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肖磊看世界

今天的闲聊主要跟大家探讨几个关于“过年”的有意思话题,供大家假日里打发闲暇时间。当然,纯属非专业讨论,请批评指正。
大家可能没有仔细思考过,就是中国的“过年”这种节日,无论是古代社会,还是现代社会,都是极其特殊的一种过节方式,没有明确的宗教仪式,也没有明确的标志性活动,天南地北统一而又不同,其多元和丰富,以及囊括的内容和形式千奇百怪、浩如烟海,甚至你在过年的时候,所做的任何创新型的祭祀或仪式,或各类期许性表达等,以及更多新学到的娱乐性活动(比如掼蛋),也包括创新了某种食物的吃法等等,跟“过年”之间都没有违和感,都自然而然的可以纳入到“过年”这个节日体系下。
相比来说,西方很多节日,比如复活节、万圣节、感恩节、圣诞节,甚至是情人节、母亲节、父亲节等等,都有着非常明确的解释和意义,以及非常具有针对性的表达,甚至还有相当明确的单一的饮食和特定仪式标志规范。
而中国的“过年”,已经把西方这些节日里面所有的历史和现实意义,以及几乎所有内容和表达都包括进去了。
对又平安度过了一个年份的感恩和期许,在中国“过年”的时候叫压岁,就像西方特别重视复活节一样,年年岁岁、岁岁年年,而谁又不是自己的神呢,谁又不是一次又一次的新生和复活呢。
过年的时候,还要祭祖、追思、放炮驱年兽等,其实西方的万圣节,之所以大家要穿得奇奇怪怪,也是因为在该节日的解释里面,当初也是为了驱赶幽灵和超自然的生物出现在人间,穿得越恐怖就越能吓走它们,而中国的烟花爆竹的发明,早了世界几千年,对年兽等超自然未知事物的驱逐传统进行了迭代,已经演变为一种观赏性极强的表演性表达,后来传到世界各地,西方借中国发明的火药搞出了大炮,开启了殖民。再比如母亲节、父亲节等所内涵的特定意义,中国人在“过年”的时候,本身就在通过“拜年”等充分的表达,这本身就是过年的最重要的一部分。
因此你会发现,中国人的“过年”,是一种极其特殊,但又完全可以嵌入到现代社会层面的一种过节形式,这种形式其内涵的丰富性和包容、再创新空间,以及巨大的平台化容纳能力,是世界上任何其他节日都无法比拟的。
这就好比说,中国的“过年”,是一个开放的、开源的全球性创作平台,可以极其具有包容性的承载各种情感、表达,同时呢,可以承载传统与现代,可以承载集体与个人,可以承载不同年龄和性别,可以承载不同工作和技艺,可以承载不同思念和祝愿,可以承载不同期许和信仰,可以承载不同娱乐和活动,至今,已经可以承载不同的文化、民族、肤色和国家等等。
那“过年”这种现象,还可以从什么样的角度扒开来看呢?
实际上“年”最重要的三个内涵分别是丰收、年岁周期、表达,这里依然很有意思。
我们先说丰收,农耕文明时代对农业生产的丰收期待是一件无论如何强调都不为过的事情,我们现在有了经济增长、工业产出、物价水平、就业状况等等新的衡量民众和国家发展的多维体系,但在农耕时代,大家的衡量标准是非常统一的,那就是是否在农业层面获得了丰收,最早的“年”字,就是上面一个“禾”,下面一个“人”。当然,游牧民族和渔猎民族定义的丰收跟农耕文明有所不同。因此说,“过年”这个节日,实际上最早来自农耕文明。
中国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历史节点,就是秦汉之变,很多人觉得秦汉之变,仅仅是从分封走向大一统,其实远远不止这些,秦汉之变,是中国从传统巫术和传统宗教等为主要认知和信仰体系,真正走向了更加世俗,以民众现实生产和生活为主导的体系,把“过年”等传统从古老祭祀、传统巫术宗教等主导层面拉出来的,正是秦汉之变。秦朝有了“秦岁首”,汉朝将其延续,“岁首”一词,至今存续。
在古代,实际新生儿的存活率并不高,一个人从生下来,如果能平安的活过一个年岁,那都是值得纪念的事,为什么孩子有“压岁钱”一说,实际上意味着,孩子又平安的走过了一个年岁,并借此驱赶未来一年的所有邪鬼等,是对生命的尊重和期许,也是人类最早的一种生命认知体系。
汉朝初期,经过秦末混乱和楚汉争霸,人口锐减、土地荒废众多,需要休养生息、繁衍人口,就专门做了很多“压胜钱”(压岁钱的前身),跟汉代五铢钱比较像,但是专门制作,上面刻有各种辟邪图案,实际上也是对人口问题的重视,希望孩子们平安长大、人丁兴旺。
关于“拜年”,实际上内涵也是非常丰富的,这里面最重要的一条主线是“感恩”、“感谢”等,同时表达的也是农耕文明时代人在天地间、社会关系网中的渺小和虔诚,是一种更理性的敬畏。
如果年龄稍微大一点的人,可能都知道,就是过去“过年”的时候,不仅仅是人跟人之间的“拜年”,还有什么天、地、祖先、财神、灶神、门神、山神、庙神等等,都是集中在这个时间段祭拜,以及养家禽的也是要给牛圈羊圈等贴个对联,给家畜一些平时吃不到的东西等;做生意的人,要给做生意的摊位或日常使用的器具烧香磕头,手艺人要把自己使用的工具拿出来祭拜等。
这就好比说,如果按照过去“过年”的风俗习惯,如今比如程序员,是可以拿几本对自己帮助很大的程序书籍,或某个具有职业意义的电脑键盘什么的,拿出来“祭拜”的。如果你是一个司机,你还可以对自己开的车进行“祭拜”,期许来年不要出毛病顺顺利利等等。
实际上这些东西,平时也可以想、可以做,但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最具有仪式感和心理层面的获得感(不信的话大家可以把这些活动弄到元旦去搞,是不是怪怪的),因为“过年”本身就是一种所创造出来的特定表达场景,时间跨度非常长(从腊八到元宵),足以满足各类活动需求,从而保证每个人都能“过年”,几乎占用了中国中北部地区整个农闲时节,是农耕文明时代最大的一个周期节点,把过去和未来、旧和新等进行了区分,再强大的巫术或传统宗教,甚至很多古代科学层面,都很难超越这种周期性分界点对人类认知体系的冲击。
没有什么力量能改变这种农耕周期的循环往复,这使得人们形成了越来越多的共识,就是“过年”这种时间周期节点,就是新和旧、过去和未来的分界点,如果在这个节点上进行感恩、期许、表达,就能获得新的不同,就可以把好的延续,不好的隔离在过去,最大可能的达到心中所愿,最大可能的覆盖到所有人,最大可能的囊括所有人的表达,这是任何传统巫术和宗教等不能比拟的,属于普遍性的最大人类活动共识。
其实大家去看我们的春晚,也是如此,这在西方逻辑体系下是很难理解的,为什么不是单纯的一个完整性舞台艺术或演唱会,或什么长的故事性表演,而是要把所有的艺术形式等都要放在一整个节目当中,各个方面都需要照顾到,尽可能地覆盖所有意愿和人群。如果思考一下中国的“过年”这个本身的历史平台体系,就能很好的理解。

当然,农耕时代大家并不知道地球还有更大的运行周期,有更值得人类敬畏的宇宙,太阳系本身还在不断的运动,月球不是单纯绕地球转,地球也不是单纯绕太阳转,春夏秋冬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太阳带着地球等,无时无刻都在以240公里每秒的速度绕着银河系中心狂奔,而且还不是在同一个平面轨道上狂奔,是沿着平面轴,在前进的过程中,同时做忽上忽下的曲线运动,由于这一大周期需要2.2亿年左右,需要经过银河系不同的地带和位置(银河系本身也在运动),有时候太阳带着地球等会进入到银河系的寒冷地带,地球上就会有冰河期,有时候会进入到相对较热或流动天体更复杂的地带,地球上就会有更极端的气候和现象,这也使得地球上相对应的周期内,都出现过不同的物种大灭绝,以及物种的大爆发,人类实际上就是最近一次寒武纪大爆发之后酝酿出来的。
中国古人经常用看星星来思考很多周期和事情,实际上如果从现代科学的角度,真正对地球和整个太阳系等,周期和时间的定位、判断等,是需要放在更多的天体运行条件下的,也就是需要不断的看星星的,这样才能知道太阳系和地球在整个银河系,以及在整个宇宙中的位置,从而更好的理解时间和四季变化等。当然,古代人并不知道这一点。
中国的“过年”,还承载着一种自我进化的生命力,从农耕文明到工业时代,中国的“过年”是不需要做任何刻意的“修改”和“发明”的,而西方很多节日就不得不做各种“修改”和“发明”,有一本书就是专门讲西方进入工业社会之后,很多时候人们无法适应,没有新的解释体系和传统节日,其诸多以宗教解释体系为主的传统节日对现代社会的适应性非常弱,就进行了“发明传统节日”,给很多传统节日赋予工业化和现代商业属性的解释和意义。
而中国的“过年”并不是这样的,就拿各种比赛和活动来说,在“过年”的时候,有的地方可以舞狮子,有的地方可以扭秧歌,有的地方可以划龙舟,有的地方可以打麻将,有的地方可以举办不同的娱乐和比赛等等,这些活动自然而然的就被“过年”给融合进去了,尤其是到了现在,你可以把任何现代化的东西装到“过年”这个体系下,包括体育比赛、联欢晚会、各种传统表演、节日消费活动、电影和旅行、沉思和祭拜等等。也就是大家无论如何选择过这个节日,都是符合“过年”这个体系的,这种包容性有着难以想象的适应和进化能力。
在西方,工业化的到来,人们很难适应工作时间的改变,因为工作和休闲完全被割裂了,也找不到工作之外的乐趣,于是就借助各种节日和假期,举行各种专门的比赛和娱乐活动,用各种活动来建立新的分层和社交,普通工人和中产阶级爱上了足球、篮球等,也就是所说的,越是向上的阶层,就越喜欢“小球”,但其实这并不是说这些运动有什么本质的区别,而是说进入工业时代之后,人们不知道如何建立新的同类社交,以及缔造新的阶层感和优越感体系,需要一种非常表象的,也就是一下子就能看出圈层的不同,那喜欢什么样的运动或娱乐就是一种很好的,一目了然的区分方法。
最后把这些体育娱乐和各类活动,非常尴尬的融入到了各种传统节日当中,比如在很多传统的宗教节日,举办各类体育娱乐活动等,实际上从宗教信仰等本身的角度,是无法做适应性解释的,圣诞节、复活节等,跟体育比赛和演唱会啥的有啥关系?甚至还有一些宗教在各类节日期间是明确禁止娱乐的,而越来越多的人类活动,只有用工业时代的“假期”才能解释。但如果是在中国的“过年”体系下,你就会发现,不管什么样的现代活动,都是可以完全顺其自然的融入“过年”氛围的,根本不会有解释和感受体系层面的隔阂,接受层面没有任何的困难,融入起来非常丝滑。
那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其实未来的世界,并不是一个仅仅依靠某些特殊性而存在的世界,前一阵我看到一个信息,就是阿根廷新当选的总统米莱,到以色列的访问,在犹太教的哭墙上痛哭流涕,可谓情深意切,我们不怀疑这种共情,但大家可以想想,如果某种仪式或节日,是需要人特殊的表达和付出,而不是自然的融入,那么维持这种特殊性的成本是非常高的,假设要跟以色列这样的国家和人民诚心交好,或表达共情,拉近关系的最重要方法之一是,到哭墙去哭一次,那不管别人如何,对于我个人来说,是永远接受不了的。
什么意思呢,如果再去看中国的“过年”,无论你是什么信仰、什么种族、什么国家和民族体系,中国的“过年”都没有任何特殊的成本和认知负担,你只要尽情的嗨和表达就是“过年”(不用怀疑),甚至只要你做你自己喜欢的事情,只要你感觉到了温暖和舒服,就是过年。没有任何的束缚和具体的仪式规范,你想更有针对性一些,那你写一个书法,剪个窗花、举手做个揖,喊一声恭喜发财,看一场春晚或春节档电影,听一次节日戏曲或演唱会,参加一场节日比赛,甚至打一场春节聚会麻将,穿一件红衣服,都可以是“过年”,没有人给“过年”下绝对性的定义。
也就是说,对于未来的世界,以及世界上大部分人来说,融入中国“过年”这种节日的成本是非常低的,而且每一个人都是有对“过年”的创造和表达自主权的,是具有更强生命力和可塑性的,如果你对“过年”的表达获得了大家的认可,甚至可能也会成为以后过年的一种流行习惯,然后被保留下来。其实中国“过年”里面的很多活动,也是逐渐在各朝各代的加工和创造中,不断丰富出来的,这就是“过年”的世界性和生命力所在。
因此,中国的“过年”,是最具有现代性意义的一种人类共享的节日,其丰富的内涵和宇宙般广阔的外延,并任由世界和每一个人挥毫泼墨的可塑性平台属性,足以承载未来所有的现代性和人类的演化。每一个人的每一个内心都是“年”,都值得尊重,在“过年”这样的节日里,是没有假借巫术、宗教和特定的排他性价值观束缚的,这才是属于世界的真正的自由主义之体现。
因此我个人觉得,“过年”这个用词,从长远来看,其丰富性和可扩展性,是要高于“春节”的,建议更多的使用“过年”(纯属个人瞎扯)。
以上纯属闲聊!
文/肖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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