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96届奥斯卡获奖名单中,英国导演克里斯托弗·诺兰的新作《奥本海默》成为最大赢家,拿下最佳影片、导演、男演员、男配角、摄影、剪辑等七项大奖。

在此之前,诺兰曾凭2002年的《记忆碎片》、2009年的《黑暗骑士》、2011年的《盗梦空间》和2018年的《敦刻尔克》四度获得导演工会奖提名,但每次都铩羽而归。尽管此前在奥斯卡的征程中频繁遭遇挫折,但诺兰电影早已在观众和评论家中获得广泛认可,是当今世界最受瞩目、最具话题性的电影导演之一。
他电影总是以“实拍”和“烧脑”著称,很多震撼的镜头都以实拍完成,以极致的方式创造真实完美的视听感;他也常常以时间、空间、梦境、潜意识等结构,直击时代最复杂的问题。他的自我评价,“像我的前辈希区柯克那样,不只是一个导演,还是一个拥有奇想能力的人”
诺兰何以成为诺兰?资深影评人汤姆·肖恩与诺兰相识逾20载,对其进行了跨越3年的深度专访,集合成一本《诺兰变奏曲》。这本书由访谈和论述交织而成,回顾了诺兰的个人生活,梳理其电影生涯的发展轨迹,探寻其杰作背后的故事。以下为此书部分章节的摘录,关于诺兰很多影片中的细节是如何打造的,希望对你有所启发:)
以下文章转载自公众号“我们侃片”
蝙蝠侠用一根长长的钢索缠住18轮大卡车的车轮,猛地一拉,驾驶舱和车身翻转了180°,背部着地,发出一声巨响,仿佛阿伽门农的陷落。
这个镜头不仅仅是物理特技,还近乎诺兰的艺术宣言。
克里斯托弗·诺兰,当今世界最受瞩目、最具话题性的导演之一,他的名字就是电影质量的保证,作品每次上映总能引发极大关注,观众热情撰写上万字的解谜长文,围绕他本人的轶事也常为影迷津津乐道。“烧脑鬼才”“实拍狂魔”“胶片死忠”······但是,简而言之,诺兰作为电影创作者的全部理念,就是运用类型片的规则,又颠覆了它们。
不止是一辆卡车,《黑暗骑士》中的一切都被颠覆了,从道德、证词,再到影片高潮处的那场戏:摄影机缓缓转至上下颠倒,拍摄被倒吊在大厦外的小丑。
他一一满足制片厂的要求,同时也像走私犯一般夹带私货,而且每次都能通关。
诺兰最新的导演作品《奥本海默》全球票房突破9.22亿美元,成为全球影史票房最高的传记电影,在中国内地也斩获4亿元人民币。我们零零碎碎地听过一些导演追求极致的幕后传说,而诺兰本人从未面向公众完整深入地回顾过个人成长故事与创作生涯。
直到《诺兰变奏曲》这本书的出现,这个疑问才有了翔实的答案——诺兰何以成为今天的诺兰?
《诺兰变奏曲》(作者:资深影评人、电影学者汤姆·肖恩)
关于小丑:
紧张到攥拳的体验
与《侠影之谜》相比,《黑暗骑士》是一部残忍冷酷的电影。
诺兰说(灰色字为诺兰的叙述,下同):
大家总说我的电影很冷酷,但我只能在这部电影中感受到这一点,因为小丑像引擎一般,以如此可怕的方式驱动着全片。整部电影就是小丑精心设计的一连串恐怖情境,而且全都是他有意为之的,毫无偶然成分。我跟制片厂提案时说:“这部电影会带给你紧张到攥拳的体验,它就是在不断下坠。”
诺兰把这个角色视为一个无政府主义者,他就像《大白鲨》中的鲨鱼或连环杀手一般贯穿整个故事,仿佛一股自然之力,从头到尾驱动着影片,一鼓作气,不做解释。该人物唯一的动机,就是要撒播混乱。
希斯和我多次讨论了《发条橙》中的亚历克斯。我认为亚历克斯是先前最接近小丑的角色。他本是个青少年,只是想着:我就要搞破坏。他甚至不在意自己为什么这么做。他就是如此随心所欲。
《黑暗骑士》中有一场戏,小丑进来抓住了参议员帕特里克·莱希,诺兰记得自己执导这段时狠狠地逼了希斯·莱杰一把。诺兰说:“这场戏我们拍得很早。我告诉希斯:‘你需要表现出这种自然之力。这是一个高档派对,你走进来,大闹一番。’等我们拍完这场戏,他说:“谢谢你逼我这么做。”他真的演活了这个角色。
诺兰的自省:
愿意违背自己的天性去创作
若说诺兰没从小丑制造的混乱中多少感到些兴奋,似乎不太可能,毕竟观众确实为之兴奋。但是诺兰感到这很可怕。《黑暗骑士》之所以成为这样的电影,是因为导演愿意违背自己的天性去创作,愿意武装自己的心魔。
我害怕人性本质的那一面。小丑是我最害怕的东西,他是所有反派里最让我恐惧的,尤其是在我感到文明社会命悬一线的当下。我认为小丑代表了“本我”。这三部曲都是我们真心实意拍出来的。我们在担心什么?我到底在害怕什么?反派可能做出的最坏之事是什么?我是个非常有自制力的人,我害怕自己无法无天。我谨慎地把那种冲动当成影片的驱动力,但在整个拍摄过程中,我都很害怕这一点。
诺兰说,有意思的是,《黑暗骑士》总是三部曲中大家最喜欢的一部。
关于化妆:
灵感来自弗朗西斯·培根
拍摄《黑暗骑士》期间,诺兰带了一本培根的画册,来到希斯·莱杰的休息室拖车里,给化妆师约翰·卡廖内和这位28岁的演员作参考。小丑的妆容残损剥落又污迹斑斑,仿佛他几天几夜都没卸妆,妆面内部正在开裂。
此妆的灵感,部分来源于弗朗西斯·培根的《根据委拉斯凯兹<教皇英诺森十世肖像>而作的习作》(1953),更为人熟知的名字是《尖叫的教皇》。
诺兰说:“他们完全懂了我想要什么。他们先上白色和红色的妆,然后又开始涂上黑色,把皮肤遮住,再用特定的手法把妆抹花。某些地方可以看到希斯的皮肤,如同培根的画作中时而可见的画布一样。”
伤疤假皮一直延伸到希斯嘴里,他表演时假皮会松动,为了避免再坐上20分钟来补妆,他就反复地舔嘴唇,这造就了该角色最诡异的抽搐动作。
音乐的创意:
来自混乱无序的小丑
诺兰刚一完成剧本,他就在伦敦和季默碰面,讨论小丑,小丑的动机,或者说无动机;除了纯粹混乱之外,他不代表任何原则。要怎样通过音乐来表达混乱无序?季默回到位于圣莫尼卡的工作室,把一张影印的弗朗西斯·培根的教皇画像贴在了电脑屏幕旁,然后开始钻研自己的根源-电子合成音乐和朋克音乐,并从发电站乐队(Kraftwerk)和诅咒乐队(TheDamned)的作品中汲取灵感。他从这个角色身上看出来的特质,是无惧无畏和绝不双标。就如小丑对丹特所说:“你知道混乱有什么特点吗?它很公平。”
这种特质让季默想到某个音符,急迫、可怕又简单。他花了几个月的时间琢磨这个想法,在旧款合成器上不断研究,制造疯狂的噪音,请来音乐家录制演奏实验:用剃刀刀片摩擦钢琴琴弦、用铅笔刮擦桌子和地板,殊不知他早就应该动笔为影片创作一些能用的音乐了。最终,季默写出了400首曲子和9,000小节音乐。他把成果导进iPod,让诺兰在飞往香港进行最后一轮外景拍摄的路上听。飞机一着陆,诺兰就告诉季默,整个听曲过程是“一种非常不愉快的体验”。“我不知道小丑的音乐究竟是这9,000小节中的哪一段,但我能感觉到它就在里面。”
最终,他们决定使用由马丁,蒂尔曼演奏的单个大提琴音符的几种变奏,并用一些听不太清的吉他音来增强。那其实是两个音符,一个悠远空灵、持久不去;另一个随之加入,缓慢地以滑奏上扬,仿佛一根琴弦被越拉越紧,却从未完全断掉。我们听到了越发刺耳的不协和音(dissonance),掺杂着金属的嗡鸣和刮擦声。与其说这是一段主题音乐,不如说它更像一个音调实验。诺兰说:“小丑的主题音乐非常与众不同,因为他像蠕虫一样不断地往电影里钻。然后这个声音在影片的不同时间点上越变越大、越来越响,这个小小的变化就能让人联想到小丑。”
在剪辑小丑用火箭筒伏击丹特的押送车时,诺兰也做了同样大胆的决定:他完全拿掉音乐,将这场戏中的枪火声、尖锐的金属刮擦声等音效精心编排成了一曲打击乐。
他说,我们其实写了配乐。但是我跟声音设计师理查德·金说,因为电影中已经有很多音乐了,所以我希望你试着用音效取代音乐,这样一来,引擎声就变成鼓点,高端声音就变成架子鼓的踩钹。
关于新技术:
追求一个低保真、颗粒感的世界
诺兰对新技术抱有不可知论的态度,这对他影响深远。他深信实拍影像和电脑生成影像之间存在着差别。较之平滑的数字影像,他偏好赛璐珞的颗粒质感;较之利用布景棚拍,他更喜欢实景拍摄;较之电脑生成的背景,他更偏爱实体搭建的场景。
在某种程度上,诺兰的电影之所以吸引人,和人们喜爱精品酒店、低保真度(Lo-Fi)录音设备、故障音乐(glitchmusic)和易集网站(Etsy)是一个道理。在信息年代,恰恰是这些无法被剪切粘贴的元素,其价值不降反升。他电影的吸引力就在于秘密、原创点子、反转情节和实拍影像的真实性。
电影空间的秘密:
《盗火线》的启发
取景的地理规模上,这一次他们没走比《侠影之谜》更宏大的路线,而是采取更为小巧、紧凑和局限的策略。
诺兰说:“我们必须以不同的眼光来看待规模。《侠影之谜》已经是我们能做出来最大规模的作品了,在地理层面上,我知道我们不可能再塞更多东西进去了。因此,我们必须以不同的眼光来看待规模,最终我选择从讲故事和摄影两方面下手。”
我看过规模最大的一部史诗片,就是迈克尔·曼的《盗火线》。
它是一个真实的洛杉矶故事,如实展现了这个城市的角角落落。那么,这一次我们也要拍一个城市故事。我们要在真实的城市里拍摄,街道和楼房都是实景,因为这样规模可以拍得很大。我们打算用IMAX摄影机,把建筑物从楼顶到楼底统统收入镜头;然后我们要塑造一个反派,扰乱这座城市的肌理。以我们的拍摄方式来看,光是让小丑走在街上就已经是大场面了。
《盗火线》对本片影响很大,因为迈克尔·曼也着迷于建筑,他理解城市的宏伟,知晓如何把它打造成史诗级别的游乐场。我觉得当时我们并没意识到,小丑在街上的影像会变成如此标志性的画面。
一边是小丑制造的混乱,一边是芝加哥卢普区硬朗整洁的轮廓线。
而当本片中的卡车撞上警车时,据我们对其大小和质量的感知,像是在看两架宇宙飞船相撞。从《侠影之谜》到《黑暗骑士》,在摄影、剪辑、音效和配乐方面,都有了巨大飞跃。
IMAX摄影营造出规模感,同时也让诺兰的剪辑节奏慢了下来,为镜头增添了一种形式上的优雅。小丑的攻击让观众晕头转向之后,剪辑节奏变得从容不迫,每个镜头都流畅优美。诺兰不必再让哥谭市笼罩在黑暗之中了,他得以专注于画面构图。
约翰·福特过去怎么在西部片里拍纪念碑谷(Monument Valley),诺兰就怎么拍芝加哥卢普区那由玻璃和钢铁造就的“峡谷”。他利用建筑让空间具象化,观者对纵深的感知,被他转化为一种近乎生理上的愉悦。
封闭环境:
诺兰的人物之困
诺兰对封闭环境情有独钟:《记忆碎片》的汽车旅馆,《失眠症》的小木屋,《侠影之谜》开头布鲁斯·韦恩醒来时身处的满洲式监狱,《致命魔术》的监狱,《敦刻尔克》的拖网渔船。然而在他的电影中,封闭环境很少会困住人物,如果有,也只是困住了身体。
尤其是他片里的反派,常常乐于像浮士德那样,跨越空间与时间的界限。《侠影之谜》中,稻草人(Scare-crow)如此评价被关进阿卡姆疯人院(Arkham Asylum)的法尔科内:“他在外面呼风唤雨,而在这里,只有心智才能赋予你力量。”
《黑暗骑士》中,小丑在被关押于警局拘留室期间启动了他的大计,只凭一通电话就引爆了炸弹,让自己成功脱身。他把头伸出警车窗外,快乐得像狗一样伸出舌头感受着风,他已经自由了。
诺兰所有主人公都必须应对封闭环境,或者与之达成某种妥协。在封闭环境中,他们必须学会接受,甚至找到重获自由的办法。布鲁斯·韦恩在探索小时候跌入的那口井时,发现了一片地下洞穴,过去的黑奴曾由此逃往北方,如今他把这里建造成了蝙蝠洞:封闭环境带来救赎,让他有了认同感,还收获了一个基地。
解读蝙蝠侠:
背负愧疚感和恐惧感前行
当年,劫匪一慌神,开枪打死了布鲁斯·韦恩的父母。于是,现在我们知道为什么布鲁斯·韦恩要装扮成蝙蝠了,因为他见过魔鬼。
果我们想拍一部被认为跳脱了特定类型的电影,如果蝙蝠侠不仅仅是蝙蝠侠,还是布鲁斯·韦恩蜕变而成的人物,那就必须使出浑身解数让观众相信这件事。
“一个现实生活中的人穿上紧身衣去打击犯罪,需要付出什么代价?”之前的几乎每一版蝙蝠侠改编作品,都是在这个问题上触礁失败的。
我想让他能够背负这种沉重的愧疚感和恐惧感前行,这是一大驱动力。在整个三部曲里,你会感觉到,成为蝙蝠侠让布鲁斯·韦恩付出了何种代价。这些要素在第一部中就已经具备,但是需要三部电影才能讲完、讲好。我认为浮士德式叙事很吸引人,《追随》和《失眠症》里面也有类似的变体。
浮士德博士痴迷于“骄傲的知识”,是一个悲剧人物。他想成为神,能够飞行和隐身,当上世界之王,最终因其狂妄野心而遭到惩罚。歌德在自传《诗与真》(Dichtung und Wahrheit)中写道:浮士德相信在自然里头有一种矛盾······把时间压缩而把空间展开。它像是只喜欢“不可能”之事,而对“可能”之事不屑一顾。
奥本海默是终极的浮士德式人物
卓绝的结尾:
真相永远不可能胜出?
这部影片所传递的矛盾性,美国人自有理由去关注。《黑暗骑士》进入公众视野的这一年,既是总统大选之年,又是互联网发展的关键时期,双重因素让该片备受瞩目。
一次放映会后,德国导演维尔纳·赫尔佐格碰见了贝尔和诺兰,他说:“恭喜,这是本年度最重磅的电影。”诺兰觉得他肯定是在开玩笑。这位德国人回应道:“不不不!这是一部见真章的电影,主不主流的无关紧要。”赫尔佐格在轰炸过后满目疮痍的柏林长大,他比大多数人更能充分理解这部电影的潜在意涵。
诺兰说:“我可以摸着良心说,我们从没这么干过。我们从来不去迎合时事。因为我们知道拍一部电影要花多长时间,而世界变化的速度又有多快。对我们来说,从《侠影之谜》开始,片子讲的就一直是我们害怕的东西,显然9·11事件之后,我们害怕的就是恐怖主义。”
《黑暗骑士》的结尾,之所以出现一整段在说“英雄沦为恶棍”以及“我们得到了需要的英雄,而非我们应得的英雄”,所有这些讨论都是因为英雄主义的概念在后9·11时代大幅贬值了。
“(哈维·丹特是)一位英雄,不是我们应得的英雄,而是我们需要的英雄。”“因为有时候,真相并不够好。有时候民众应该得到更多。”诺兰以其影片的结尾而著称,但《黑暗骑士》的结尾却堪称卓绝,它让人想到钱德勒小说中的堕落世界,在那里,真相永远不可能胜出,好人顶多能指望从腐败体系中全身而退。这个结尾是一个完美的活结,将情节线索都收束在一起,也释放了所有的矛盾和暖昧。它让观者感觉被卷入了某种更巨大且宏伟的循环乐章之中一个故事的尾声,也是另一个故事的序曲。
烧脑片:
映衬出这个越来越暧昧的世界
20世纪90年代晚期和21世纪头10年初期,世界上涌现了一波电影,比如说《低俗小说》(1994)、《十二猴子》(1995)、《非常嫌疑犯》(1995)、《洛城机密》(1997)、《楚门的世界》(1998),以及《黑客帝国》(1999)、《成为约翰·马尔科维奇》(1999)、《感官游戏》(1999)、诺兰自己拍的《记忆碎片》(2000)、《半梦半醒的人生》(2001)、《香草的天空》(2001)、《死亡幻觉》(2001)、《少数派报告》(2002),还有《美丽心灵的永恒阳光》(2004)。它们都主打多线叙事,拥有烧脑的反转,时序模式颠倒了因果,故意模糊现实和虚构之间的界线,探索着“人生如白日梦一场”的观念。用史蒂文·约翰逊的话说,这些电影形成了一种“新的微类型”,即“烧脑片”(mind-bender)。
诺兰兄弟有意无意地发现了想要在信息时代获得成功的一个关键因素:在这样一个充斥着垃圾邮件、机器生成的水军和谎言自圆其说的时代,比起“你所知道的事物”,“你不知道的事物”才更能获得玄妙的力量。那么,唯一比这两者更有价值的是什么?那就是“你根本无法知晓的事物”。在某种意义上,《记忆碎片》是世界上第一部不怕剧透的电影:没人能够完全理解它。
“我拍《追随》和《记忆碎片》那一时期,有很多电影本质上的根基,都是要推翻大家对现实的感知。《黑客帝国》(1999)、《搏击俱乐部》(1999)、《第六感》(1999)这类电影扎堆出现。那时所有片子都在讲:你的现实被完全颠覆。你并不知道眼之所见为何物。我有种很强烈的感觉,那就是在某种意义上,我们都在拍同样的电影。我发现无论在电影中还是生活里,暧昧性都很难处理。”
《盗梦空间》:
叙事工程壮举是怎么炼成的?
他们问诺兰下一部想拍什么,他首先提案了《盗梦空间》,那个有关梦中盗窃的哥特式故事。他在黑利伯里读第六学级时,在宿舍里萌生了这个灵感。过去这些年里,他多次回顾这个想法,现在它已经发展为一部偷盗电影,以商业间谍活动为背景,处于对立方的日本化工公司直接取自《007之雷霆谷》。洛伦佐·迪·博纳文图拉和杰夫·罗比诺夫听到这个提案都很兴奋,此时索德伯格为他们制片厂执导的《十一罗汉》刚刚大获成功。
但等到2002年诺兰坐下来写剧本的时候,他写到第80页就遭遇了瓶颈。他说:“我写到第三幕开头就卡住了,一卡就是好几年。我无法完成剧本的原因之一,是它不具备情感元素。就是缺失了这点。梦的特质在于它是非常私人的。梦真的是我们灵魂的一部分,因而必须有情感的分量。我曾试着从更为类型化的角度来处理它,较多采用黑色电影的风格传统,但到头来没有写出什么给劲儿的东西。剧本变得像是看别人玩电子游戏,是别人迷失于自己的世界里,所以你并不关心。”
酒店走廊像仓鼠滚轮一样旋转起来。
上层梦境对下层梦境有“上行下效”的巨大影响,这为影片持续带来最显著的观影快感,比如睡前没上厕所就会导致梦中暴雨如注。与此同时,在第三层梦境中,柯布和他的团队重演了《007之女王密使》中的雪地追逐戏:人物骑着雪地摩托车互相追赶,还有一波人围攻山顶堡垒,那辆依然在坠落的面包车则引发了雪崩。想象一下,如果同时在四个不同的影厅里分别放映《西北偏北》、《后窗》、《捉贼记》和《迷魂记》,而希区柯克带领我们从一个影厅赶到下一个,既让我们投入每个正在进行中的情节,又在适当的时刻切换到下一部,这种感觉就很接近诺兰实现的叙事工程壮举了。
《星际穿越》:
源自非常私人的情感
那是在几年前的圣诞节,季默、诺兰和其妻子艾玛·托马斯在伦敦皮卡迪利广场上的沃尔斯利餐厅用餐。这是一家装饰艺术风格的餐厅,店面很大,生意繁忙。那天外面正下着雪,伦敦市中心的交通瘫痪了,他们三人算是被困在了此地。他们聊起自己的子女,季默的儿子当时15岁,他说:“孩子一出生,你就不可能再用自己的眼睛来审视自己了,你总会透过他们的眼睛来观察自己。”凌晨1点左右,他们来到皮卡迪利广场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想好如何回家后,他们就打起了雪仗。
季默埋头写了一天,次日晚上9点,他完成了一段4分钟的钢琴与弦乐作品,灵感来源于他身为人父的感受。他打电话给艾玛,告诉她曲子写好了。“要不要我寄过去?”季默问。“哦,克里斯已经心痒难耐了,你介意他现在过去取吗?”艾玛回道。据季默后来回忆,诺兰开车去了季默在圣莫尼卡的工作室,进门就坐到了沙发上。季默像那些第一次在别人面前演奏新作品的作曲家一样,找借口不看诺兰,而是目视前方,直到演奏结束后才转过身来。他能看出诺兰被打动了。后者说:“我想,我最好现在就把电影拍出来。”季默问道:“嗯,好啊,但这部电影是讲什么的?”这位导演就开始描述这部有关太空、哲学、科学和人性的恢宏史诗。“克里斯,等会儿,我写的是非常私人的东西,你知道吧?”“我懂,但现在我终于知道这部电影的核心在哪儿了。
在伦敦的那晚,季默说的那番话:“孩子一出生,你就不可能再用自己的眼睛来审视自己了,你总会透过他们的眼睛来观察自己。”它如今成了“某种寓言”,诺兰说:“你可以把《星际穿越》解读成幽灵故事,讲的是父亲以幽灵之身以重访孩子,然后奋力获得自由。”
诺兰经常想起自己11岁的女儿弗洛拉,他要离家拍片时甚至会感到心痛。诺兰说:“我对这种进退两难的心情很有共鸣,就是某人必须离开孩子们去做一件事,尽管他非常想和孩子们在一起,但也真的很想去做这件事。我绝对热爱我的工作。我能做这行简直三生有幸,但是心里也感到愧疚,很多愧疚。孩子们不断长大,我却渴望留住过去。光阴似箭让人忧郁。所有父母都会谈到这个问题,所有父母都有这种体会。所以《星际穿越》源自一种非常私人的情感。”
五源寻找、支持、激励孤独的创业者,为其提供从精神到所有经营运作的支持。我们相信,如果别人眼中疯狂的你,开始被相信,世界将会别开生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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