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满头灰白卷发、戴着眼镜,温文尔雅的希腊厨师缓缓走到桌前,他双手端着一个苇编托盘,苔麸制作的薄饼平铺在托盘内的铁盘上,盘中放着黑色陶罐,刚出锅的牛肉在罐中散发着香气,狭小的罐体显然无法安放这样的热度,急于释放热量的牛肉与陶罐做着斗争,发出“滋滋滋”的声响,那被各种酱油浸润的牛肉好像随时会跳将出来,蹦到盘底的薄饼之上。
我已经十六年没有吃过英吉拉了。当我意识到十六这个数字时,不由地感到震惊,慨叹时光飞逝,如穿杨之箭,带走了每一分每一秒。
十六年前,开启了人生第一次驻外。在东非高原上,度过了人生中第一个未曾回家的春节。那一晚,我们决定在亚的斯亚贝巴的夜晚横冲直撞。那是我第一次吃到英吉拉这道堪称埃塞俄比亚的国菜的食物。苔麸做成的薄饼像极了一团蘸上了浆糊的毛巾,一口下去,酸得直叫人肠胃翻腾。从此,我虽身在埃塞,却再也没有尝过这种不可思议的食物。
十六年后的除夕,突发奇想,想尝尝埃塞的味道,或者说,记忆的味道。没想到,爱琴海边的城市居然真有这东非风味的餐厅。出了地铁站,在雅典鱼龙混杂的维多利亚区按图索骥,辗转腾挪。昏黄的路灯,寥落的行人,满墙的涂鸦,安全形势严峻的街区让人望而却步。
好在藏在小巷中的餐厅并不难找,推开门,好像回到了十六年前的那个夜晚。空气中混杂着东非那片土地上奇异香料的香气、铿锵激昂的阿姆哈拉语音乐和东正教极简风格的宗教人物画像,营造出一股极纯正的埃塞俄比亚气息。
我惊异于餐厅的厨师竟然是希腊人,因为在我的意识中,纯正的饮食一定要本国人烹制。正如在国外评价一家中餐馆,最低的起点就是中国厨师一样。倘若厨师不是中国人,则万万不会得到中国食客的信赖。
好在第一口牛肉入口,就彻底打消了我的疑虑。那牛肉混合了各种异域风情的香料,浓郁的辛香直击人的味蕾和灵魂。苔麸饼似乎经过本地化改良,不似在埃塞本土那般酸酵,正好契合了我的口味。
于是,我在希腊的第一个除夕夜,就这样在雅典的一家埃塞餐馆,和一桌希腊人、一桌非洲人一起度过。不知再过十六年后,是否还能记起这个月明云淡、吹拂着爱琴海冬末春初微风的除夕夜。

在希腊给朋友们拜年!祝朋友们新春快乐、康健安泰、万事顺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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