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世恒言：更喜欢不被捉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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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孔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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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25日，美国最高法院对总统（卸任总统）有无刑事豁免权正式开始审理。假使裁决总统有这个豁免权，所有对川普的联邦刑事起诉都将清零。

开庭第一天，大法官索托马约尔（Sotomayor）质问：“如果总统认定他的对手腐败，并命令军队或某人刺杀他，这是否属于他的总统职权，因而可以获得豁免权？” 川普律师约翰·索尔：“……这很可能是总统职权。”

我穷极想象，也看不到川普怎能从最高法院要到总统终身豁免权。川普喊话：“总统豁免权不是关于我，而是今后100年的美国总统。”好家伙！真有总统豁免权，美利坚合众国哪还有100年的命？立马就是民主终结。

倒是班农有一句话说得有意思，他在CPAC保守主义年会上宣称，MAGA必须连续执政50年才能彻底改造美国。看看这次参众两院共和党对援乌法案的支持率就知道，依然有将近一半人不看川普脸色。这才是共和党的底色，MAGA非要漫长的斗争与清党才能把他们铲除。

问题是50年之久，是谁把谁扫进历史垃圾堆，就难说了。

却说美国最高法院开审才第一天，但无论是什么人，只要不是川普的痴心畸恋者，这个问题都会得出正确答案。

此案预计审理一个月，后面的法庭对答势必精彩纷呈，将成为一出有益于公民教育的律政剧。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乔治亚州的“干预大选”案尚未开审，又一州就“推翻大选”提出起诉。这次是亚利桑那州大陪审团决定起诉18名涉嫌参与“假选举人”阴谋的人士。

其中7名都是川普核心圈子中人，分别是前白宫幕僚长梅多斯（Mark Meadows）、川普律师珍娜·埃利斯（Jenna Ellis）、川普竞选顾问艾普斯汀（Boris Epshteyn）、川普私人律师朱利安尼。另外有11人是在“假选举人”文件上签名的人，包括该州共和党主席。

亚利桑那是传统红州，拥有11张选举人票。2020大选川普以10457票输掉，其实早种前因。川普侮辱该州共和党名宿、越战中被俘关入水牢的老英雄麦凯恩，口称：“我更喜欢不被捉住的人”。

麦凯恩脑癌病重之际遗言：拒绝川普参加葬礼。而川普则拒绝给他下半旗，军人出身的前白宫幕僚长凯利力谏才勉强改变主意。2020大选，麦凯恩遗孀号召共和党选民拒投川普，正是一报还一报。

选举法是各州自己制定的，多数州都先计算投票站选票，后点算邮寄选票。亚利桑那却是反过来（还有内华达州亦如是）。

2020亚利桑那开始点票时，拜登领先不少，其后川普选票急起直追。川粉为之激动不已，这时候听不到他们叫嚷“拜登曲线”了。最后仅差一口气没追上，拜登险胜0.3%。

这和乔治亚州相映成趣，乔治亚州先点投票站选票，后点邮寄投票。先是川普领先，拜登穷追不舍，最后待点的是亚特兰大都市和郊区，熟悉美国政治光谱的人都知道川普要输了。就像宾州最后待点的是大费城地区，川普岂有不输之理！

亚利桑那州凤凰城都市带（属马里科帕郡），却是2016年川普唯一获胜的大都市区。那时川普和麦凯恩尚未翻脸，那毕竟是深红州。到了2020，川普偏偏输在马里科帕郡。该州政府、议会、检察院三权全在共和党手里，于是反复点票，誓把选票点得发毛发皴为止。

最后翻盘无果，便闹出“假选举人”这一出。亚利桑那州选举出结果后，选举人本应具名签下官方文件递交国会，而共和党人这11个人却签署假文件宣称川普获胜。

美国是法治之邦，这还跑得了？亚利桑那州立案后，现在已获得大陪审团批准起诉了。起诉书中“未被起诉的同谋”就是川普。

这个“假选举人”策略，正是川普推翻大选的“多州协同计划”。率先起诉的是乔治亚州，继而是密西根州和内华达州。亚利桑那是第4个起诉的州，都是该州大陪审团的决定。

已经立案的还有威斯康星州，正在立案的有宾州、新墨西哥州。川粉挂在嘴边的“政治迫害”正纷至沓来。犯了法就要被法律追究，难道不是法治国家应有的规范吗？

这时再想起川普那句话“我喜欢不被捉住的人。”真是极具反讽！

我说错了，不是那么回事

笔者前文《法庭前戏，瞌睡乔变成了瞌睡川》说道美国的陪审团制度，介绍了控辩双方律师有次数限制的否决权，亦即将怀疑对己方不利的候选陪审员剔除出局。用完了有限次数，还有“有理否决权”（Strike for cause），但必须向法官陈述理由，为什么要剔除此人，然后由法官判断理由是否成立。

这个“有理否决权”在联邦法院没有使用次数限制，约一半的州有限制。但在州级法院基本不使用，确实也用不上，因为只要法官认为控辩某一方理由不成立，该候选人就进入陪审团，如是几次就满额了。

欲了解这方面的知识，不妨寓教于乐，去看美剧《庭审专家》（Bull），这是根据真人真事改编的。人物原型是人类研究专家菲尔·麦格劳（Phil McGraw）博士，他在现实生活中曾为著名电视节目主持奥普拉·温弗莉（Oprah Winfrey）的“疯牛病”之说引起的诉讼担任法律顾问。

由普通公民组成的陪审团握有被告罪名是否成立的终极决定权，所以控辩双方在遴选陪审团时必须悉力以赴。著名的陈果仁命案让被告脱罪，很大原因是陪审团存在种族偏见。

川普边境墙拨款碰壁，班农等人呼吁民间川粉集资而后诈骗自肥。此案检方获得充分证据提出检控，早就开审。但陪审团里有一个MAGA，闭门讨论时死扛到底，油盐不进，最终无法达成一致意见，造成流审。只得重组陪审团再审，才将班农定罪。后被川普于卸任前最后一刻赦免。

我在文中提到川普封口费案有一个候选陪审员，从事金融方面的工作。这人疑似川粉，他基本不看主流媒体，只从推特和川普的“真理社交”里获取信息，他曾在社交媒体上发声粉川。

我当时以为，此人会被控方剔除。谁知并没有，他已经宣誓就职陪审员。看来他才是MAGA们的最后希望，而不是那位说川普这人“挺有意思”的非裔女教师。

这种神迹的出现不是完全没可能，但检方对此人入列并不介意，或是成竹在胸。

首先出庭作证的是小报《国家询问报》的出版商佩克（Pecker），他承认和川普私人律师科恩合谋，买断《花花公子》前玩伴女郎凯伦·麦克道格（Karen McDougal）口述故事的版权，却不予发表。目的不是保护川普的婚姻、家庭、商业品牌，而是保护他的竞选活动。

接下来，出庭证人一个比一个吸睛。科恩、艳星丹尼尔斯、凯伦·麦克道格、川普的私人秘书罗娜·格拉夫（Rhona Graff）……

最搞笑的是川普律师在庭上的辩词：“川普从未与丹尼尔斯发生过性关系，只邀请她在太浩湖别墅共进晚餐，川普穿着睡袍仅为和丹尼尔斯讨论他的电视真人秀《飞黄腾达》”。

无论你是否川粉，你对此说的判断，就是陪审团的判断。他们和你一样，都是普通人，都有基本常识。判别这种说辞，不需要高深学问和专业知识。

共和党参议院罗姆尼如是说：“鬼才相信，谁会为某人不跟你做爱而付给她13万！” （So far as I know, you don't pay someone $130,000 not to have sex with you.）这就是常识。

我也有川粉朋友，他们当中没有一个否认川普干了这些事。只不过，他们有的攻击艳星和《花花公子》封面女郎的道德人格，只要她们不是好东西，川普自然就不是坏东西了。

有的川粉朋友则认为拿“下三路”说事很无聊，谁没有这种事或者想做这种事！我说，这案子不是关于桃色秽闻，不是关于金钱掩口。这些与刑事罪无涉。此案要害是把封口费做假账，划入公司法律费用，还拿这笔钱抵税。此外就是涉嫌捕杀封锁不利于自己的信息，触犯选举法。

图说：2019年2月27日，在华盛顿特区国会山众议院监督委员会作证时，展示了川普支付给迈克尔·科恩的支票副本，科恩是川普的前律师和中间人。来源：Getty

川粉朋友说：“这还不是从下三路哪里来的吗！”这逻辑真是绝了。西门庆不过是睡了潘金莲，而且不是霸王硬上弓，其后延至武大郎被毒杀。武松告官无果，便召集左邻右舍见证逼潘金莲招供，而后杀嫂和奸夫西门庆。武松自首后发配，途中又与蒋门神结仇，被后者勾结官府欲取武松性命。于是武松先在飞云浦杀恶警，又血溅鸳鸯楼，杀掉张都监、张团练、蒋门神及尽诛满门良贱。这案子越滚越大，但都可诉诸那句轻飘飘的话：“这还不是从下三路哪里来的吗！”

从现代法制看，西门庆、潘金莲的婚外情并非法律问题，作为封建婚姻的囚徒，潘金莲甚至可获得相当程度的同情。直至她伙同西门庆谋杀亲夫开启罪恶之门，后面发生的一连串事变都是刑事重罪，包括贪官恶吏和武松自己。

所以，提请川粉朋友注意，当下纽约法庭并非在审理川普“下三路”问题，那些只是街谈巷议的八卦谈资。但我相信，川粉的脑筋死活转不过弯来。只缘在他们来说，那并不关乎事实关乎法律，而是一个感情问题立场问题。

于是，我想起余英时先生的一句话，“我从不和别人讨论信仰。”MAGA就是川粉的信仰，川普就是他们的教主。我真的要牢记余英时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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