁精准的测量,调教,管理他们院子里的每一棵树,每一朵花,每一片叶子,好让植物的高度,间距,树枝的角度,树叶的形状,花瓣的姿势以及所有颜色的搭配都完美无缺。 
开头几句话,一对典型郊区中产父母形象跃然纸上。他们优雅,有序,虚伪,事无巨细的控制。
暑假到来前的某一天,园丁受够了 ,”现在,我心爱的花园,请按照你的意愿,生长和盛开吧”,园丁抛下这句话,大步迈出了门。 
花园没让他失望。植物开始疯长,从院子长到了屋里,蜿蜒茂盛的枝叶和鲜艳的花朵环绕着普里克特里姆夫妇和他们的孩子苏泽特。很快,飞鸟,昆虫,小型哺乳动物接踵而至。Dorléan画出了事态逐步升级,普里克特里姆夫妇从焦躁,恐慌,张牙舞爪的和自然生长的植物搏斗,到沮丧,放弃,再到觉醒,解放,享受。
“It was a battle they lost. Overwhelmed, they had to give in and accept a new way of living.  ”
“这是他们输掉的一场战斗。他们不堪重负,不得不屈服并接受一种新的生活方式。”
就在他们习惯了真正的自然时,暑假结束了,一家人要重回现代生活上班上学了。他们将怎么应对呢?
这个有幻想和讽刺色彩的喜剧故事里,每个人都可以看出不同的意味。在在看到一半,就开始跟着激动,大笑。正如书中在失序的过程中,与父母的焦虑,惊恐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苏泽特的窃喜和悠然自在。而我则从普里克特里姆身上看到很多人的影子,这看似是他们和花园的关系,但其实也是成年人对人生,自我,和养育的控制。而在控制,修剪,和优雅的表面底下,则是无尽的焦虑和脆弱。
但书名依然给人希望,The Prickletrims Go Wild! 
Prickle:刺,trim:修剪使其整齐。 
But still, you can go wild. 但仍然,你可以野蛮生长。
04 
You Broke It 

Written by Liana Finck 
Rise & Penguin Workshop  
Liana Finck是《纽约客》杂志活跃的漫画提供者,也是我最喜欢的漫画家之一。这个安静,害羞的姑娘脑中总有各式尖锐,敏感,古怪的灵感,加上她在instagram上锤炼出来的极简画风,让我总对她的作品能用那么简单的笔触画出那么精准的心理感受而拍案叫绝。Finck在谈自己的创作时,曾说 I am drawing bad things that mean nothing(我正在画一些毫无意义的坏东西。
最近她当了母亲,创作主题也常涉及女性,婴儿,以及养育。You Broke It! 虽然放在童书区,但我更觉得这是一本给家长看的图画书。
Finck在这本书里继续用她不能再简单的线条和色彩,描绘了自然界中各种生物。而每一页的画面都关于同一个主题—无知的父母。 
当大蚯蚓训斥小蚯蚓 “别蠕动”,大青蛙告诫跳跃的小青蛙:“小心,别弄湿了”, 大乌龟催促小乌龟“快点走”, 大猫教育正在捉老鼠的小猫 ”别玩你的食物”,大雪球对滚下山坡的小雪球呼喊 “慢点儿”…
显然,小东西们只是在做自己,禁止不但徒劳,而且荒谬。随着一页一页的翻下去,这种同一主题在不同场景中不断重复的结构让喜剧和讽刺都不断升级。Finck是把日常发生在每一对父母和孩子之间的对话,放在每一页,让我们站在第三方视角,看见自己的荒唐无理,让我们笑着害臊。 
最后,小章鱼终于开口说话了” I am just being me”,而大章鱼的拥抱仿佛也给了我温暖。
Finck的这本小书,让我想到Toni & Slade Morrison 的 The Book of Mean People,以及约翰.伯宁罕的 《世界上最恐怖的男孩》感谢这些有勇气的作者,他们站在孩子的身边,让满嘴道理的成年人看到自己的愚蠢,然后不再那么理直气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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