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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的夜晚
Loveless Night
上东公寓  09:14 p.m
这个周五的牌局少了些味道,“人都没来齐”,组织者汪老师心里想着,差一点就把话直接说出口。坐在她右手边第一局大盲注位置的是阿秋,见了几面就很投缘的小姑娘,短发和俏脸,一副攻击性恰到好处的漂亮聪明像。汪老师觉得阿秋是生活在北京最容易吃亏的那类姑娘,爱揽事的她就总叫阿秋一起打牌,指望给一些建议,或者给阿秋介绍一些人,但她也知道阿秋这样的姑娘可能最烦别人管她的事。但阿秋的好处就是对所有好意都能恰到好处的接受,并且悄无声息地推开,所以汪老师也就孜孜不倦,她也想看看小姑娘到底是个什么门路,她身上的傲气可能不过是诱惑猎手们的一层皮肤。
果然真有个傻子上钩,是辽宁那边家里开滑雪场的一个富二代,他也是第二次来汪老师的牌局,牌友们喜欢时不时有这样有钱又手松的冤大头热热场子,看东北人的热烈话多被局促在汪老师这个不许人多言、大家看眼色的牌局上又显得分外有意思起来。富二代坐在阿秋正对面,一开始只是眼睛不停歇,后来使出浑身解数想赢得阿秋注意。小盲注的位置就敢乱叫,跟注阿秋到底,又演技很差的试图诈唬。局上的另外几个老手知他意思,故意几次让他推牌,他倒是也不以为意。阿秋慢慢也注意到了,开始有些烦恼,她的眉头皱了一点,竟让人更想一探究竟,看她到底能耐烦到何时。
汪老师发现阿秋倒也不稀罕利用富二代,反而有点躲的意思,心里想:真是厉害,越看她平平稳稳,不怒不喜,越会让人想探她底。尤其阿秋那个眉头,多少像个钩子,勾起的不止滑雪场一人。一开始精明如汪老师都没注意到,苇杭做了那个给阿秋解围的人。苇杭坐在汪老师正对面,和富二代与阿秋各隔一人,是一个发力也有些隐蔽的位置。苇杭几次忽然raise,刚激起富二代的表演欲望,又果断弃牌,让他只好当众孤独。逐渐地,大家都看出一些门道,故意笑呵呵看他三人的戏。唯有汪老师心思渐重起来。
苇杭是那种牌局上如果有一位会增添不少质感和风趣的人。他是文艺青年几个字还没被嫌弃前一不小心就跟这条路线投缘了的年轻人。汪老师想起苇杭看起来跟阿秋差不多大,但可能更大也可能更小。他这种长头发戴眼镜的复古作派反而不好让人看出年龄,汪老师也不记得她听吴惠跟她讲过他的年龄。这正是让汪老师忽然心里一紧,又渐渐生出一种奇怪的冷冰冰的坦然感的原因。她的老友吴惠,有钱有闲没老公的吴惠,是她把苇杭带到自己牌局上的。汪老师自然问过两人的关系,吴惠神秘地一笑,汪老师也自然回一个会意的眼神。吴惠说过苇杭要不是写话剧的要么是画画的,两人在一个展览上认识的,牌打得很好。后来汪老师发现,苇杭确实会打,但却更爱“玩”,牌桌上赢和好玩肯定是两个概念,也往往导向两种结果。“艺术家的自毁倾向”,吴惠有一次跟她说,她内心嗤之以鼻。不愿承认自己其实在嫉妒闺蜜跟自己一样年龄还有这样的异性密友,不管用没用钱,这是人家本事。
吴惠去深圳有事,苇杭也习惯了每周五的牌局,正巧他今天碰见了阿秋。汪老师回忆不起来两人之前是否见过面,只不过略带知情人看好戏的神态望着苇杭为阿秋解围。苇杭总能恰到好处地给牌桌增加点戏剧性,今天更是如此。但汪老师逐渐觉得他过了火,滑雪场明显着急了,自己站起来倒酒的次数越来越多。阿秋也不让她省心,明显跟苇杭一起作弄起富二代来。汪老师终归不想自己的牌局上有难堪的,但又觉得下一次可以找机会轻描淡写地跟吴惠说一说。想到这里,汪老师去拿了盘水果,刻意走过来放到滑雪场手边,表达一种主人的慰问,经过苇杭时又轻轻碰了碰他的肩膀,表达主人想要息事宁人的态度。汪老师走回自己座位时,看到阿秋那双涂着小烟熏的亮眼看着她,笑了笑,她一下子读出了里面的嘲讽。阿秋觉得她没意思了,汪老师有点生气,也一下子不怎么喜欢阿秋这个姑娘了。“两个男的给你放放牌,你就尾巴翘起来了”汪老师在心里恶狠狠地想,但她也意识到阿秋终于露出破绽了,这个笑和那个皱眉一样,让人更上瘾了。
但他们三人谁都没在乎汪老师,甚至也没在乎别人是否打得意兴阑珊。凌晨一点这一局注定了今晚牌局的不欢而散。滑雪场被捉弄一晚上以后仿佛性格大变,忽然谨慎起来了,看不出他牌的好坏,而阿秋和苇杭也一路留到最后。只剩他们三人,大家的耐心也基本耗尽,同时多少想看下这个“三角恋”今晚怎么了结。苇杭是一个对子,阿秋是两个对,大家转眼看富二代,他倒忽然变得支支吾吾,脸却有点兴奋地发亮。汪老师催他快快亮牌,他好像终于找了个台阶,翻牌时要像港片赌神——居然是个葫芦。最后这把富二代赢了不少,大家看他摸了个大牌赢了终局那淳朴的样子,又忽然喜欢起他来,纷纷向他道贺叫好。
因为这个大反转,谁都没在意阿秋和苇杭已经离开,汪老师也只听见阿秋跟她仓促说了一声。等滑雪场发现心仪的姑娘早走了,竟也没太丧气,毕竟只要赢就好了,是那过山车般的情绪让他更兴奋,阿秋的冷眼反而成了助他爬坡的轨道。汪老师从十九楼望下去,大门口有辆出租车,她看不清谁上去了,她想,莫非阿秋和苇杭一起走了。她要怎么跟吴惠说,又说多少,这权力完全在她。想到这里,她又十分满意今晚的牌局了。
京BD58584   01:41 a.m
老赵在上东公寓旁边的7-11便利店拉了一对男女,男的说要去瑜舍酒店,女的说要去金台路地铁站,老赵有个预感,这一单并不需要他去两个地方。男的说到了地方再给你改行程,女的微微一笑。看见这个笑容,老赵对自己的想法更有把握了。
晚上吃的捞面让老赵有点犯困,坐在后面与老赵斜对角的短发姑娘把窗户开了。风还是有点冷,女的过一会儿又关上了,北京冷冽清新的空气停留了一小会儿。这时老赵忽然想起自己每晚出车回去就被媳妇埋怨身上一股味儿,他总说不是自己的原因。大冷天的,接那么多客人,一起闷在一个小车厢里,可不是什么味儿都有点。老赵又懒得多想了,要不把空调降几度,这样至少不会犯困。
长头发那哥们这时又打开了他那边的车窗,并拿出一包烟。老赵刚想说点什么,男的就客气地说“师傅,抽一根,我开点窗”。老赵嗯了一声,没说什么话。他下意识地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女的,女的又露出了那种微笑,显得很领情。后来两人各自开始发起了微信,老赵有点纳闷,怎么没话了,后来又有点恍然大悟,两人好像正发微信交流呢。看那微信提示音接上各自的表情反应,两人把这当成了种情趣呢。
老赵想,没准两人笑话我呢,怪不得这哥们抽完烟也没关上窗。他又瞄了一眼后视镜里那个男的:长头发、戴眼镜,居中身材。这种男的北京太多了,也只有北京有那么多。老赵早听出来男的不是本地人,他们这种品类只有北京能够存活,也许上海深圳也有不少,但绝不会比北京的多。只要给他们剃个头换个眼镜换身衣服,在他们本地,这种孩子就是从小被欺负到大的。但来到北京,他们都成了香饽饽。文艺青年,老赵想起这个名词,这男的生下来的那个年代,北京的每个青年都是文艺青年。
老赵沿着怀旧的思绪展开,工人体育场已经重修好几年,上次自己去看球又是哪一年。他便忘记了自认为被两个外地人嘲笑时那种不忿,又转念想起有一次自己和媳妇闹别扭时也是一个人在客厅一个人在卧室互发语音骂街。老赵看见短发女孩的脸被手机屏幕照亮,挺好看一姑娘,她住在金台路哪里?公园1782那样的高档“小蜜”公寓还是甜水园那片老小区?想着想着,瑜舍酒店到了。
老赵特意没问改没改路线,他等着二人发话,他还没停下计价器。女的先下了车,男的才下了车。右侧车门就这样悬荡了一会儿,大片冷空气吹进来。男的好像说了句“来吧”,或者是老赵的幻听,但果然,女的没回车里。“师傅,我们都在这下车”男的头侧进来,跟老赵说,他的眼神是一种“当然如此”的自信,而这种自信串通了老赵识人无数的自信。老赵按下计价器。
送完他们老赵暂时没接到新单,他特意往工人体育场那边开了一点,他打开了窗户的一条缝,北京那小刀一样的风啊,他终于不大困了。
瑜舍酒店   02:45 a.m
他们接完一个吻,也许就是这个吻坏了事。苇杭知道接吻这件事对一般女人意味着什么,只是没想到这种事对阿秋来说同样重要。明明她进来时看见了别的女人的衣服和鞋子,也并没多表示什么,毕竟他不知道汪老师跟她说过关于自己多少。所以大概还是那个吻坏了事。
阿秋的眼神和吻里的试探比一般女孩多挺多,这也让苇杭不解,到底是在意还是不在意啊。当然这种试探打断了迷醉的氛围,吻不再成为前戏,反而成了阻碍。果然两个人吻着吻着就停下了。苇杭还想再救一把,提议洗澡,阿秋叫他先洗。
苇杭尽量悄无声息地脱衣服,他想等他洗完,也许她已经走了。等水冲出来的一瞬间,他下半身焦灼的状况就缓解了很多,他像落水狗一样甩了甩头发,知道有的女的看到他这个样子简直要发疯,他却仿佛把所有未达成的烦恼都甩出去了,所有不甘心的欲望呢。
阿秋则表演给这个暂时无人的空间,自己是多么的胆大妄为。她想知道住在这里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刚刚跟她接吻的那个人似乎和牌局上的那个人已经不同了。他在别人面前明明自信又狡诈,她很欣赏。在出租车上时,又变得有趣又委婉,她也喜欢,甚至挑起她直接跟他来这里的欲望。当她进房间看见属于另一个女人的物品时,也没有太多顾虑,只不过这个吻实在太不对劲了。阿秋像一只到了新环境的猫一样压低身体,嗅来嗅去。
衣柜里有一双女士的便鞋,一双中跟式样优雅的单鞋,不便宜的牌子。一个黑色低调好搭的香奈儿包,两个五十毫升中性香水。男人的衣服看起来更多,都是休闲款式或者运动款,跟苇杭穿的一个风格,还有几双男鞋。她勾勒他住在这里的样子,也在想另一个女人的模样。她看见远在房间另一端的书桌上有一台正在充电的手提电脑,她觉得这个房间的核心终于被她发现了。
阿秋看苇杭还没洗完,半透明玻璃露出他模糊的身形。她走过去点亮电脑桌面,满桌面都是各种文档,有的只不过是“新建文档”,有的却看起来是小说或者剧本名,那些名字看来都颇为诱人,引导她点开一探究竟。她打开了一个名为《今日耻同年0118》的文档,却发现只有半页不到,与其说是提纲更像是作者的一个思路或者简单的脑洞记录。她又打开了另外几个,与此类似。这时候,苇杭出来了,穿着浴袍,头发依旧湿漉漉的,他一眼望到她正在看电脑,脸上还没什么表现,但下意识就快步走了过去,走到她身边时,苇杭似乎决定表现得不在意一点。
“你是贼啊”苇杭换上了无所谓的态度,阿秋点点头。刚刚打开的浴室门里冲出来混杂着沐浴露味道的热气,阿秋偷看电脑的攻击性又被苇杭作为男人天然的肉体攻击性卸下来了。他坐在沙发上,手搭在沙发背上,离她不到一米,她这个小偷已经发现了什么,但忽然之间就被浴室的热气和苇杭的湿头发打断了。
现在,不管她说去洗澡,还是别的什么,都会变成逃跑。阿秋选择施施然坐过来,离苇杭不远不近。她如果是长头发,现在苇杭的手就能够到她的发丝。“所以你是个作家?”苇杭没回答。“你住金台路哪里?”他们用一个问题回答另一个问题。
两人坐着的沙发对面有一个放着保险柜的专用柜,这个柜子此时敞开着,紧闭的保险柜银灰色的光泽忽然让阿秋意识到,这才是这个房间的核心。
“里面有东西吗?”阿秋想起了刚刚牌桌上的苇杭,游刃有余。苇杭犹豫了一下,但回答了一个字有。“你知道密码吗?”阿秋问完感觉苇杭转过头正看着她,她也就与他对视。这下子她又把他找回来了,他调戏那个滑雪场时的表情,眼里闪着恶作剧的光。阿秋却走神想起了滑雪场,如果她现在跟滑雪场在一起……那不可能,不可能。那个类型的男人,她绝对不会第一二次见面就跟他独处的。但她会坐在他的法拉利或者保时捷副驾上,右手轻轻触摸内饰令人愉悦的质感,是这种类型男人的第二层皮肤。而现在,她和一个住在别的女人开的套间、接吻时犹豫的男人在一起。
苇杭当然知道密码,他在吴惠面前从没提过钱。但是他住着吴惠给他开的套间,用着她买给他的东西,吴惠说那对他的写作或者任何创作都有好处。她的手机密码他是知道的,而吴惠走前把那些东西存在了保险箱里,她当时看了一眼坐在角落里正“写作”的苇杭。就是这带有顾虑的一眼,吴惠是有些自责在的,所以苇杭确定那个密码不会是别的。果然,他成功地捧着几个天鹅绒和小羊皮质感的扁珠宝盒出来,这次他们真的像小偷了。阿秋跟别的女人不太一样,她显然需要另一种取悦,一种高雅有趣的逾矩。现在这个情形也许够了,但吴惠说了坐早班机回来,苇杭不确定应不应该告诉阿秋,这样到底显得猥琐还是刺激呢?他不好判别。
他们小心翼翼地打开珠宝盒,两个小偷,现在更像两个海盗。虽然早有预期,但还是被惊讶到了。红宝石装饰着金色的豹子眼;层层翅膀状的母贝项链;蛇形钻石手镯;一串可以绕颈三圈的珍珠项链,还有最夺目的两颗蓝绿色枣核那么大的裸宝石。这些冰冷的首饰倾倒在白色的床单,被射灯一照,一小滩五颜六色的光晕,有点像小时候玩的糖纸,都是甜蜜的梦幻。
“帕拉伊巴,一种巴西产的碧玺。”苇杭不知道什么时候查到了那两颗荧光色蓝绿宝石的名字,他现在正躺在床上,把宝石对着天花板的射灯转动着。
“古印第安人诅咒掠夺他们一切的殖民者时就用这种宝石。”
“你还真是个作家啊。把浴袍脱了。”
苇杭有点惊讶,在打开这些首饰盒之后他已经暂时忘却了想跟阿秋上床这件事。他觉得一切显得有些滑稽,兴奋又犹豫的感受又回来了。他抬起身体,脱掉浴袍,这时他看到酒店的窗户映出了他俩模糊的影子,外面是北京的黑夜和北京的灯光。
他半裸着重新躺回去,按照阿秋的指示,闭上眼睛,放松神经。有一些淅淅索索的声音,听起来不像是脱衣服,然后有东西接触他的肌肤,不是另一个人温热的肌肤,是冰凉冰凉的触感。他差点睁开眼睛发出声音,阿秋用非常亲切的声音“嘘”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这声音让他想起小时候,他有个比他大几岁的堂姐,总是给他讲故事,当他不耐烦时就“嘘”他,于是他沉静下来。
阿秋看着苇杭的身体,出乎意料的白皙配上恰到好处的肌肉线条,她屏住呼吸欣赏了一小会儿。然后按照刚才闯入她脑海的灵感,开始动作。她把红眼睛的美洲豹放置在苇杭的胸口,把珍珠耳环放进肚脐处,与之配套的珍珠项链缠在他的左胳膊上,另一根金项链和银色小蛇缠住右胳膊,又用贝母项链在整个胸部摆出一个威严的V字形。最后,她轻轻地摘掉苇杭的眼镜,把两颗碧玺放到他紧闭的眼睛上面。
“现在你是一个患了白化病的印第安勇士。”
阿秋满意地说。
“我是祭品,古希腊人会在死人眼睛上放金币。”
“像那个很火的美剧一样?”
苇杭微笑。阿秋端详着他,感觉到无以伦比的的美丽。
阿秋躺在苇杭身边,拉住他的手。
“让我们一起当一会儿死人。”
这是非常美妙的一刻,夜色还很重,但晨光已经不远了。他们还有时间,可以继续躺着,而男人可以随时翻身起来亲吻女人,他身上的珠宝会落到床上,他是一个印第安亡灵勇士,因为宝石和游戏被女人唤醒复活。
门被敲响了。苇杭翻身起来,有些仓皇,但随机又必须变得镇定。阿秋也被传染了。她起身,有些狼狈地下意识接住苇杭身上掉下来的宝石。
是客房服务,吴惠刚下机,点了个早点时间的宵夜,她打算到酒店就和苇杭一起吃。
匆忙起身裹着浴袍的苇杭拿着外卖的袋子,在桌旁忙乎的时间超过了应该用的时间。阿秋收拾自己的东西,两人都很默契。
阿秋往门口走的时候也不知道是故意客气还是想恶心苇杭一下,她指了指床:“那些东西你自己收拾没关系吧。”
苇杭用最大限度的潇洒摊了摊手。
首饰们依然乖巧美丽,在床单的沟壑光影里,闪烁着微光。
阿秋下楼,在大堂准备打车的时候忽然改变了主意。
她知道五星级酒店的健身房都很早开放,包括它们的游泳池。而且凌晨五点多通过外卖软件买到一件泳衣也不是什么难事,这毕竟是北京。
她在大堂等待,不知道是那个素味蒙面但被她玩弄了珍贵珠宝的女人先到,还是她的泳衣先到。
苇杭刚把一切收拾妥当,吴惠就到房间了。吴惠看起来一脸疲惫,但依然笑容满面地望着他。
然后他们一起吃她叫的新荣记的早餐。三枚虾饺装在一个大大的盒子里,上面点缀的鱼子已经掉下来了。黄鱼面乳白的汤让他看着犯了恶心。
吴惠没吃几口,只是希望他多吃,他夹了一只虾饺。鱼子的咸味在嘴里蹦跶。
吴惠说等会儿自己要先泡个澡,要不要一起,苇杭说不要。
吴惠经过他,经过他的书桌和手提电脑,经过大床,经过保险柜,视线丝毫没有停留。
苇杭忽然又有了个坏主意,一个莫名其妙的恶作剧,一个玩笑,但这个玩笑只有他自己觉得好笑,其他人会觉得他有恶意。但最终他们会被他说服,他没有恶意。他也许只是想嘲笑自己。
阿秋换好了泳衣,极简的黑色泳衣和她的短发非常相配。她想起刚刚跟前台说出苇杭房间号码时她松弛的样子,冲着镜子里自己的黑眼圈笑了笑。她走出更衣室,进入泳池。
阿秋惊讶地发现,虽然泳池刚开,但除了她居然还有人,准确的说是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和他的游泳教练,还有应该是男孩的父亲,坐在泳池旁的椅子上,一直看手机。
她游啊游,经过男孩和教练,时不时看到岸上男孩父亲穿着拖鞋翘起的二郎腿。
游了三四个来回之后,她听到那个父亲用中文夹杂英文打电话,她忽然有了个坏主意。她以前经常这么干,从来不以为意,今天她生生把这个主意挤出来,好像经历过今夜的自己还想钻回原来那个从不在乎的自己的躯壳。
她故意引起注意,用水花很大的自由泳,用优美闲适的仰泳。
她裹紧毛巾,轻松地擦擦头发,坐到那个父亲旁边的椅子里,腿伸开,好像一只猫在伸展自己。
她能感觉到男人的目光投向自己,以前的每一次她都感觉到有一个透明的网在笼罩她,她要做的就是微微地抖动、挣脱,更漂亮骄傲地卖弄自己。
苇杭看到吴惠的身影从浴池中出来,往淋浴中移动,只有这五分钟,他知道。
水声很大,应该会掩盖住电子仪器的声音,掩盖不住也没关系。
为了行动的快速和便捷,苇杭脱掉了浴袍,他走到保险柜前,输入了吴惠的密码,同时按照提示重新设置了一个新的密码。他想了想,按下四个零,小小的冰冷的“密码已更改”嚣叫着。这一切不过用了两三分钟。他又起身,发现夜色已经退去,他的身影在玻璃上已经不太明显,悄悄融入北京的灰蒙蒙的晨光之中。
小男孩已经进更衣室了,教练也离开了,救生员在角落检查温水池。阿秋起身准备回女更衣室,男人果然叫住她,用靠不住的理由找她要微信或者其他联络方式。
阿秋笑一笑,也不说拒绝的话,只是笑一笑,然后几乎懒洋洋地走向女更衣室,仿佛她是一个友善的聋哑人。
街道   07:07 a.m
太阳还很无力,但北京的街道上已经有不少行人。上班族、学生,还有值夜班晨归的人。
昌平郊区的一个灰扑扑的小院子里,刚刚停下的出租车京BD58584打开了远光车灯,照亮了几个正在上学路上踢足球玩的男孩子。孩子们的影子在车灯的照射下乱晃,笑声高昂甚至有些刺耳。
再过十分钟,太阳出来了,车灯就该熄灭,孩子们就要上学,老赵就要回屋了,夜晚正式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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