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张照栋
来源 | 智合研究院
4月8日，上午10点刚过，美国拉斯维加斯萨默林（Summerlin）社区的普林斯律所（Prince Law Group）办公室传出枪响，57岁的律师丹尼斯·普林斯（Dennis Prinse）和他30岁的妻子阿什利·普林斯（Ashley Prince）当场被枪击身亡。
开枪的是阿什利前夫迪伦·休斯顿（Dylan Houston）的父亲兼代理律师约瑟夫·休斯顿(Joseph Houston)，双方当时正在进行一场事关孩子监护权的听证会。
会议开始几分钟后，77岁的约瑟夫隔着桌子朝对面的普林斯夫妇连开数枪，随后开枪自杀，三人均当场死亡。
警方表示，事发时办公室内共有七个人，除了身亡的三人外，其余四人中还包括一名法庭记录员。枪响后，他们迅速逃离现场并报警。
遇害的普林斯夫妇 图源：拉斯维加斯KLAS电视台
公开资料显示，阿什利和前夫迪伦育有两个孩子，2021年两人离婚后，阿什利一直在积极争取两个孩子的抚养权。
在这起抚养权争夺案中，阿什利的代理律师是她的丈夫丹尼斯·普林斯，他是普林斯律所的创始人、首席出庭律师，在当地执业30年，两人的女儿于去年12月刚刚出生；迪伦的代理律师则是他的父亲约瑟夫，他自1974年以来一直在内华达州执业。
这起悲剧事件震惊了内华达州法律界。
内华达州司法部部长亚伦·福特在社交媒体上写道：“我感到心碎。丹尼斯不仅是一位杰出的律师，而且还是我的前任律师合伙人和我的朋友。我无法相信他已经离世了。他和阿什利的死让我非常悲伤。我的心与他们的家人，尤其是他们的孩子们同在。”
律师同行们也在社交媒体上表示哀悼。
“丹尼斯是内华达州排名前五的诉讼律师，是我们当中最优秀的律师之一！”当地一家名为Burk Injury Lawyers的律所写道，“这起事件太悲惨、太可悲、太令人厌恶、太不应该发生了。”
内华达州律师协会也发布声明：“州律师协会对在萨默林社区的律师事务所发生的惨案感到震惊，枪击事件让人心碎。”
声明还表示，州律师协会将会为受此次事件影响的律师提供心理治疗会话和创伤恢复咨询等服务。
内华达州律师协会社交媒体截图
全球法律行业都头疼的顽疾
普林斯夫妇的悲剧是极端的恶性暴力事件，但律师遭遇暴力威胁乃至袭击的情况，近年来却屡见不鲜。

去年12月，加拿大温哥华开庭审理了一起恶性杀人案件，嫌犯易卜拉辛·阿里（Ibrahim Ali）因杀害一名13岁女孩被判处一级谋杀罪。
阿里的辩护律师凯文·麦卡洛(Kevin McCullough)因为本案而遭受大量死亡威胁，包括但不限于“把你的牙打掉”“我要砍了你”等等。开庭审理当天，一名男子带着已经上膛的格洛克手枪进入法院“意图杀人”，好在警方提前将之逮捕。而作为袭击目标之一的麦卡洛是事后接到警察通知才知晓这一情况。
对于此事，不列颠哥伦比亚省律师协会专门发布声明谴责：“不能因为律师的工作而将其与客户或客户的行为联系在一起。律师和所有法律专业人员的安全，无论是在法庭内外，都应该受到高度重视。”
加拿大媒体用“无法容忍”形容此事
去年2月，美国威斯康星州的律师奎恩·乔利（Quinn Jolly）被自己的当事人——25岁的泰勒·沙巴斯尼斯（Taylor Schabusiness）当庭殴打。
据悉，泰勒在吸食冰毒和男友发生关系后，将之斩首分尸。她被控犯有一级故意杀人罪、肢解尸体罪和三级性侵犯罪。
在当天的庭审中，奎恩正向法官申请延期庭审并试图证明他的当事人没有能力接受审判，泰勒突然暴起袭击，奎恩慌忙招架，直至法庭警察将泰勒制服，这场风波才停息。
事后，奎恩提出动议要求退出此案，称袭击事件导致“律师与当事人的关系已经破裂，无法挽回。”他的动议得到批准，当地公设辩护人办公室重新为泰勒安排了一名辩护律师。
奎恩遭当事人殴打 图源：福克斯新闻
律师遭受暴力威胁已然成为让全球法律行业都为之头疼的顽疾。
苏格兰律师协会2018年的一份调查显示，三分之一的律师都曾在工作中遭受过暴力行为或威胁，且这些行为几乎都发生在律师办公室或者法院内。
这其中，12%的受访律师表示曾遭受过暴力袭击，大约60%的人称曾遭受威胁行为或收到威胁信息；这些事件中，有60%是律师客户、前客户或者对方律师的客户所实施。
调查结果还显示，刑辩律师和处理离婚、儿童监护等敏感案件的家庭律师面临的风险最大。约40%的刑辩律师、25%的家庭律师和19%的检察官都曾遭受暴力袭击；约70%的刑辩律师、54%的家庭律师和61%的检察官都曾受到威胁。
苏格兰律师协会时任主席艾莉森•阿特克(Alison Atack)表示，她对调查结果感到“极度震惊”，“绝不能容忍任何针对法律专业人士的暴力威胁”。
她说道：“对于选择法律职业并以帮助他人为己任的律师来说，他们在履行其专业职责时能感到安全和稳定，这点至关重要。”
律师人身安全如何保障？
关于律师权益的保障，世界各国政府及行业机构都出台了相关政策法规。

2011年，国际法院出台文件要求各国政府采取措施，“保护律师免受暴力、威胁、报复、事实上或法律上的歧视、压迫和其他任意行为的侵害。”
我国2015年出台的《关于依法保障律师执业权利的规定》，明确规定律师因依法执业受到侮辱、诽谤、威胁、报复、人身伤害的，有关机关应当及时制止并依法处理，必要时对律师采取保护措施。
欧洲法律合作委员会(CDCJ)则于2022年成立了保护律师专家委员会（CJ-AV），以加强律师职业的保护，并确保律师在执业时不受到偏见或限制。
除了政策法规层面的保护外，律师事务所也应该肩负起保护律师的责任。
虽然像普林斯夫妇遇害这样的枪击大案会成为头条新闻，但是律师遭遇的绝大多数安全事件却并未引发关注。日常工作中，律师经常要面临情绪激动甚至失去理智的客户，他们通常会因为收费价格无法接受、案件进展不顺等种种原因对律师大发脾气，甚至会辱骂并拳脚相加。
针对可能出现的种种风险，律所需要制定相应的应对措施，给自己的员工以充分的安全保障。具体而言，可包括以下几点：
1. 为律所前台接待员创造安全的工作环境。
确保前台接待人员能清楚地看到律所入口处，特别是门、电梯等人流量密集地点，将外来人员偷偷溜进或潜藏的风险降到最低；明确客户在大堂和前台区域的活动范围；接待人员要做好自我保护，前台的设计要既能保护安全又便于逃离，订书机、剪刀、拆信刀等工具要收好，电脑屏幕、家庭照片等私密信息或物品要放在远离公众视线的地方。

2. 建立安全的会客室。会客室可以设计成透明隔音玻璃墙，在保证足够私密的同时，也可以让外面的同事看到律师和客户的会面情况；此外，会客室应该设置两个入口，在紧急状况发生时方便律师和员工逃离；具有潜在威胁的客户在进入会客室前，先把他们身上可能的武器移除。
3. 运用技术手段降低风险。律所可以安装具备人脸识别等功能的安全门，访客在身份核实后方能进入；为律师、接待员及其他工作人员安装紧急按钮，以便在突发状况发生时悄悄通知其他人；此外，律所内的摄像头和充足的照明环境也有助于震慑袭击者。
4. 培训律师和员工如何应对愤怒客户。对于律师和直接接触客户的员工来说，化解技巧和了解如何缓和敌对行为至关重要。倾听技巧、引导负面行为、设定界限和攻击意识等技能，都可以通过培训和实践不断磨练。律所可以为员工提供与此相关的免费在线学习资源，并邀请安全顾问来培训。
5. 制定相应的程序系统，让员工有安全感。律所要明确员工在面临暴力威胁时该如何报告，以及后续的处理程序；律所要制定相应程序来评估威胁的可能性和严重程度，具体操作包括收集信息、搜集审查证据、和执法部门人员及安保人员密切联系等等；此外，律所要营造让员工充满安全感的环境，让他们在受到安全威胁时勇于反馈，而不感到羞耻尴尬；
6. 发挥专业优势。对于那些威胁律师安全的人，律所可以安排律师申请工作场所限制令和非法侵入令，可以提出电话骚扰、跟踪或财产损失等轻罪指控，并警告涉事人员在审判前不得骚扰法律专业人士。
7. 建立应急反应程序。一旦暴力威胁变成现实，应急响应程序可以防止糟糕的情况演变成彻头彻尾的灾难，这个程序应该包括能通知所有员工的系统、逃生和封锁程序以及应急响应人员的支持机制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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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律师个人也要提高自身安全防范的意识和技能，将自身面临的风险降到最低。以下几点建议可供参考：
1. 积极向警方报案。
苏格兰律师协会的调查显示，律师在面临暴力事件或威胁时的报案率很低，只有大约20%的暴力事件、12.5%的威胁行为和14.5%的威胁信息被律师报警处理。律师应该积极报案，执法部门的介入可以有效保障自身安全。

2. 运用技术手段。律师可以使用智能手机安全应用程序、个人警报器或好友系统等，来确保自身安全，这点对于独立律师尤其适用。
3. 寻求专业支持。律师平时要积极学习相关专业知识，加强安全意识专业培训。当遭遇任何威胁或安全问题时，不要独自处理，要积极寻求专业人士或机构的支持和建议。
4. 与客户建立清晰边界。律师一定要与客户保持边界感。例如，当与客户会谈气氛明显变得紧张且难以缓和时，律师要果断结束会谈，并请客户离开办公室。如果客户多次越界甚至出现骚扰、威胁等行为时，律师要勇于结束合作关系。
5. 尽量避免与潜在威胁性对象单独见面。律师在会见一些具有威胁性对象时，例如正在服刑的嫌犯、精神疾病患者等等，最好要有法警、医生等陪同；此外，在会见一些情绪暴躁，有一定攻击性的当事人时，可带上助手一同前往，并且确定现场有潜在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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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林斯夫妇的悲剧以及全球范围内屡见不鲜的袭击事件都清楚地表明，律师的人身安全问题必须得到高度重视。政府、律所以及律师个人等多个层面需要共同努力，确保每一位律师都能在一个没有威胁和恐惧的环境中执业，没有后顾之忧地维护社会正义和法律尊严。
本文作者
张照栋
智合研究院高级研究员，欢迎交流
参考资料
1. BBC，One in three lawyers attacked or threatened, suggests survey，https://www.bbc.com/news/uk-scotland-45550487
2. Attorneyjournals，10 Safety Tips for Law Firms, Attorneys and Legal Professionals，https://www.attorneyjournals.com/10-safety-tips-for-law-firms-attorneys-and-legal-professionals
3.美国律师协会（ABA），Safety Tips for Lawyers，https://www.americanbar.org/groups/senior_lawyers/resources/voice-of-experience/2010-2022/safety-tips-lawy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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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 / 吴梦奇Scott

编辑 / 顾文倩Aro
分类 / 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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