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剧是描写一个伟大的人物或一件伟大的事情,可以不失败,而终至于不免失败,所以引起观众如许同情,深愿这人这事不是这样失败。悲剧总是对于人生的缺陷痛苦作同情的呼喊。”悲剧性人物可以唤起观众对其怜悯与同情,进而产生一种“意难平”的观影心理,一是观众会因为悲剧性人物遭遇的不幸感到不甘,进而产生同情,二是观众因为悲剧性人物的牺牲与放弃,进而产生敬畏之心。
近些年,我们常常看到观众对某一个喜爱的影视人物的评价为“破碎感”,观众因为这个人物在故事中的“战损”“破碎”“悲情”而产生怜悯之心。英国情感主义伦理学家亚当·斯密曾经在《道德情操论》(1759)中提出:人类的同情是道德的唯一基础,人性中不仅有自私自利的成分,也有同情或怜悯他人的情感,正是同情心使人做出利他、利社会的行为,即使关心他人福利并不能给自己带来好处,也会情不自禁地这样做。
这一观点,我国的孟子在道德起源论和人性论中也提道:人生来的本性中,就有善的因素。“人性之善也,犹水之就下也,人无有无善,水无有不下”。在孟子看来人性本身是善的,这是一种天生的本性,恻隐之心人人具有。因此,观众在人性上对他人的怜悯之心,为剧作者塑造一个被观众所认可、喜爱、同情与爱慕的人物,提供了很好的观影基础
2023年7月暑期档的电视剧《长相思》中的“相柳”这一人物在映入观众眼帘后,瞬间博得了观众对其的认同、喜爱和爱慕。但是单从这一人物的身份分析,相柳是一个“九头蛇妖”,是杀人如麻的大荒第一杀手,是辰荣叛军的军师,是一个从社会道德意义上,完全不被普世价值观所认可的角色,那么为什么,观众在看到这个人物以后,依然会对他产生同情与认可?由此可见,一个具有魅力的人物,在人物塑造上,不只是塑造他的外在身份,还要塑造他内心世界的“牺牲”与“破碎”,才能真正让这个人物走进观众的心里,得到观众的认可与喜爱。
弗洛伊德在《自我与本我》(1923年)中把人的人格结构分为“本我”“自我”“超我”,他认为:“本我”代表人的欲望,是人最为原始的、属满足本能冲动的欲望,如饥饿、生气、性欲等;“自我”负责处理现实世界的事情,自我从本我中逐渐分化出来的,位于人格结构的中间层,其作用主要是调节本我与超我间的矛盾。“超我”是良知或内在的道德判断,超我是从自我分化出来,道德化了的自我,处于人格的最高层。超我具有三个作用:一是抑制本我的冲动,二是对自我进行监控,三是追求完善的境界。因此,一个具有魅力的人物,首先是一个从“本我”“自我”“超我”三个维度建构健全的人物,其二才是在超我的塑造上,有灵魂深处拥有被观众所敬仰的价值观内核。
一、《长相思》中主人公的本我、自我与超我
从弗洛伊德的“本我”“自我”“超我”来分析长相思中的主人公小夭,小夭的本我是一个惧怕爱和被抛弃的女孩子,因为少时失去母亲,与家人走失,所以她天然地对这个世界缺少安全感。在小夭与相柳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小夭对自己的介绍是:我只是一个,无处可去、无人相依、无力自保的普通人。正是这样的本我,使得小夭看似惧怕爱和被抛弃,实际十分渴望被爱,得到爱。
如果说,自我是从本我中分化出来的,同时又受到外界社会的规训后形成的人格,那么小夭的自我则是她生来就是皓翎王姬,她的爱不能够毫无顾忌地释放,而是需要周全自己的身份与本我需求的爱是不是匹配,于是小夭爱上了三个都不能真正与自我身份匹配的爱人。
第一个是青梅竹马的玱玹,她知道玱玹迟早会成为王,也知道他必然会为了王位娶很多个女人。所以,尽管小夭对玱玹有少时青梅竹马的情意,但是她的自我依然在抑制本我,玱玹绝不是她真正可以成全本我爱欲的良人。
第二个是涂山家族的涂山璟,小夭对涂山璟有救命之恩,与涂山璟在相处中萌生爱意,但是小夭也知道涂山璟是涂山家族的继承人,他终有一日会为了涂山家族的兴盛去娶防风意映。小夭看到了自己对涂山璟本我的爱欲,必然会被涂山家族的社会压力所规训,因而小夭的自我也在不停地抑制自己对涂山璟的爱。尤其是当小夭看到防风意映怀了涂山璟的孩子后,小夭默默离开了。
第三个是身为辰荣残军军师的相柳,辰荣残军一直在等待时机反攻大荒,小夭爱上的相柳是一个敌方的军师。无论小夭的本我爱欲如何爱相柳,都需要用自己王姬的身份来规训自我。小夭和相柳都知道,他们之间的爱意只能隐藏心底,因为迟早有一天,他们会在战场上兵戈相向。
由此可见,《长相思》的剧作者在小夭身上建置了本我:爱欲,自我:不匹配的爱人,接下来,就是小夭的超我,也是解决这个人物是否能够被观众认同和喜爱的关键。一个拥有超我的人物是有道德感和牺牲的人物,一个有牺牲的人物,就会唤起观众对其的怜悯之心。
纵观全剧,小夭在面对本我爱欲与自我遇到了不匹配的爱人之间的冲突后,并没有做出在爱与社会身份之间的自我牺牲与选择。小夭的超我要么可以为了爱,放弃自我身份,选择牺牲地位,引导真爱至上的价值观,要么可以选择自我身份,放弃爱,牺牲爱人,引导名利至上的大女主力量的价值观。但是很可惜,因为剧作者笔下的小夭面对爱情与自我身份之间的矛盾,总是犹犹豫豫,使得这个人物没有真正的超我牺牲,也就不可能有所谓的“破碎感”而让观众所敬畏与喜爱,毕竟一个没有信仰和道德上觉醒的人物,是没有超我的,也就没有真正的人格魅力。
所谓的超我牺牲,是人物为了自己所坚守的价值观做出主动的牺牲与放弃,而不是被动的接受放弃,如小夭看到防风意映怀孕,离开涂山璟是在大势所趋下被动的离开,而非主动的牺牲。主动的牺牲往往是人物在两种欲望之下权衡后做出的主动取舍,是人物在故事中最痛苦的时刻,也是人物身上在精神内核彰显价值观时的高光时刻,很可惜,小夭这个人物在剧作者笔下没能够得到这样的塑造。
二、《长相思》中男性人物的本我、自我与超我
《长相思》中围绕着小夭有三条重要的情感线索上的男性人物,他们分别是:玱玹、涂山璟和相柳。当然,也许有人会说还有丰隆,其实丰隆这个人物在剧作上并未与小夭产生真正的情感链接,他们之间也没有真正的感情线的发展脉络,因此,不能把丰隆这个人物看作是主线人物,只能看作是推动情节的支线人物。
从玱玹这个人物的塑造来看,玱玹的本我是对小夭的爱,他跟小夭青梅竹马,立誓要护小夭一世周全。然而玱玹不是一个普通身份的男子,他是黄帝的孙子,社会对他自我规训是,只要他不能成为大荒的王,他就随时有生命危险。但是,如果玱玹要成为大荒的王,就必须娶助力自己登上王位的其他氏族女子,而不是小夭。于是,玱玹的本我(对小夭的爱)与自我(为了权力地位娶不爱女子的境遇)之间产生了矛盾。剧中,我们看到玱玹为了登上王位,娶了一个又一个自己不爱的女子,放弃了心爱的小夭。由此可见,玱玹的超我是牺牲爱情,选择权力至上,这种牺牲的背后有无奈,有意难平,也有人生的遗憾
涂山璟因为小夭救了他,而爱上了小夭,这是涂山璟本我对爱的欲望。但是涂山璟也不是一个想爱谁就可以跟谁在一起的男子,他的背后是涂山家族,涂山璟对整个家族有继承的责任和守护的义务。为了家族的兴盛,涂山璟不得不受到社会对他的自我规训,去娶自己并不爱的防风意映。因此,我们看到,涂山璟在本我(爱情)与自我(家族责任)之间选择了后者,他的超我在道德与责任的指引下,牺牲了与小夭的爱情,最终还是娶了防风意映
相柳从在清水镇遇到小夭后,就发现以“文小六”身份活着的小夭不是男人,是个女人,对小夭产生了情愫。当相柳发现小夭真正的身份是皓翎王姬时,相柳的自我与本我才真正冲突起来。相柳明白,自己是辰荣残军的军师,迟早要与大荒一战,要与小夭的家人兵戈相向。于是相柳也陷入了本我(爱情)与自我(叛军军师身份与责任)之间的两难抉择。所以,在相柳教小夭射箭的时候,他才会不经意地问小夭,愿不愿意跟他一起走,天涯海角四处流浪。但是当相柳问出口后,他便又作儿戏打消了这个念头,可见他在小夭的爱情与自己身份之间的挣扎,甚至有想过想要通过离开来解决这个问题,或者是逃避。当相柳挣扎过后,他选择了自己的职责,放下了对小夭的爱。因此,相柳的超我是牺牲了爱情,选择了自己军师的职责
纵观《长相思》中围绕女主人公小夭搭建的三个男性人物,他们各自都曾经在本我的爱欲与自我的身份与责任之间产生冲突,但是最终都是放下了爱情,选择了社会身份与责任,用这种对爱情的牺牲完成了从本我到超我的升华。因此,跟前面所论述的小夭的本我、自我、超我三个维度的设计相比,这三个男性人物在人物塑造上更为饱满,在人格层次的搭建上更为健全。
其实,从剧作维度来看,弱化主人公的超我塑造,强化主人公周围人物的超我塑造,并不是一种明智的写作思路,这样的设计,很容易让盟友人物喧宾夺主,而弱化了主人公的魅力塑造,对塑造主人公的魅力值和牺牲感都是有风险的。这也就是为什么,小夭这个女性人物在《长相思》这个故事里,并没有在价值观取舍上的高光时刻,而让观众的心理预期并未得到真正的满足。
三、《长相思》中相柳超我牺牲背后再揭秘
为什么同样都是放弃爱情选择自我的身份与责任的三个男性人物,相柳这个人物更容易被观众所“意难平”,而玱玹和涂山璟的牺牲,却没有唤起观众对这两个人物的怜悯?这源于剧作者对相柳这个人物超我牺牲背后的“初衷”设计。
表面看来,相柳确实是选择了自己的责任放弃了爱情,但是在相柳牺牲之前,他担心小夭无处可去,偷偷在清水镇为小夭准备了一处住所,让小夭可以在这里远离世间的纷争;他担心小夭无人相依,物色了涂山璟这个爱小夭的情敌,嘱咐涂山璟一定好好照顾小夭;他担心小夭无力自保,教会小夭射箭,让小夭不再被他人欺负。相柳看似做了一个对爱情舍弃的超我选择,但是却默默为了本我的爱欲做了很多事情,于是在战场上的牺牲,也变成了一种对爱人的成全。
英国情感主义伦理学家亚当·斯密曾经在《道德情操论》中指出:在道德评价上,他反对以效果功利作为判断善恶的标准,主张应该以良心,也即同情心为依据。一切行为凡出于良心的,就是道德的,反之就是不道德的。由此可见,相柳看似选择身份与责任的结果,并不真正代表他在价值观选择中的初衷,从行动背后的初衷来看,相柳的初衷是以离开小夭,而完成对小夭爱意的最终成全,他不想因为自己的存在而连累小夭,尽管结果是放弃了爱情,但是初衷却是对爱的选择。所以,相柳的超我塑造表面看是选择社会身份放弃爱情,实则还是真爱至上。
相比之下,玱玹和涂山璟这两个人物价值观抉择背后的初衷就是社会责任和身份,剧作者丝毫没有从初衷上塑造他们对小夭的爱,因而使得这两个人物与相柳相比,没有真爱至上的超我价值观。
对于看爱情剧的观众而言,观众更希望看到一个人物在价值观的选择引导的是真爱至上,纵观全剧,小夭在本我上有真爱至上的本能欲望,但是却缺少超我为爱牺牲的价值观升华;玱玹和涂山璟在本我爱情与自我身份责任之间放弃了真爱至上,从超我上很难得到爱情剧观众的情感认同;只有相柳这个人物,在价值观取舍的时候,选择了真爱至上,这是一种利他的价值观的超我升华,毋庸置疑,相柳这个人物会得到观众更多的喜爱。
四、结语
对于一个剧作者而言,在塑造人物的时候,需要从每个人物的本我、自我、超我三个维度进行塑造,才能使得这个人物的人格层次足够健全。一个只有本我和自我的人物是冲突和矛盾的,如果没有超我的牺牲与抉择,这个人物将缺失真正的精神内核与魅力。
不同的题材会有不同的观众道德审美预期,例如英雄叙事的题材的故事,观众更希望看到一个可以为了英雄主义牺牲七情六欲的人物,这更符合观众对英雄人物的道德预期。一个女性叙事题材故事,观众更希望看到女性人物可以为了女性觉醒牺牲其他的一切,来完成对女性独立与自我意识觉醒的价值观传达。而像《长相思》这类型的爱情叙事故事,观众从选择看着一个故事的开始,就已经进入了一个固定的对爱情至上的价值观预期,观众希望看到剧中的人物无论面对爱情与其他任何一种价值观之间的矛盾,都希望人物可以冲破一切,选择真爱至上。例如,梁山伯和祝英台的为爱牺牲生命,《泰坦尼克号》中杰克和罗斯为爱选择彼此的孤注一掷,以及《长相思》中相柳,为爱隐忍选择默默离开,成全爱人的爱情至上。
因此,想要写好一个爱情叙事的故事,首先得在人物身上完成人物在本我爱情与自我社会规训之间的矛盾建构,然后才是让人物在这种矛盾下,做出牺牲,成全爱情,才能真正获得观众对这个人物的精神内核的认可、喜爱和敬畏之心。与此同时,一个有牺牲的人物,更能唤起观众对这个人物的怜悯之心,这也就是观众对具有“破碎感”人物喜爱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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