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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溪边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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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周三（4月17日），哥伦比亚大学学生开始在校园内举行“加沙声援营地”抗议活动，要求学校从他们声称“从以色列种族隔离中获利”的公司撤资。
上周四，纽约警察局在哥伦比亚大学校园内逮捕了108名参加此次抗议活动的相关人员，并对这些学生做出停课处理，但哥大学生并没有因此而停止抗议，相反，更多学生加入其中，不仅哥大校园内抗议人数增加，而且全国乃至全球十多所大学的学生也开始以罢课、游行到扎营等方式加入抗议，声援哥大的营地活动。
4月18日，哥伦比亚大学的抗议者被纽约警察局逮捕。来源：CBS新闻。
多家媒体报道，周一上午，耶鲁大学有近50人因为参加“加沙声援营地”活动被捕。陆续加入抗议行列的还有纽约的纽约大学、新学院(The New School)，波士顿地区的麻省理工学院、塔夫茨大学和爱默生学院等。
周一下午，哥大在宣布由于混乱而取消面对面授课后，数百名教职员工进行罢课，抗议校长决定让警察逮捕上周参加“加沙声援营地”抗议活动的学生。教职工们并没有明确表达他们对巴勒斯坦的支持。相反，许多人举着“立即停止处罚学生”、“我们支持我们的学生”和“恢复教职工管理”的标语。教职员工的声援抗议活动发生时，学生们正在校园内重新搭建抗议帐篷。两股力量汇合，声势浩大，呼声震天。
周一，哥伦比亚大学的教职工进行罢课抗议。来源：X平台
然后，周一晚上8:30左右，纽约警察开始逮捕纽约大学参加抗议活动的学生和教职工。目前警方称有150多人被捕，总体上没有发生暴力事件，冲突主要发生在示威和反示威的学生之间，被捕原因基本均为非法侵入。
哥大是首个发生校园逮捕的校园，该校校长米努什·沙菲克(Minouche Shafik)也面临着来自各方的压力和批评：有的批评她派遣持枪防暴警察进入校园是反应过度，有的则指责她在反犹太主义方面做得太少。但无论如何，目前已有至少四个学校发生了逮捕抗议师生事件。此外，多州大学也在举行帐篷抗议，事情怎么看都在升级，一些右翼甚至已经提出派遣国民警卫队进入大学校园控制抗议活动。
我不禁想到，当初因为乔治·弗洛伊德(George Floyd)之死而爆发的抗议游行，最初也是始于当地，谁想到最后会遍及全球一百多国家呢？这场正在美国精英大学蔓延的示威活动势必将要挑战各所大学管理者甚至地方政府的智慧，那么，来自年轻民主党人的集体抗议是否也会对大选前景产生影响？
抗议活动正在蔓延
以色列-加沙战争进入第七个月，随着加沙地带的人道主义灾难越来越严重，更多民主党人反对继续向以色列提供军事援助，来自校园内外的抗议活动也日渐频繁。
学生们广泛呼吁结束战争，而在耶鲁和哥伦比亚等精英大学，抗议者还要求他们的大学捐赠基金从与以色列有联系的军事武器制造商和国防承包商撤资。
这些活动导致高等教育机构现在需要艰难地寻找平衡点：既要保护言论自由，同时也要保护学生安全、保障学校教学。
在哥伦比亚大学，学生们在校园里搭起帐篷举行抗议，有犹太学生称自己遭到了反犹太主义骚扰，上周三，哥大校长沙菲克被唤去国会作证，面临两党议员对于她“保护犹太学生不力”的批评和辞职的呼声。
但另一方面，哥大抗议活动的参与者表示，这些反犹太极端口号并不是由学生喊出来的，整个抗议活动的基调非常平和。比如一些亲巴勒斯坦活动人士公开表示，他们抗议的是以色列，而不是犹太人，并指出他们的队伍中有许多犹太学生。
巴纳德学院（隶属于哥伦比亚大学）的社会学教授黛比·贝彻(Debbie Becher)周二告诉NPR，与社交媒体上的描述不同，校园感觉相对安全、和平。她将亲巴勒斯坦营地描述为一个“分享和社区建设的地方”。
但就在沙菲克去国会作证的次日，她呼叫了纽约警察局来驱散示威活动，声称活动违反了大学政策并对学校的正常运作构成了明显而现实的危险。警察突袭营地、逮捕学生。但清场后帐篷再次被学生搭了起来。
哥伦比亚大学周一已经宣布远程授课，鼓励学生远离校园。该校决定将混合授课延长至本学期结束——不过这学期也快结束了，和很多大学一样，最后一天的课程在周一结束，期末考试在下周末前完成。
随着哥大学生被捕，多所大学的学生举行罢课和集会，而且名单还在持续增加。比如今天麻省理工学院出现了20多个帐篷，CNN记者观察发现，“大部分示威者都在用笔记本电脑工作”。
截至4月21日，美国各高校举行的抗议活动(包括亲以色列和亲巴勒斯坦)。制图：华尔街日报
校园抗议活动本来就是一个非常有争议的领域，而年轻人的激情也很容易让事情走向极端。在涉及以色列-巴勒斯坦的问题上，因为各方人士对同一概念的解读不尽相同，甚至有时大相径庭，更造成这次校园抗议活动的复杂性。
但是，这次校方和警方的清场举动有两个让人震惊的细节，可能将导致校园不同背景的学生、家长、校友、捐赠者陷入更激烈的争论中。
哥大校长叫纽约市警察进入校园清场是否违规
对于哥大以及后续的纽约大学、耶鲁大学、明尼苏达大学等大学学生和教职工被捕，最尖锐的一个问题是，让警方进入学校协助控制抗议活动，这是否合情、合理、合规？
当纽约警察开始逮捕学生时，新闻学教授海伦·本尼迪克特(Helen Benedict)就在校园里，她在一次采访中说，派“带枪的防暴警察”进入校园是一种“过度反应”。
“每一步都有巨大的误判，”本尼迪克特说。“我们学生的校园安全受到了侵犯，学生们实际上因此而更不安全……这是一个学习环境，学生们学会就分歧进行辩论，与其进行惩罚，我们应该从中调解，利用这个机会进行教学，这样学生们才能从中吸取教训。”
4月22日，哥伦比亚大学的帐篷抗议活动进入第六天，正逢犹太教庆祝逾越节，参与抗议活动的犹太学生共同庆祝节日。来源：CNN
大学校方不是不可以请求警察进入校园维持治安，但必须按照校规走程序。哥大的程序之一是必须经过大学评议会学生事务委员会(Student Affairs Committee of the University Senate)的大学评议会执行委员会(The executive committee of the University Senate)批准。
沙菲克校长在上周四的一封电子邮件中通知校园社区，说她根据大学章程第444条授权纽约警察局进驻校园。
哥大的校园报纸《哥伦比亚每日观察家》(Columbia Daily Spectator，通称《观察家》)获得的一封以执行委员会教师和学生成员的名义发给沙菲克的电子邮件中写道：大学评议会执行委员会——即校长应根据第444条咨询的机构——“目前没有批准纽约警察进驻我们的校园”。执行委员会主席珍妮·达米恩托(Jeanine D'Armiento)在接受《观察家》采访时说：“执行委员会没有批准纽约警察进驻校园，”她补充说，委员会“明确”做出了这一决定。
哥大法学院学生会执行委员会(Columbia Law School Student Senate)发给法学院学生的一个电子邮件，也提供了同样的信息(见下图截屏)：“大学校长米努什·沙菲克绕过了适当的审批渠道，批准了警察的进驻和逮捕行动。我们从大学评议会学生事务委员会成员处获悉，执行委员会明确表示不批准纽约警方周四进驻校园。校长单方面采取行动，规避了法规。”
根据《观察家》报道，沙菲克校长在为自己的行为辩解时写道，扎营活动“对大学的实质性运作构成了明显和即刻的危险”。第444条规定，在与执行委员会协商后，如果确定“示威活动构成了明显和现实的危险”，校长可以授权“外部当局”参与。据三位执行委员会成员称，沙菲克在做出决定前的确与执行委员会进行了磋商。
但是，没有任何证据表明那些被逮捕的学生威胁或参与了任何暴力活动(肢体或言语)，或阻止人进入大学的任何设施。根据 MSNBC 于 2024 年 4 月 19 日发表的一篇文章，纽约警察局局长约翰·切尔(John Chell)澄清说，是沙菲克校长，而不是纽约警察局，将示威活动认定为“明显和即刻的危险”。切尔局长还将示威者描述为和平示威者，他告诉《观察家》说，学生们没有拒捕，他们“以和平的方式表达了他们想说的话”。
沙菲克的另一个理由是，集会扰乱了大学的正常运转。但哥大校友贝金·布鲁卡(Bekim Bruka)在法律媒体Juristnews上反驳说，学生们占据的南草坪并不用于上课，也不是哥大偌大校园中唯一的室外空间，因此抗议活动并没有扰乱大学作为学术机构的核心职能。而且校园里还有西草坪和东草坪等大片开放区域。在没有得到大学评议会执行委员会或哥伦比亚大学其他相关部门认可的情况下，单方面判定占用草坪会破坏学习环境，在概念上是有缺陷的。
周四晚上，哥伦比亚大学奈特第一修正案研究所(Knight First Amendment Institute)就逮捕事件发表了一份声明。
该研究所执行主任贾米尔·贾弗(Jameel Jaffer)写道，“学校决定让纽约警察局拆除一个学生营地，并逮捕了数十名参与抗议活动的学生，我们对此感到惊讶和沮丧。据所有资料显示，抗议活动是和平的。”
贾弗写道，虽然大学有权合理地规定示威的时间、地点和方式，但外部机构的参与应该是“最后的手段”。
“我们不清楚营地和抗议活动是如何构成如此危险的，即使他们未经授权。让数十名警察穿上防暴装备，不仅会给安全带来风险，而且更广泛地说，会给这个社区的特色带来风险。我们没有大学拥有的所有信息；如果校方更充分地解释其决定，也许我们会对这种情况有不同的看法。但我们非常怀疑，以这种方式、以这种规模让纽约警察局参与进来，是否会对这个社区有好处，”贾弗写道。
哥大的逮捕行动激化了该校的冲突。随后，其他高校也有多名学生被捕，警察进入学校逮捕学生的行为同样引发争议。
纽约警察逮捕“法律观察员”违规
纽约警察上周四在哥大校园内逮捕的108名学生中，有两名是与全国律师协会有联系的法律观察员(Legal Observers)。派观察员去观察、记录任何抗议活动，特别是观察并记录下每一个被捕人员的姓名和被捕经过，是全国律师协会的一个常规项目，对哥大学生的抗议活动也不例外。观察员戴着绿色的帽子，以示其身份。
纽约警察局《巡逻指南》(New York Police Department’s Patrol Guide)规定，“警察局认识到法律观察员工作的重要性，允许身份明确的法律观察员通过警戒线自由进入任何示威现场”，而且“警察局所有成员都将给予观察员一切礼遇与合作”。该《巡逻指南》还在今年4月4日刚刚被更新过。
然而，在上周四的行动中，尽管那两名学生明确标明了自己的身份，警察依然逮捕了他们，而且不再允许律师协会派任何法律观察员去承担观察和记录的工作。
警察的这一举动震惊了哥大法学院。哥大法学院学生会执行委员会为此提出强烈抗议。
纽约市律师协会也于事发当日表示警察逮捕法律观察员一事非常让人担忧。这些观察员的工作就是监督警察的行为是否侵犯了权利，而且他们也是纽约市警察局熟知的人。律师协会说纽约市警察局绝对应该是明白的。
这一违规事件对所有人也应该敲响一个警钟：对权力的监督一刻也不能放松。
法学院教授质疑校方措施的合法性
周日，54名哥伦比亚大学法学院教授致信校领导（见下图截屏），谴责校方对抗议学生即决停课并授权警方突袭校园的决定，指责大规模停课的程序不规范、决策过程缺乏透明度以及纽约警察局的介入威胁到了学校在内部和公众心目中的合法性。
信的部分内容摘译如下：
作为哥伦比亚大学法学院的教职员工，我们对最近发生在校园内的事件深感不安......我们写这封信是为了敦促大家尊重基本的法治价值观，而这些价值观应该成为我们大学的准则。
校方几乎没有提供任何公开信息，说明援引了哪些规则、使用了哪些程序、发现了哪些事实来支持对一百多名学生的全面停学。
大学有权发布临时停学令。但是，利用这一权力对一百多名身份不明的学生实施全面停学，会让人严重怀疑大学对我们所教授和珍视的法治价值观的尊重。
程序上的不规范、大学决策缺乏透明度以及纽约市警察局的特别介入都威胁着大学在其社区内外的合法性。我们敦促本大学按照尊重法治的明确而完善的程序对学生进行纪律处分。
结语
这是一个高度紧张的时候，双方激烈的情绪营造出一种让犹太和穆斯林学生都感到不安的氛围。芝加哥大学安全与威胁项目3月份发布的一份报告显示，超过一半的犹太和穆斯林学生以及五分之一的大学生表示，由于他们对巴以冲突的立场，他们在校园里感到不安全。
在这样的背景下，再加上大学日益成为文化战争和反DEI的主战场，受到了越来越多的政治审查和来自富有捐赠者的财务压力，一些大学校长很难在捍卫第一修正案和令所有学生感到安全方面保持平衡。但越是艰难时刻，对话、表达、抗议的自由越是弥足珍贵。
民主和自由从来就不是零或一的东西，而是一种多与少的存在，是由许许多多本文所谈的两个细节这样的东西构筑起来的。这样的细节越多，民主和自由就越有保障。
所以，我们对所有这样的细节都要尽一切努力去保持并加强。否则，我们视为生命的民主体制就会一点点地消失殆尽。
文章均为作者个人观点，不代表本平台的立场和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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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资料：
https://www.columbiaspectator.com/news/2024/04/21/pro-palestinian-organizations-at-universities-across-the-world-protest-in-support-of-columbia-gaza-solidarity-encampment/
https://www.nytimes.com/live/2024/04/22/us/campus-protests-columbia-yale
https://www.msnbc.com/top-stories/latest/columbia-university-nypd-arrests-protests-rcna148539    
https://www.columbiaspectator.com/news/2024/04/18/shafik-authorizes-nypd-to-sweep-gaza-solidarity-encampment-officers-in-riot-gear-arrest-over-100/
https://www.nbcboston.com/news/local/boston-campuses-join-columbia-university-in-gaza-war-protests/3345806/
https://www.columbiaspectator.com/news/2024/04/21/stefanik-calls-for-shafiks-resignation-amid-protests-reports-of-antisemitic-incidents/
https://www.jurist.org/commentary/2024/04/mass-arrests-on-columbias-campus-did-the-university-violate-its-own-rules-in-trying-to-uphold-them/
https://www.nyclu.org/press-release/nyclu-on-arrest-of-columbia-university-demonstrators
https://www.politico.com/news/2024/04/22/columbia-university-president-resign-00153718
https://www.theguardian.com/us-news/2024/apr/22/columbia-university-protests-shutdown
https://www.nytimes.com/live/2024/04/22/us/campus-protests-columbia-ya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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