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古原
伊朗作为中东大国,参与到这一场地区冲突中,标志着这一场恐袭事件,不仅发展成为了加沙战争,有了进一步升级的风险。

风险有多大,我在另一个号上分析过了。

但伊朗政府与以色列政府的关系,其实是一个错综复杂的关系。他们曾是亲密无间的战略盟友,但如今却成为了针锋相对的宿敌。
一、从建交到密月:两国关系的缘起(1948-1979)
以色列与伊朗之间的交往,可以追溯到以色列建国之初。1948年,当以色列宣布独立的时候,中东地区的阿拉伯国家一致对其采取了敌对态度。
但当时的伊朗在巴列维王朝的统治下,奉行亲西方的外交政策,并没有加入到阿拉伯国家的对以阵营中。
相反,伊朗在事实上承认了以色列的国家地位,并与以色列建立了外交关系。
在此后的三十年间,以伊两国的关系呈现出一种逐步升温、日益亲密的态势。
这种亲密关系建立在双方地缘战略利益高度一致的基础之上。
对于当时的以色列来说,伊朗是其在中东地区为数不多的非阿拉伯友邦。与阿拉伯国家不同,波斯人主导的伊朗并没有卷入阿以冲突,对以色列也没有领土诉求,这为两国的友好关系提供了基础。
而对于当时的伊朗来说,以色列强大的军事实力和美国的支持,是其在中东地区制衡阿拉伯势力的重要筹码。
两国间的合作涉及军事、经济、文化等多个领域。
在军事领域,以色列为伊朗提供武器装备,并帮助伊朗训练军事人员。据估计,在1970年代,以色列约有80%的武器出口销往伊朗。
而伊朗则是以色列重要的石油供应国。在谢霍尔环之战和第四次中东战争期间,面对阿拉伯国家的石油禁运,伊朗成为了以色列石油供应的重要保障。两国间的贸易额也持续增长。
据统计,1950年两国贸易额仅为1500万美元,到1970年代中期已经增长到近10亿美元。
在政治和外交层面,两国领导人多次互访,展现出了良好的互信与友谊。1960年,时任以色列总理本-古里安访问德黑兰,受到了热烈欢迎。
在1967年第三次中东战争前夕,面对阿拉伯国家的武力威胁,伊朗向以色列伸出了援手,允许以方使用伊朗领空,并为以军提供了加油服务。
在1978年,以色列总理贝京再次访问德黑兰,时任伊朗国王穆罕默德-礼萨-巴列维亲自到机场迎接,并盛赞以色列是伊朗"中东地区最亲密的朋友"。
综观1948年到1979年的三十年间,以色列和伊朗基于共同的地缘利益结成了牢固的战略同盟。这种亲密友好的关系,被以色列官员形象地称为"边缘联盟"(Periphery Alliance),意指处于阿拉伯国家包围中的两个非阿拉伯国家的联盟。
然而,随着1979年伊朗伊斯兰革命的爆发,这一联盟戛然而止,两国关系急转直下,由盟友变成了死敌。
二、革命之后:两国关系的急剧恶化(1979-2000)
1979年初,伊朗爆发了震惊世界的伊斯兰革命。
在革命领袖霍梅尼的领导下,巴列维王朝被推翻,伊朗由一个亲美的世俗君主国,转变为了一个反美的伊斯兰共和国。
这场剧变彻底改变了伊朗的国家属性和外交取向,从根本上动摇了以伊友好关系的地缘政治基础。
对于新生的伊朗伊斯兰共和国而言,以色列不啻于一个眼中钉、肉中刺。首先,以色列是美国在中东地区最重要的盟友,而伊斯兰革命的一个重要目标就是要打击美国在中东的影响力。
支持巴勒斯坦,反对以色列,成为了革命伊朗对抗美国的重要筹码。其次,以色列的犹太复国主义意识形态,与伊斯兰革命的泛伊斯兰意识形态是根本对立的。
伊斯兰革命者视以色列为伊斯兰世界的异己和侵略者,主张消灭以色列,解放耶路撒冷。
最后,伊朗伊斯兰革命所确立的政教合一原则,与以色列奉行的政教分离原则也是格格不入的。
在意识形态的驱使下,革命后的伊朗很快采取了一系列敌视以色列的举措。伊朗断绝了与以色列的外交关系,驱逐了以色列外交官,并将以色列大使馆交给了巴勒斯坦解放组织。
在霍梅尼的号召下,伊朗各地掀起了声讨以色列的浪潮,焚烧以色列国旗成为了街头的常见一幕。
伊朗最高领袖霍梅尼更是公开呼吁"消灭以色列",将以色列称为"犹太复国主义政权",是对伊斯兰世界和被压迫民族的威胁。
以色列对伊朗伊斯兰革命采取了谨慎的态度。
一方面,以色列对失去伊朗这个重要盟友深感不安,担心革命后的伊朗会对以色列的安全构成威胁。
但另一方面,以色列最初对伊朗革命政权的性质还抱有一定幻想,认为革命不会完全颠覆两国业已建立的关系,伊朗不会轻易放弃以色列这个强大的盟友。
然而,随着革命政权反以立场的日益鲜明,以及两伊战争的爆发,以色列不得不正视伊朗已经成为其头号威胁的现实。
在1980年代,两国在多个领域展开了激烈的竞争和对抗。
在政治上,伊朗通过支持真主党、哈马斯等组织,不断挑战以色列的安全。而以色列则通过支持伊拉克,试图牵制和削弱伊朗的实力。
在军事上,两国也曾几度濒临直接冲突的边缘。
1982年,以色列入侵黎巴嫩,伊朗派出革命卫队支援黎巴嫩什叶派武装,双方在黎巴嫩战场上短兵相接。
在国际舆论场,两国的舌战也愈演愈烈,互相指责对方是地区和平的威胁。
进入1990年代,随着冷战的结束和中东和平进程的开启,以色列与伊朗的对抗出现了一些新变化,但总体上仍继续恶化。
一方面,苏联解体后,美国成为中东地区的唯一超级大国,以色列与美国的同盟关系得到进一步加强,这让伊朗感受到了更大的压力。
另一方面,在奥斯陆和谈的推动下,以色列与巴勒斯坦民族权力机构实现了历史性和解,这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伊朗反以的道义基础。
但伊朗并没有放松对以色列的敌视,相反,伊朗加大了对真主党、哈马斯等组织的支持力度,巩固伊朗在地区事务中的影响力。
三、新千年:核问题成为双边关系的核心(2000-2015)
进入21世纪,以色列与伊朗的对抗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双方的矛盾进一步激化,对抗的焦点集中到了伊朗核问题上。
在这一时期,阻止伊朗获得核武器,成为了以色列对伊政策的头等大事。
2002年,伊朗核问题浮出水面。伊朗流亡反对派揭露伊朗秘密发展铀浓缩技术,引起了国际社会的广泛关注。
作为该地区伊朗的头号对手,以色列对伊朗发展核武器的前景深感不安。
以色列认为,一旦伊朗获得核武器,将构成对以色列生存的致命威胁。
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多次呼吁国际社会要采取最严厉的制裁,阻止伊朗的核计划,甚至威胁要对伊朗核设施进行军事打击。
2005年,伊朗强硬派总统内贾德上台,伊朗在核问题上的立场更加强硬。内贾德公开质疑以色列的存在合法性,多次发表反以言论,进一步加剧了两国的敌对。
在以色列看来,内贾德的言行再次证明,伊朗政权具有极端的意识形态倾向,如果掌握了核武器,将是对以色列安全的巨大威胁。
在2006年到2012年间,以色列为阻止伊朗获得核武器,采取了多种手段。外交上,以色列不断游说美国和欧洲国家加大对伊朗的制裁力度。
情报上,以色列与美国合作,通过网络攻击等方式,设法延缓伊朗核计划的进展。
军事上,以色列还采取了一些隐蔽行动,暗杀伊朗核科学家,破坏伊朗核设施。
这些行动虽然在一定程度上阻碍了伊朗核计划的进展,但也进一步激化了两国的矛盾,加剧了地区紧张局势。
在这期间,伊朗也没有示弱。面对以美为首的国际压力,伊朗继续推进核计划,同时加强了对真主党等地区代理人的支持,伊朗还通过关闭霍尔木兹海峡等手段,向以色列和美国展示其反制能力。
2006年黎巴嫩战争期间,真主党与以色列爆发激烈冲突,34天的战事导致1200多人丧生,以色列遭受了沉重打击。
战后,以色列指责伊朗是真主党的幕后黑手,而伊朗则宣称这彰显了抵抗以色列的力量。双方在黎巴嫩问题上的博弈,实际上已经成为以伊对抗的另一个缩影。
四、危机暂缓:伊核协议与中东地缘政治的变局(2015-2018)
2013年,伊朗温和派总统鲁哈尼上台,伊朗在核问题上转向了更加务实的立场。
在国际社会的共同努力下,2015年7月,伊朗与美国、英国、法国、俄罗斯、中国、德国达成了伊朗核问题全面协议(JCPOA)。
根据协议,伊朗承诺限制其核计划,并接受国际原子能机构的核查,以换取国际社会解除对伊制裁。
伊核协议的达成,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以色列对伊朗核威胁的担忧。
但以色列对协议仍持有严重保留意见,认为协议只是暂时遏制了伊朗的核野心,而没有根除威胁。
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公开反对协议,称其是一个"历史性错误"。
内塔尼亚胡还在美国国会发表演讲,试图说服美国议员否决协议,但最终未能如愿。
尽管如此,伊核协议在客观上还是给以伊关系带来了一个缓和期。
协议生效后,以色列对伊朗的打击行动有所收敛,双方的对抗也从核问题上部分转移到了地区事务领域。
这一时期,中东地区的地缘政治版图也出现了新的变化。
一方面,伊拉克、叙利亚、也门等国爆发的教派冲突和代理人战争,成为了以色列和伊朗在地区展开博弈的新战场。
另一方面,逊尼派阿拉伯国家与伊朗的紧张关系不断加剧,以色列与海湾阿拉伯国家的关系则出现解冻迹象。
2015年,沙特阿拉伯等国组建了"伊斯兰反恐军事联盟",被视为逊尼派国家遏制什叶派伊朗的举措。
以色列则抓住时机,改善与海湾国家的关系。虽然双方尚未正式建交,但在对抗伊朗的共同利益驱动下,已展开了实质性合作。
五、旧敌未去,新仇又起:美国退出伊核协议后的紧张升级(2018至今)
2018年5月,以色列与伊朗关系再度紧张升级。
美国总统特朗普宣布退出伊核协议,并重启对伊制裁。作为回应,伊朗也逐步中止履行协议,并威胁重启铀浓缩活动。
伊朗最高领袖哈梅内伊更是放狠话,称若美国想与伊朗开战,那将是"美国历史上最大的一个错误"。
2019年,地区局势进一步恶化。
5月,美国宣布向中东增兵,应对所谓"来自伊朗的威胁"。紧接着,海湾地区接连发生多起针对油轮和沙特石油设施的袭击事件,一度让海湾局势濒临失控。
美国和沙特指责伊朗是幕后黑手,伊朗则予以否认。
在这期间,以色列也多次发难,指责伊朗在叙利亚、伊拉克等地区扩张影响力,危及以色列安全。
以色列情报部门还披露了所谓伊朗秘密核计划的文件,试图证明伊朗违反伊核协议。
进入2020年,新冠疫情在全球大流行,中东局势出现短暂的降温。但双方的对抗大戏并未落幕。
11月,伊朗高级核物理学家遭遇暗杀身亡,伊朗指认以色列所为,誓言要为其复仇。
此后,伊朗议会通过决议,要求政府将铀浓缩丰度提高到20%,这无疑让两国再度走到了对抗的风口浪尖。
2021年,随着美国拜登政府的上台,美伊双方重启伊核协议谈判,但由于双方都提出了一些难以让步的条件,谈判陷入了僵局。
与此同时,以色列新一届政府上台,内塔尼亚胡明确表示反对美国重返伊核协议。可以预见,在协议前途尚不明朗的背景下,以色列与伊朗的对抗将会持续甚至加剧。
六、结语
当前,中东地区形势正在发生新的变化。美国战略重心东移,逐步收缩在中东地区的军事存在。
土耳其、沙特、伊朗、以色列等地区大国围绕地区主导权展开激烈竞争。教派冲突、恐怖主义、难民危机等问题持续发酵,叠加经济危机等新的不稳定因素,中东正在进入一个动荡多变的新时期。
从目前的态势看,两国间的深层矛盾短期内难以化解,对抗的态势或将延续。最大的冲突,其实依然是伊核危机,即伊朗想成为核大国,而以色列坚决反对。
伊朗掌握核武器最大的动力,与朝鲜一样,源自于本国政权极度的不稳定,希望有强大的武力来震慑外部力量的军事干预。
政客对于政治地位的追求,才是其在各国长期制裁下,依然坚持核开发的根本原因,但以色列和美国政府又怎么可能接受这一结果呢?特别是以色列政府,这么小的国家,根本无法面对这种风险。
因此,不管当下冲突如何,以当前两国的政治情势,对抗不可避免要持续。

其实核武不是必须品,这个世界上大多数小国没有核武,人民大多幸福安康,反而是有核大国之间周边冲突不断,或是四处征战。
伊朗对核能力的追求,其实是服务于政客的权力地位,可惜伊朗人看不清楚这一点。

伊朗当年也是富裕发达地区,还有着如此多的矿产资源,最终,被政客绑架上了这种国际政治冲突,让贫困、动乱、神权统治成为了伊朗几十年的主题,民众们获益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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