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美学子】第3258期

10年国际视角精选

仰望星空·脚踏实地

【陈屹视线】教育·人文·名家文摘

《彷彿在瓦尔登湖中徜徉》

文｜杨秋生

母亲高中的时候，不只蝉联广东省两届省运的五项冠军，打起球来亦灵动而耀眼。最令人称奇的是当她入水之后，彷彿戏水蛟龙，泳技惊人。身形玲珑的她，在泳池里忽而蛙式，忽而蝶式，忽而自由式，幻化如水中精灵。外公特别请人为她订制了出水时泳衣瞬间即乾的超薄全羊毛泳衣，泳毕笑靥如花，娇美如出水芙蓉。

而她在运动上的天份，除了哥哥和我稍稍还遗传到一点点之外，两个姊姊和妹妹似乎连边都沾不上。最糟糕的是，我们四个姊妹不只都不会游泳，还怕水怕得要命。我和二姊姊甚至怕水怕到连洗头时，水稍稍进到鼻子里，都觉得快被溺毙不能呼吸了。

因缘际会，我买房子时，却买了一栋有著超大游泳池的房子。看著能够跳水，深达八呎的游泳池、密林倒影，池水更深不可测。我离池边尽管还有三呎，就止不住腿抖身软，心脏不听使唤地乱跳起来。于是我们决定请人加上安全盖子，把游泳池严严密密地盖上，这才敢到后院漫步欣赏红杉及松木。

我以为游泳池加盖后，从此我就可以过著安稳快乐幸福的日子了。后来才知道，泳池加盖后仍需维护、什么时候该加水、该放水，时刻该保持池水适当酸碱度。游泳池的盖子卷起又盖上，盖上又拉开，还真麻烦。到了冬天，经过雨季，打开盖子，我们吓得非同小可——盖子里层上面长满了霉菌！那超过五百呎见方的里层，刷洗起来可真要了命！之后，每遇冬日雨季，卷起盖子的游泳池，有时连下几天雨，游泳池上面不但漂浮了许多落叶，水也几乎溢满，又得赶紧清落叶、放水，觉得每天都好像在为这个游泳池忙碌。

朋友们爱来游泳，游泳池旁边有加盖一栋游泳屋，里头不但有换衣间、淋浴间，还有吧台。但是朋友们都喜欢跑到屋子里头来，一路上硬木地板滴滴答答的都是水。我一边忙著擦乾，一边得为舍不得回家的朋友们准备晚餐。可能是经年累月必需维护池水，招呼朋友，我对这巨型的游泳池从惧怕进步到只是靠近时微微紧张而已，有时甚至可以在池边工作了。

一天不知那儿飞来一对绿头鸭子，在池中静静地浮著不动。游泳池此时再也不是纯供人游泳的池水而已，而成了一方清潭。清亮的日光洒落水上，池水成了一个小巧的湖泊，无风无雨中，水面倒映著蔚蓝的天空和苍郁的松树，彷彿绿头鸭子也都明白了，好一个人间仙境。

到此时我才惊觉，原来我们家的游泳池这么漂亮！

我的前院、后院、游泳池

春夏秋冬，水中有不同的风景。

十多年来，种满杉木和松树的树林都变了，不变的是清澈蔚蓝的水，水中有日月。

天气寒冷时，日头爬上林间，池上水气氤氲，如梦似幻。阳光透过枝桠叶间，显得份外灿烂亮眼。洒落水面，浮光跃金，美得让人驻足不忍离去。我和先生总爱在这个时候到院子，整理著围在游泳池周边的蔬果和花木。观松赏木，内心澄明清静如水。

思考著人生课题，有时搬把躺椅，拾本书，池畔读著。累了，观观池，听听风声，觉得自己好富足。

原来人是可以回归最原始、最质朴的生活！

游泳池后面是绿草，绿草后面鸳尾花正冒出芽来。再过去，后院的最深处，两棵苍翠的道格拉斯枞木中，隐隐露出白色的小木屋，像极了湖畔度假小屋。

先生一直嚮往著，每逢周末清晨，在湖中荡著橡皮艇，看青山，赏绿水。而在一次桨落入深不见底的湖中，我们刚狼狈地靠手划回岸边，先生下船一脚踩空，整个人没入湖中，受到惊吓的我，再也不肯再到湖边坐船。

我仍常在清晨起来，见窗外微曦，便披衣外出。站在池边，清风轻抚，明月尚在。

游泳池的水特别清澈澄明，灵机一动，决定给先生一个意外的惊喜。

让儿子把游泳池的Sweeper拆下，橡皮艇灌满气，轻靠池边静置。我把丰盛的早餐做好，咖啡也煮好，放在「床上食案」上，端到橡皮艇里，等著儿子叫醒先生，一家三口就躺在橡皮艇上，吃著属于我们的浪漫早餐。

太阳出来了，穿过林间，池水中映著苍翠与蔚蓝。环顾四周，静谧小屋，青松密林，蓝天白云，清简而单纯的生活，躺在橡皮艇上、池边松木、池上白云浮动，我彷彿在瓦尔登湖中徜徉。

在我们还沈浸在梦里时，水位迅速下降的游泳池、连著几个月天价的水费，让我们意识到游泳池老了。

经检查，游泳池严重漏水，修理加重新烤漆的钜额费用，让我们最终决定挖掉游泳池。

处理乾净铺上新土后，才知后院有多大！

经过多年深耕，后院俨然一座小农场。有机种植，意外吸引了各种动物来访。

先生买了一个大凉亭，搭建好、让我们东西向的房子夏天不再酷热。最近他自行研究后买了许多木头、窗户，以及法式落地双扇玻璃门，将凉亭改装成类似玻璃屋暖房。我想起。《湖滨散记》的梭罗，先生虽未拓荒，亦未到森林里伐木丁丁，却也试著造屋、种地、思考、写诗，在心境上越来越接近梭罗。

原本就安静，喜欢宅居在家的我，近年更加喜欢待在家里过著最单纯而简朴的日子。种菜、养花、培育酵母，做我的酸种面包。

嚮往与享受自由、从容、独立与清净的生活，慢慢远离缤纷尘俗、山珍海味，我亲吻著大自然，心灵充满喜悦与富足。

我想起那座超大的游泳池，徜徉池水的悠閑。

瓦尔登湖虽已不在，我的心里仍装著一座湖，属于梭罗的瓦尔登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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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杨秋生，台湾高师大国文研究所毕业，曾任教于大学，现居美国加州硅谷，为海外华文女作协创会会员，并曾任北加州作协会长，现任美国西北笔会顾问。

小说《摺纸鹤的女孩》曾改编为电视电影、《致女作家的十封信》列于全国巡回文艺营书单目、《22号公车》获文苑文学奖、《梦醒情更深》获海外华文著述奖。散文《心中有爱》、《相思也好》获海外华文著述奖及首奖。论文［试论融融《茉莉花酒吧》创作技巧与魅力］获海外华文论文著述奖，译书《神的名字》，列为各大大学宗教系参考书目。并涉猎园艺、美食、国画等领域，国画曾获国内数次奖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