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瑞是一位缅甸新娘。
大概十五六岁时,拉瑞离开缅北和自己六个月大的孩子,被一个叫大山的山东男人“花费”3000元带到中国。
十年后,拉瑞又生下两个孩子。终于,她决定出走。
让人惊讶的是,出走一年后,拉瑞又回到大山身边。彼时导演王秀岳正在此地拍摄,他将镜头对准拉瑞,借机记录下这位外来媳妇的悲喜离合。
时代的倒影投射在这个中缅家庭,在王秀岳的讲述中,我看到一个女人的抵死挣扎。
大山家很好认。村里大多数人家都盖起了二层小楼房,只有大山还住着之前的老房子。
院子里停着两辆三轮车,角落里堆着蛇皮袋和纸壳废品。2016年,王秀岳第一次见到48岁的大山,在这个破败的院子里。
大山家的部分场景

王秀岳是一位纪录片导演,偶然听到一桩骗婚案。
他在山东的远房亲戚大龄未婚,有人给他介绍了一个来自云贵山区的女人。亲戚把彩礼付了、酒席办了,和女人领了结婚证。三个月后,女人突然消失了。
王秀岳找到亲戚家,想记录下这个故事。过程中,亲戚的邻居对他说:“有一个缅甸来的女人,来了十几年了,也跑了,不然你过去看看。”
彼时,缅甸媳妇拉瑞已经出走一年多了,家里只剩下大山和两个孩子。

大山看到带着拍摄机器的王秀岳,以为他是电视台的,忙问他能不能帮自己找媳妇。面对镜头,大山十分愤怒:“没见过这种女人,背叛自己老公、背叛孩子,我说她狗都不如,狗都不舍弃自己的孩子。”
王秀岳看着被留下的姐弟俩,问他们想不想妈妈,8岁的弟弟很快回答“不想”,带着点恨意。王秀岳对此表示理解,大山经常在孩子耳边说起拉瑞,在大山的口中,拉瑞的出走是“到外面享福去了”。
9岁的姐姐却沉默着,没有回答。
女儿在擦拭拉瑞的照片
王秀岳对这两个孩子起了恻隐之心。他决定留下来,从两个孩子的视角成片,参与这个特殊家庭中长大的孩子的部分人生。彼时王秀岳也没想到的是,开拍一年后,拉瑞回来了。
后来,王秀岳才知道,拉瑞的出走与归来都刻着命运的残忍。再往里看,那是一个女人拼命逃离的无物之阵。
2017年,拉瑞回到了这间小院。
拉瑞长着一张圆脸,肤色偏黑,腿有残疾。她染着黄色的头发,涂了粉色的口红,站在凌乱破旧的院子里,有些格格不入的精致。
拉瑞与大山的结婚照
问起离开的原因,拉瑞说是大山家暴。
拉瑞怀大女儿的时候,两人吵架,大山就用绳子把拉瑞绑在树上。“他想欺负我就欺负我,想打我就打我。”“他说如果我把你打死,搁水里面把你淹死,人家也找不到你,你没户口,啥也没有。”
事实上,与本地媳妇相比,像拉瑞这样的外籍媳妇所遭受的暴力情形要更为普遍。“毕竟当地都是‘门当户对’,两家人都在这,而且离得不太远。再加上它(外籍婚姻)本身就是一种不对等的关系。”王秀岳分析道。
但经年的家暴让拉瑞难以忍受,在老乡龙龙的介绍下,拉瑞认识了一个男人。两人在网上聊了一段时间后,拉瑞就跟着男人走了。
后来王秀岳了解到,龙龙的工作就是蛇头,介绍拉瑞和男人在一起后,龙龙收到了男人的一万块“介绍费”。“我判断应该是她老乡(龙龙)设的一个局。”王秀岳说。
拉瑞
男人也在山东,离大山所在的区县大概两百多公里,靠近河南。
早年间打工的时候,男人的手被搅拌机轧断,失去了部分劳动能力,再加上是单亲家庭,家里只有一个老父亲,婚事上一直是“老大难”。
和男人在一起后,拉瑞体会到前所未有的温情。他和拉瑞年纪相仿,会给她做早饭吃,还会给她洗脚。没过多久,两人生下女儿圆圆,拉瑞说:“我看他对我好,我也想给他再生个儿子,好好跟他过。”
那些日子里,圆圆爸爸到山西、四川等地方打工时,会将拉瑞带在身边。拉瑞跟着他见过外面的世界,看到那里的光鲜亮丽,爱美之心渐渐生长。
在此之前,她生活的圆心就是那个堆满废品的小院。刚来山东时,她不懂当地的语言,连门都很少出,穿的衣服也是别人不要后扔给大山的破衣服。

和圆圆爸爸在一起的日子,正是拉瑞向往的生活。王秀岳问过拉瑞的择偶要求,拉瑞回答:“想找个(和我)一样大的,会疼我、关心我一辈子。”
只是命运残酷,不由她的掌控。
拉瑞在对镜化妆
拉瑞在山东还有一位亲人,是她的母亲。
拉瑞来到中国的第二年,有人给她递话,说她母亲在缅北生了病,“快不行了”。于是,拉瑞在大山的陪同下回了缅北,由于当地没有医疗条件,两人把母亲接到了云南治疗。
云南的医院给出的检查结果是肺结核,需要打一段时间的针。长时间待在云南也不方便,大山就带着拉瑞母亲一起回了山东。
后来病治好了,拉瑞母亲想要回家。可回家需要路费,他们都掏不出这个钱,大山提出给拉瑞母亲再找一个男人。
大山相中的男人是隔壁县一个老头,拉瑞说老头给了1万块的彩礼,但这个钱她和母亲都没有看见,直接进了大山和媒人的口袋。
拉瑞还记得,母亲哭闹了很多天,“不愿意嫁人,想回老家,缅甸那边还有孩子”。
拉瑞和母亲
只是,母亲的反抗再强烈,也抵不过冷冰冰的现实。11年后,母亲在山东彻底安了家,拉瑞出走后,大山找不到拉瑞,时常到拉瑞母亲家“找麻烦”。
拉瑞在圆圆爸爸那边安顿下来后,和母亲恢复了联系。母亲偷偷去她的新家庭看过,发现条件比大山这里还差,想劝女儿回来。
她骗拉瑞送自己回家,到家后就把拉瑞扣下,把大山叫了过去。她对女儿说:“你要是去(圆圆爸爸那边)就别回来,我死了你也别回。”
拉瑞不想回来。她和母亲哀求说想回去看看女儿圆圆,母亲不同意。三个月后,她听说圆圆爸爸又娶了一个缅甸媳妇。
拉瑞死心了。
王秀岳看到过很多次拉瑞向大山要钱的场景。
大山时常念叨“这个娘们太能花钱”;同村的人劝拉瑞安稳过日子,“拉瑞花钱确实溜,你这样的应该嫁个大老板”;连两个孩子都在潜移默化下认为拉瑞只知道张嘴要钱。
拍摄期间,王秀岳观察过拉瑞的日常。
她要接送孩子、洗衣服、做饭。拉瑞回来后,这个家尽管依旧破败,但是干净了许多。
为了控制拉瑞,大山每天只给拉瑞50块钱,用于买菜和日常使用。“这些钱根本不够,而且他不会主动给拉瑞钱,基本上都要拉瑞要,他才给。”王秀岳补充。
拉瑞和大山对话
拉瑞想过找工作,但工厂要交社保,她没有身份证,白干了几天后被赶走。饭店刷盘子的工作不需要身份证,但一个月只有1500块钱,拉瑞不想去。
在一次和朋友的聊天中,拉瑞说自己外出干活时,两个孩子都不好好吃饭,“耽误孩子成长”。
拉瑞想要攒点零花钱,就要想方设法乞求大山——在大山让她数钱时撒娇留下一张;用给大山去车里拿烟为由,问他要5块钱;大山让她去给自己送饭,拉瑞趁机问他要20块钱。
与其说拉瑞爱钱,倒不如说,金钱是她在这世界上唯一能握紧的东西。
拉瑞
事实上,嫁给大山并不是拉瑞的本意。
小时候,拉瑞意外摔伤了腿,落下残疾。大山是她姨妈带来的中国朋友,给了她家3000块钱,拉瑞就跟着他离开了。
但拉瑞并不知道的是,大山不仅仅是她姨妈的朋友,也是情人。
拉瑞姨妈是中国最早一批外籍新娘,90年代时来到山东。生下两个孩子后,姨妈逃离了原来的家庭,并在逃亡路上认识了大山,发展成了男女朋友关系。
在一起一两年后,姨妈劝大山陪她一起回缅北,“看能不能做点生意”,也就是做蛇头,带缅甸女孩来中国。就这样,大山带了3000块钱过去。
怎料在中缅边境上,拉瑞姨妈被警察发现,遣返回缅甸,不许她再入境中国。大山问姨妈自己该怎么办,姨妈说:“那我再给你找一个吧。”
于是,拉瑞被介绍给了大山。
大山第一次见到拉瑞时,天上正下着雨,她光着脚站在湿漉漉的稻田里,身上围着一个烂围裙。当时大山并没有看上她,“瘸着腿,个子还不大,我这是可怜她”。
大山把拉瑞带回中国,本意是想给她找个下家,后来阴差阳错没有卖成,就留在了自己身边。
王秀岳问过拉瑞,知不知道姨妈和大山的关系。拉瑞说,如果知道的话,她不会答应来中国。
年轻时的拉瑞
这次回来后,村里长辈劝拉瑞收收心,好好和大山过日子。长辈对她说:“你那边来的那部分人,已经把你卖了。”
拉瑞却并不认为自己是被“卖”来中国,只是缅北的日子过得苦,她在那边赚不到钱,干脆跟着大山走。
但跟拉瑞接触了一段时间后,王秀岳判断,拉瑞或许已经认清了现实,只是口头上逞强,维持着摇摇欲坠的自尊。
“她跟大山说过,在山东找个媳妇要花个几十万,而他当时根本就没花钱。从她这个观念来判断的话,她觉得自己跟这个钱是划等号的。”王秀岳说。
拉瑞和大山对话
哪怕生长在泥淖里,拉瑞对爱情依旧有着期待。
处理家务的空闲里,拉瑞喜欢上网聊天。在网络上,她叫“快乐宝贝”。
有男人问她姓什么,她说自己姓王。女儿坐在一边看她聊天,出了点声音,对面问她是不是生孩子了,她否认,说是朋友家的孩子。
她会和网友分享自己的苦闷,“有老公没老公都一样的”“要不是我妈我早跟他过不下去了”,也享受在这些男人给她编织的虚假幻境里——她和王秀岳分享过一位男网友给她买的礼物:9000块的项链,三万多的手表。
男网友和拉瑞视频,要把礼物送给她,但拉瑞等了很多天,礼物一直没到。男网友谎称下雪耽误了快递,拉瑞才知道自己被骗了。
除此之外,拉瑞还给自己起了一个中文名字:如萍。
她告诉王秀岳,这个名字来自于琼瑶的电视剧《情深深雨濛濛》。王秀岳却认为,这个名字恰好对应了她的人生,如浮萍一般。
天地浩大,她随着命运的摆弄,无处是归途。
王秀岳的镜头里,拉瑞似乎很在意自己的晚年。
“我老了怎么样,老了怎么办,谁养我,我死哪里去呢,我老想这些。”
某天去买衣服,拉瑞在广场上遇到一个算命摊。摊主招呼她过去,保证免费。还不等王秀岳质疑真假,拉瑞就果断在摊前坐下。
摊主问她年纪,她不知道——拉瑞出生的缅甸佤邦高度自治,没有户籍,连母亲都记不清她出生的年份。摊主又问她老家哪里,她说是云南,“没有户口,啥也没有”。
婚姻不顺。性格外向。晚运不错。
摊主看完拉瑞的手相后,给她下了判词。肉眼看上去,拉瑞很高兴这样的结果,算完命后,她掏了20块钱。
正在看手相的拉瑞
拉瑞重复过很多次她想回“云南”。“把俺妈也带走,不让俺妈在这里(山东)了,这边穷,啥也没有,上云南去,享福去。
有次和大山吵架,大山一气之下说要报警把拉瑞抓走,拉瑞反口就是:“捉就捉吧,正好把我送回云南。”
她一直计划回“云南”,但她没有路费,也没有身份证,坐不了公共交通。为了回家,拉瑞与表姐一起,做起了蛇头,帮人从缅甸“领人”回来。
回缅甸的路费由买方提供,“给谁领媳妇谁给路费”。大山知道她这次回去是“做生意”,也没有多加阻拦,拉瑞说,他也希望能赚点钱。
拉瑞在缅北老家
事实上,在拉瑞老家,像这样的生意不在少数。
中国男多女少的结构化困境导致部分男性大龄未婚,只好将择偶的目光转向东南亚等地。在农村地区,这样的失衡则更加明显。
几十年前被选择生下的男婴,正在婚恋市场上,被出生时射出的长箭正中眉心。
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一批外籍女孩来到中国,其中有人是自愿找寻出路,也有的是经人诱拐。
1994年,《关于加强涉外婚姻介绍管理的通知》规定“严禁成立涉外婚姻介绍机构。任何个人不得采取欺骗手段或以营利为目的从事或变相从事涉外婚姻介绍活动”。
但欲望滋生利益,灰色的缝隙里,骗局悄然生长。
在裁判文书网上搜索“涉外婚姻”,共查出703篇文书,再加上“诈骗”的后缀,文书多达62篇。近些年来,随着短视频的发展,跨国婚姻介绍混杂在纷杂的信息流中,少女的视频配上似真似假的文字,诱惑着本就渴望婚姻的男人。
把拉瑞介绍给圆圆爸爸的同乡龙龙,也从事过婚姻诈骗。她嫁过很多户人家,骗到十几万彩礼钱就逃走。“有钱不能娶俺那里的。”拉瑞说。
2019年,拉瑞告诉王秀岳,龙龙被抓了,她和背后的诈骗链条被连根拔起。只不过在拉瑞看来,龙龙被抓只是因为“领人太多”“一下子领两三个,忒多”。
只是,拉瑞第一次尝试回缅北的计划以失败告终。她在中缅边境待了几天,没找到过去的机会。
拉瑞和王秀岳说起这件事,王秀岳问她还有没有回去的打算。拉瑞告诉他:夏天会再去一次。
2019年夏天,蝉鸣声伴随着湿闷的空气,王秀岳在云南与拉瑞会合,跨过边境,抵达缅甸佤邦。属于拉瑞的过往,由此铺展开来。
佤邦,也称缅甸第二特区,北面与中国云南省接壤。它还有一个约定俗成的名字:小中国。
虽然名义上属于缅甸,但佤邦首府邦康70%的人口都是华人。尽管当地也有语言文字,沿街商铺却都写着汉语,甚至用的课本也是中国云南省教育厅出的课本。
王秀岳走在邦康的街道上,恍惚间以为自己并没有出国,“邦康就像西部地区的小县城那种感觉”。
而拉瑞的家距离邦康市中心,还有很久的路程
邦康的街道
拉瑞的老家在缅北阿佤山区一个叫马坎的山寨。他们先从邦康叫车,找了很久都没有车愿意去,最后没办法,托拉瑞的弟弟找了辆车。
当时正在下雨,路上全是泥泞,车子刚往山里开了不久就抛锚了,他们不得已又往回走,在山脚下一个橡胶厂歇脚。
王秀岳在厂子里等了一整天,直到晚上,从山上下来五辆摩托车,把他们拉回山寨,抵达山寨时,已经是次日凌晨。
佤寨的清晨
在缅北的这段日子,他们暂住在拉瑞姐姐家。
山寨和云南气候相似,条件却差得多。山坡上坐落着一间间吊脚楼,有的已经摇摇欲坠。王秀岳无比震撼:“如果你不去到那边,根本无法想象,在中缅边境,离着我们不太远的一个地方,生活会差别这么大。”
本就贫穷的山寨里,拉瑞姐姐家中更加破败。她们家以务农维生,种的是水稻,靠天吃饭。收成的粮食也就够吃半年,下半年要靠借粮生活。
王秀岳带过去七袋大米,仅还债就用掉四袋。
更让王秀岳惊讶的是,姐姐家里有两个十几岁的男孩,一个是拉瑞同母异父的弟弟,另一个男孩埃雷,是拉瑞的儿子。
拉瑞生下这个孩子时还不到15岁。她的前夫吸毒,拉瑞和他分开。她跟大山走的时候,埃雷还只有六个月左右,被托付给了姐姐照顾。
十几年后,拉瑞和儿子重逢,王秀岳回忆起母子两人见面的场景,没有抱头痛哭的煽情情节,两人的反应都十分平常。
尽管埃雷心里明白,这是他的亲生母亲。
拉瑞告诉王秀岳,儿子从小恨自己,她知道。“恨我就恨我吧,他从小的时候,我不养他。
拉瑞和儿子
像埃雷这样境遇的孩子,村子里还有几个。
有的孩子告诉王秀岳,自己母亲在云南,也有的孩子妈妈正在贵州。一个小男孩介绍另一个孩子,说她记得妈妈在中国,“她妈妈还没有生小孩。她如果不生小孩,她老公不让她回来”。
王秀岳问起这些孩子的父亲,答案不是吸毒,就是被“抓了壮丁”。他粗略估算了一下,在这个仅二三十户人家的寨子里,就有至少五六个女孩嫁到了中国。
世俗的观念中,该有多么铁石心肠的母亲,才会忍心抛下孩子。王秀岳却理解她们:“没有办法,她们只能选择逃离那个地方。她们自己都吃不上饭,基本上很难生存下去。

对于这些女孩来说,逃离缅北意味着生的希望。
而残酷的是,这些不识字、又没有身份的女孩们来到中国,最容易活下去的办法,“就是给人生孩子、当老婆”。
拉瑞自己也说:“你再嫁人,不给人家生孩子,人家不愿意。”
佤寨小孩的话
王秀岳告诉我,他在佤寨还遇到一个女人。
她是拉瑞前夫哥哥的妻子,三个月前,女人的丈夫意外去世,留下了三四个孩子。女人来找拉瑞玩时,看到了王秀岳,用佤语和他说了句话。
话刚落下,一旁的拉瑞扑哧笑了出来,让女人别开玩笑。
王秀岳问拉瑞,女人说了什么。拉瑞给他翻译,那句话的意思是在问王秀岳喜不喜欢自己。
王秀岳哭笑不得,心头也隐隐难过。她是在多么绝望的处境下,才会将生存的希望寄托在一个陌生男人身上。
拉瑞(最右)和佤寨的孩子们
在缅北待了两个周后,王秀岳和拉瑞分别,拉瑞要留在缅北办齐身份证件,两人相约日后再见。彼时谁也没有想到,这一分别就是四年。
2019年秋天,王秀岳最后一次联系拉瑞,那时她在邦康城中一家中国人开的服装店里看店,计划着未来到云南,找个男人过日子。
后来,边境口岸收紧,再加上缅北诈骗肆虐,电话信号被屏蔽,拉瑞回来变得遥遥无期。
2022年,王秀岳辗转打听到拉瑞的消息。彼时她的姐姐死于难产,拉瑞留在了缅北,照顾姐姐的孩子们。“她也想着回来,但是可能性基本上等于零了。”
再之后,还在山东的拉瑞母亲也联系不上她。这个如浮萍一般漂泊,又像野草一样坚韧的女人,就这样消失在王秀岳的生命中。
拉瑞在佤寨
剪辑纪录片时,拉瑞与缅北女性们的生活在王秀岳的眼前又过了一遍。
她出逃,又被抓回。她喜欢打扮,又不得不受困于金钱,被丈夫掌控。她还不到三十岁,就有了四个孩子,三段婚姻。“回头想想,拉瑞也是先活下来,才想着那么一点点的、追求的幸福。”
影片的最后,王秀岳想了又想,还是加上一句话:致敬缅北高地那些追求幸福的女性同胞。
幸福的指向很具体,就是安稳地活着。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部分来自于纪录片《缅北高地来的女人》;文中大山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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