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市浦东新区浦南医院疼痛科 高新跃
有一个关于30多前全麻发生“术中知晓”意外的故事，今天分享给各位读者。
那天我去病房做术后访视，一位来自农村的中年阿姨患者突然向我说道：“俺感觉大腿上有东西掐着，俺听见有电钻的滋滋声、有榔头的咣咣声，还有一些人走路说话的声音，俺清楚听到一个人喊着拿纱布，另外一个人喊着吸引器，还有人问报告出来了没有？俺好像听见麻醉医生说他干的好累...”
我还未张嘴说话，患者继续用带着神秘和无奈的语气，平静的说：“我想动一下脚，动不了；我想睁眼睛，睁不开；我想说话，喉咙里有东西堵着，就俺一个人孤零零的在黑暗里，伸手不见五指，俺摸不着东西南北，害怕死了，越想越害怕，也不知过了多久，当俺迷迷糊糊醒来，才知道手术已经做好。”
患者停顿一下，无助的眼神闪着泪光，期待着答案看向我，说：“是不是其他人麻醉后也是这个样子的？”
我的心里一紧，明白患者说的情况，头脑里闪出无数的词语，考虑如何在短暂的时间里，把这些词语组成文字，既能安抚患者情绪又不能引起投诉，因为在我毕业前，老师曾告诉我们，美国有因为“术中知晓”判罚麻醉医生的案例，这对于刚刚走出医学校门的我，该如何解释“术中知晓”这种意外情况呢？我不能确定、也不能乱说、随便用“意外”来搪塞患者，一时变得无语。
患者见我没说话，有点不好意思的望着我，随即带着大大咧咧的语气，急忙追问：“俺当时心里很清楚，什么都知道，什么都听见，就是不能说话，不知道后来怎么睡着了，也不知道后来怎么又醒了？”
我重新看向患者，眼前是一位朴实无华的农村妇女，瘦弱的双肩上顶着一张面黄肌瘦的脑袋，淳朴的面容下隐藏着伤口带来的痛苦表情。大部分农村人为了省钱，术后拒绝使用镇痛药，除非实在不能忍受时才用。我有点同情她，带着不沉稳的声音，赶紧解释道：“许多人麻醉后都会做梦，有美梦也有噩梦，你可能做噩梦了？”
“果然是噩梦！怎么做梦那么清楚，感觉那么真实呢？”患者失望的低下头颅，弱弱的说到：“他们也都说俺在做梦，不信俺的话。俺也说自己在做梦？可是——那情景怎么那么真实啊？”
“哎呀！你不用多想啦？麻醉后做梦的人太多啦，有些人做什么梦都能记得好几天，而且梦里的事情说得很详细。梦里人说话内容都是说别人的，不是说你的，你就安心养身体，过几天就能出院，这才是最重要！”这时，过来换药的护士带着无所谓的语气，轻描淡写般笑着对患者说。
我刚要张嘴，想解释这是发生术中知晓的意外情况时，护士急忙用眼神拦着我。
患者露出憨厚的表情，不好意思的说：“护士大姐，谢谢你啊！俺得赶紧出院，家里麦子要收了，蚕快要上山结茧子、3头猪要喂，还有2个小孩上学，俺不能老是这么躺着，俺得赶紧治好病回家，谢谢你们忙前忙后的！”
“没事儿的，你多想想高兴的事情，心情就会好起来的。”护士继续微笑劝道：“做梦都是正常的，都不是真的，你把病养好，比做什么都强！”
“谢谢大姐啊，不过昨天做手术的梦还在俺脑子里转呢？”患者露出疲惫的笑容，转头看着我说：“谢谢医生，俺以后不去想这个梦的事情了，给你们添麻烦啦。”
“那你好好休息吧！”我轻声告别患者，说：“刀口疼也别忍着，可以打止疼针，有什么需求可以打电话到麻醉科来。”
告别患者后，我感激的向护士说道：“谢谢你帮我解释啊！”
“不客气！这种情况，反正一个月就会碰到一两次，病人都说自己术中记得很清楚，人都麻醉没知觉了，那不就是在做梦吗？”护士停顿一下，随后笑着的说到：“我们跟病人解释麻醉后做梦，也不用解释那么专业，反正他们也就习以为常了！”
上面的故事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前是常常发生的，很多人不知道这样的事情其实是发生“术中知晓”的麻醉意外了，也并不知道它的具体含义及危害。当时的麻醉技术非常落后，大多以“半麻”为主，“全麻”比例非常低，尤其是在基层医院，更是没有条件实施全麻。即使一些有条件实施全麻的大医院，由于麻醉药品种类较少、麻醉监测和管理水平落后，麻醉效果往往不尽人意，出现麻醉意外和并发症的几率较大，比如术中知晓，就有一定的发生率。
术中知晓是指患者在全身麻醉过程中出现有意识的状态，并且在术后可以回忆起术中发生的与手术相关联的事情，可以引起患者严重的情感畸形，比如心理方面、健康方面的问题，常在麻醉较浅的情况下发生，那么有人会问麻醉药多用一点、麻醉深一点不就好了吗？其实不然，麻醉过深会对人体功能抑制过深，反而带来安全隐患和其他并发症。目前研究认为，深度麻醉可能与术后认知功能障碍和远期发病率、死亡率有关。因此，如何选择合适的对患者而言是最佳的麻醉深度，反映一个麻醉医师的管理水平，借助现代化仪器，实施精准麻醉可以大大降低术中知晓的发生率。
经过这么多年的医学发展，一些起效迅速、作用强、代谢快的麻醉药物不断在临床上推广应用，麻醉效果越来越好；随着监测麻醉深度的设备广泛使用和普及，以及精准麻醉理念的推广和实施，作为曾经常见的全麻并发症之一的“术中知晓”，已成为今天比较罕见的现象，患者舒适化就医体验越来越好，麻醉安全性和风险可控性得到极大提升，这也是我们伟大祖国实力强大的一个缩影吧！
学术文章、科普文章约稿：
麻醉MedicalGroup全国性学术、科普平台，文章可同步刊登在今日头条、腾讯新闻、百度以及人民日报等平台。总粉丝40万+，年阅读量一亿人次+。文章请发送至[email protected]或添加微信weitiegang999
继续阅读
阅读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