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在那里,建筑无需言说。
——贝聿铭
五年前的一个夏夜,享誉世界的华裔建筑师贝聿铭于纽约曼哈顿的家中离世,终年102岁。说到贝聿铭,有的读者可能没那么了解,但是对于法国卢浮宫金字塔、国内的苏州博物馆,相信大家或多或少都曾有所耳闻或是亲至,而这些杰作均是由美籍华人建筑师贝聿铭设计的。
(贝聿铭及赵无极于巴黎杜乐丽花园合照 约 1990 年© Marc Riboud/Fonds Marc Riboud au MNAAG/Magnum Photos)
在新近问世的中长篇小说《造房子的人》中,作家周婉京由一对青年建筑师的视角出发,还原了贝聿铭生前的家,并对其完成了一次诗意的“造访”。在贝聿铭出场那一章,周婉京是这样描述的:
2015年3月,廖世奇经人介绍认识了贝聿铭。在窄而细长的四层小楼里,他们围坐在贝聿铭收藏的艾琳·格雷茶几周围。廖世奇扭头去看,是一面与天花板等高的书墙。贝老被夫人搀着推了出来。在座的所有人都起立注视着他,他慢慢走到了两扇窗的背面,在一张贝聿铭肖像下坐了下来。
廖世奇几乎还没想好怎么向贝老来介绍自己,贝老就已经主动跟他开口说话了。贝聿铭说,他听说最近有个很不错的香港同胞在美国建筑圈打拼。廖世奇羞红了脸,接不上贝老的话。但又等不及贝老再说,立刻将自己手机里存着的设计方案给贝老看。贝老认真地盯着他的手机屏幕看了一会儿,最后笑着告诉他,他现在眼睛不好了,什么都看不清。廖世奇接着说,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也没有一定要看的必要。贝聿铭说,他有几个美国建筑师协会的老朋友,最近跟他抱怨过廖世奇的这个项目,但是事情就是这样,只要有人去做总要得罪另外一帮人。
那场短暂的会面让廖世奇在接下来的一年中都过得如梦似幻。
——《造房子的人》第一章 入口
正如这本书所描绘的那样,贝聿铭是世界级的建筑大师,而且是许多尚在成长中的建筑青年所崇拜的对象。尽管如此,贝聿铭作为一个华裔是如何在美国建筑界站稳脚跟,并一路步步登高的?对许多人来讲,这一直是一个迷。但无论答案是什么,其中很重要的一部分,不可忽视亦毋庸多言的,是他个人对自己文化身份的认同——他从未忽略过“光”的重要性,也从没有一刻忘记自己是个中国人,他明白,他的根扎在东方文化的土地上。
在豆瓣上搜索“贝聿铭”,关于他的图书有34本,而电影只有9部,且大都是纪录片,其中观看的人数最多的一部是《贝聿铭的光影传奇:伊斯兰博物馆》(2009年)。他的多数设计也离不开美术馆、博物馆、剧场项目。似乎在建筑这个行当里,设计剧场和美术馆虽说相当考验专业能力,但确是最为接近艺术本质的一项工作。
(伊斯兰艺术博物馆的主建筑拥有多个刻面,多哈 2022 年 由 M+委约拍摄, 2022 年 © Mohamed Somj)
贝聿铭喜欢设计美术馆。在苏州,他就留下了自己的杰作——苏州博物馆,还亲切地称之为“我的小女儿”。任何人只要去过一次,只一次,就会被苏博那登峰造极的虚实结合所吸引。那一幢建筑,有许多的“留白”,就像中国古典的水墨画,一切都在虚实之中相生、补充、显形。或者更具体一点,在《造房子的人》中也能找到两个例子——既是魏晋壁画的“曹衣带水,吴带当风”,也是法常和尚的“潇湘八景”。
实际上,贝聿铭曾在2012年出版的全集自序里这样说过:“我最感兴趣的,一直是公共项目,而我认为最好的公共项目,就是博物馆,因为它是一切事物的总结。卢浮宫关乎建筑,但更是对一个文明的表达。我总能从博物馆的建造中学到很多,如果不学,我就无设计。从我在哈佛大学时期师从格罗皮乌斯的第一个项目,到我最近的作品,博物馆一直都是我的主题,不断地提醒着我,艺术、历史和建筑确实是合为一体、密不可分的。”
那么,《造房子的人》造的是什么房子呢?正是拥有最多“留白”、最考验建筑师艺术性的——剧场与美术馆。作者在小说之中,分别面对两个甲方,分别要完成一个“东方剧场”的设计,以及完成一个禅画美术馆的项目。知识点很多,但并不难懂。几乎都是植根于东方人生活当中的片段,和精神状态。这些实的虚的聚焦在一处,展现出来的恰似一部建筑电影。
关于建筑的内容是很大一部分,但还有很多弥散在氛围中的东西,一种纯度很高的艺术感觉。例如在这段关于“东方剧场”的描写当中,通过主人公在接受采访时的一段对话,多多少少能看到贝聿铭以及一些著名的东亚建筑师的影子,像是安藤忠雄
那是一套用美国椴木做成的微缩模型。
整个建筑看起来像是一个被倒置过来的清水寺。柱子、柱头、额枋、檐壁、檐口、山花等等,所构成的空间系统,都一整个倒了过来。于晓丹听到廖世奇正是这么介绍它的——“我的灵感来自京都的清水寺。如果你们去过清水寺的佛堂,就会看见它的结构是架在半空中的。我们在东方剧场这个项目中借鉴了清水寺舞台的设计,让演员从廊桥开始走,最终走上这个半空中的舞台。你看,它是悬空的。”
记者手中的笔快速地做着记录,她提问的声音几乎与她写字的声音同步。她说,“这个舞台不能用一些更现代的材料吗?比如钢或者水泥?安藤忠雄喜欢的清水混凝土也很好啊。”
“清水混凝土可能做出来的效果不错。不过,那就不是能剧舞台了。在那上边表演昆曲也会奇怪。”
——《造房子的人》第三章 观众席
要怎样才能做出一个“悬空的舞台”?主人公认为,首先是要明白“光”。在建筑之中,甚至是生活当中,“光”总是首位的。“我发现,光和舞台一样重要。它们都有一种悬置的力量。一个表演者站在台上,她就要从现实的自然光环境中抽离出来。她从黑暗的地方走入光亮的地方,她展示给观众的不仅是一次走位。光的变化,让她被我们看见了。”
有了光,有了日子,人也就有了盼头。
更为引人注目的是下面这一句,“人的一生,没有一件可以被真正度量。我们在做建筑,充其量是用可度量的事物帮助自己进行表达。”在阳光底下,人们做的不过是日复一日的劳作,无论是社畜,还是农家,其实都活的像是西西弗斯一样,在每天的重复之中寻找一种“非常有限的表达”。
如此种种的况味,甚至让人想起了小津安二郎的电影。
(小津安二郎《东京物语》,1953)
《造房子的人》也是这样。字里行间,漫布着一种克制,和一种安静。观看小津的电影,我们从来不会有“硌”的感觉,小津电影中的生活平稳、细腻、柔和,就像流水般缓缓流淌,波澜不惊。像是在《东京物语》中,故事的“轻”与情绪的“重”交相辉映,整部电影的“余味儿”如清酒般,初饮雅静清淡,回甘浓郁醇香。
当然,故事不仅仅讲了这些。在叙事层面,年轻一代的“海归们”,他们回来之后的不适应、落差和精神的贫瘠,也都在城市的新与旧、传统与现代的二元对立时刻显现,矛盾的爆发点落在“东方剧场”的一次事故之中,这是剧情的转折点。随之而来的是风暴一样的现实——谁死了?谁伤了?死伤多少?谁来负责?怎样善后?风暴波及的面很广,从现实到情感,以至于主角们必须要面对一次抉择。
《造房子的人》
周婉京 著
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造房子的人》讲述一个关于建筑、关于空间和心灵的故事。四个因建筑结缘的青年在异国他乡度过了一段恣意青春岁月,漩涡之下情感复杂交错。小说采用一“虚”一“实”的章节结构,每一章对应主要建筑“东方剧场”的一个部分,并把留白置于想象的阴影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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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婉京,1990年出生,北京人。先后就读于香港中文大学、北京大学,哲学博士。现任教于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日语学院。文学作品散见于《收获》《人民文学》《山花》《小说界》等刊物。曾获PAGEONE文学赏首赏、山花文学双年奖·新人奖、香港青年文学奖等奖项。出版有短篇小说集《取出疯石》等作品。近年来聚焦中长篇小说创作,关注跨语言、跨文化书写的可能性,《造房子的人》为其长篇小说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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