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林海东
去年五月，日本首相岸田文雄提出“不设前提条件与金正恩会谈”的设想，并在“首相亲自掌控”的层面推进。不管朝方承认与否，从双方目前释放出的信息看，去年以来，朝日有过多次接触，但双方立场相去甚远，尤其是在首脑会谈的议题上有较大分歧——日本希望通过会谈解决绑架、朝核等“悬而未决问题”，朝鲜则希望直接讨论邦交正常化。这一点，我在此前的多篇文章中有所提及。
作为金正恩的外交事务代表，金与正今年以来先后发表2·15、3·25谈话，从个人和官方两个角度，向日方开出会谈条件。朝方的基本条件是两个——绑架问题已解决，无需谈；朝核问题是主权，不能谈。在3·25谈话中，金与正更是要求岸田本人亲自就朝鲜立场表态。但正在岸田对金与正3·25谈话未置可否的时候，形势急转直下——因为日本内阁官方长官林芳正做出日方坚持既定立场的表态，金与正发表3·26谈话，掀了尚未摆好的谈判桌，表示朝鲜对“金岸会”不感兴趣，拒绝与日本接触。3月29日，朝鲜外务相崔善姬和驻华大使李龙男也做了相同表态。
这事儿似乎黄了，但其实没有那么简单。正如我此前所说，金与正的突然翻脸掀桌未必不是对日本强硬施压。但岸田有岸田的问题，金与正3·25谈话开出的条件，他实际上无法公开表态——
  • 其一，因为绑架问题是日本国民长期关注的事情，作为拉升低迷支持率的关键因素，岸田不可能公开接受朝方的“已解决”立场，甚至不会公开接受朝鲜“已解决”立场下的解决可能性。
  • 其二，因为朝核问题涉及日本国民的安保关切，即便知道这是朝日双方解决不了的事情，岸田也不可能公开表态不谈这个问题。
  • 其三，朝日关系与朝美、美日关系有重大关联性，在与美国协调立场、得到拜登首肯之前，岸田不可能跨越金箍棒画出的那个圈儿。
所以，岸田也好，林芳正也罢，目前只能在日本既有的“解决悬而未决问题”立场上说话。这是日本的局限性，也是日本的“暧昧”之所在；岸田没有金与正那样“直言不讳”的条件和自由。
表面上看，朝日双方现在已经没有接触，但其实不然。日前，岸田在访美前夕接受美媒专访（下图）时表示，为解决日朝之间的“悬而未决问题”，促进日朝关系的稳定，日方正在就“金岸会”与朝鲜方面进行高级别磋商。
“正在进行高级别磋商”这个说法，不仅与岸田及林芳正此前多次表达过的“某些事情因涉及谈判因素不能说”的表态相符，也直接否定了金与正与崔善姬此前所说的“拒绝接触”。那么，问题来了。朝日之间的接触是否仍在进行？岸田说有，金与正说没有，这就成了一个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罗生门”。
从朝方强硬施压的角度看，个人倾向于相信岸田的说法，因为“正在进行高级别磋商”的说法与朝方“拒绝接触”的表态其实并不矛盾。简单打个比方，日本正在不断敲门，而朝鲜听见了敲门声，也透过门上的猫眼看见了来者，但却装作屋里没人，因为还没看清来者手里拿的是枪还是玫瑰花。
朝鲜的“拒绝”基本抓住了岸田的痛处。痛处抓得越紧，呲牙咧嘴的对方越有可能求松手，这大致是金与正“先提条件后翻脸”的逻辑所在。也就是说，朝鲜本意是期望与日本改善关系的，只是尚未找到双方之间的那个平衡点。这个平衡点，其实就是以“邦交正常化”为朝日首脑会谈主题，也就是金与正3·26谈话中所说的日本有没有“改写历史、图谋地区和平与稳定、迈出新的朝日关系第一步的勇气”。虽然金与正说的是“日本没有”这种勇气，但这种否定性说法其实不过是试探岸田虚实的激将法。
一个大胆的想法是，金与正3·25、3·26两次谈话的转折，有可能预示着岸田所说的“高级别磋商”正在金与正与林芳正这个“双正”层面上进行。这更符合“首相亲自掌控”的日方操作方式，也更符合金正恩亲自掌管外交、金与正助兄总揽对外事务的朝鲜现实。
顺便提两点——
  • 其一，日美谋划重组防务以及在日部署中导，并不能影响朝日发展关系，因为这些事情的矛头所向并不在朝鲜身上，而是越过它的头顶，指向更远的地方。对这一点，朝鲜其实很清楚，也不是很在意。当然，拿不拿它说事儿，要看朝鲜是否需要。我想它会的，因为这可以给它发展中导提供一个很好的借口。
  • 其二，日本驻美大使山田重夫说“朝鲜尚未准备好在悬而未决问题上取得进展”，只不过是他4月8日在美国智库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CSIS）研讨会上公开发表的老生常谈。朝核问题不在朝鲜与日本讨论之列，那是朝美要谈的事情；“已解决”的绑架问题可以作为某种“礼物”送给岸田，让他用来拉升支持率，如果他已经做好与金正恩讨论邦交正常化的准备。这样看下来，没准备好的，其实是日本，而不是朝鲜。山田大使说朝鲜没准备好，是外交上的一种“兵不厌诈”，也未尝不是一种激将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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