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记 录 生 活 的 1000 种 方 式 · 

 2024.2

vol21 | FZ
回老家过年，厌烦男人，理解男人。
我其实并不是讨厌所有男人，我人生的前二十年非常喜欢和男生打球，爬楼，玩游戏。但我讨厌霸权和凝视，讨厌没有边界感的冒犯骚扰，讨厌传统文化下既得利益者一副理所当然享受他人付出的样子，讨厌见不得他人比自己强而贬低对方的人，因为这些事在我狭隘的眼界里常常是男性所为，所以心胸更狭隘的我嘴上便挂着厌男二字。
不过近来发现北上广江浙的男性（不一定是本地人）接触起来多数是彬彬有礼，不讨厌，有些还很有趣。我在上海社交的时候我的精神状态相对比较快乐活泼。
这次过年回家见到一些亲戚朋友，看到被传统文化浸染的男性，心里便泛起难受，死去的记忆被唤醒，厌男的情绪又涌了上来。
比如老婆身体很不好，全年无休做家务活，在大家劝女人休息的时候，退休的老公说家务活做起来又不累，偏偏自己不做。比如家庭经济和孩子养育都是女人主导又操持，兼顾做家务做饭，而男人什么也不做只是不挑食就被周围人夸奖。比如出轨后浪子回头的男人被大家夸懂得回家就是好男人。比如女儿和妻子的能力超过他的掌控范围，就找弱点攻击打压的男人。比如约女生喝酒和朋友说一会想灌醉她发生关系的男人。比如不想照顾小孩又希望多子多孙尽享天伦之乐的男人。这些仅仅是我回来过春节看到的一部分视角， 我总是觉得福建女性真的太好了，把很多男人宠坏了。
这次回家最初的心情是比较期待的，因为去年第一次一整年没回家，所以这次回家多了一些说不清的情愫。其中包含对家乡旧景旧友的想念，满足父母的期待，幻想自己能平和地做一回孝女。
到站回家的路上我在手机风景壁纸上加上了三行字“一年就见一次，要充满爱，什么都能忍。”希望以此来提醒自己控制情绪，love and peace。

姐姐照例来接我，回家的路上天空美极了，经典的福州蓝，橙紫色的晚霞。到家见到母慈父笑，子的心情也很好。
爸爸的朋友协妻子来吃晚饭，不懂为何讲闽东话的大人总是扯着嗓子，声音很凶很聒噪。很多外地人听福州人说话总以为他们在吵架。男人进门看到我和姐姐，知道我是妹妹后说怎么姐姐看起来更年轻？这句话在我成长过程中听了好多遍，早几年我会自卑，现在已经完全免疫了。说完他一副刚反应过来的样子说自己夸一个得罪一个，我给他台阶说我没事我很自信，你夸我姐我也高兴。饭桌上男人又说了一遍。接着吹嘘自己的收入和家庭。说到他开车不用导航，几个红路灯都知道，爸爸接过话头说他是路痴，很多路开过了也得导航。家人应付着陪他说话，他想把话抛给我接，我没再对他说过一句话。
晚饭后爸妈领我住今年刚交房的新房子（这年头能交房属于上帝保佑，但外出打工两年赚的都没有房价跌的多），父母为了能让我在春节期间住上新房，年前赶工装修。
在去的路上爸爸让我开车，他人工导航，我们配合默契，顺利到达新家。爸爸先走进屋子，妈妈悄悄在我耳边说无论看到什么你都得夸爸爸，感谢爸爸。我答应说好。
新房是极简的现代风，爸爸指出一些他精心安排的细节和我说就怕我不满意，尽量选最好的给我。我满脸笑容地说非常满意，谢谢爸爸。
新房和我在上海租的31平老破小比起来有云泥之别，但我一整年就住一个春节假期，想想属于出差旅行住到总统套房的待遇。妈妈指着摆满茶几的过年坚果水果零食，说特地给我买了我爱吃的。又拉我进厨房，分别拉开冰箱的保鲜层和冷冻层和我说这里都装了些什么，让我饿了就煮来吃。
夜里他们走了，我在甲醛味还没散尽的房子里睡觉，我看着我从来都不爱吃的青枣以及我不想客厅有的电视。我知道他们想用这套温柔乡把我留在福州，早在交房之前妈妈就几次问过我房子好了你要不要回福州？我都回答不要。
除夕夜，爸妈安排了暖房的年夜饭，妈妈买菜做饭，饭桌上的事她都有安排，从我记事起我们家的年夜饭就是同款食材和味道，这么多年都没有变过。十四个大人小孩在屋子里很热闹也很嘈杂，分贝极高极吵，不停歇地嗡嗡嗡嗡。他们对我说明年要十五人，我很厌烦，但是忍住没表现出来。房子暖了，我的情绪也燥了。饭后姐姐抢着把碗筷收拾好，没有给我洗碗的机会。这个晚上我什么也没做，但是觉得精疲力尽。
第二天在姐姐家吃过饭后爸妈想去新房，爸爸让我开车，路上他问我识路了吗？我知道了他的意图，我说不认识。我大概是遗传了他的路痴基因。开到分叉路口，他由着我开不指路，我不知道该往哪儿走，我没有开口问他，而是脚上慢速开车，手上快速打开导航，他听到导航播报的声音，开始笑，说我怎么走过了还不识路？我开始毛躁，我以为曾经原生家庭的问题我已经痊愈了，我可以平静和淡定。离开他们身边我确实不太发过脾气。但他和妈妈偏偏总能轻易戳到我的爆炸区。我问他为什么你也路痴却要我能认路，他开始生气说我这都记不住。我和他说你做不到的事为什么要要求你女儿做到？我们来回说了几句，停下来。我们都忍着气，红灯的时候我说为什么你从小都喜欢打击我的自信心，总说我又笨又丑又矮什么都不会？这时他解开车门锁，我说你下车要扣分了，他头也不回打开门在马路中间出走。他走的时候把车钥匙也带走了，我们停不了车。妈妈给他打电话，他站在冷风中等我们去接他。我把车开到新家楼下，他们开走回家。
接着这个春节我们没再说话，妈妈喊我去家里吃鸭露，在家里他只经过我，但不看我，他也没有再来我家。
今年春节福州变得火爆，我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城市变成网红旅游城市，我想去玩的地方挤满了人，自己都玩不了。在街上听到最多的除了听到福州话就是上海话。朋友圈里好多上海的朋友来福州，问我福州吃什么？我问一个朋友觉得福州怎么样？她说景点不错人很多，节奏慢，感觉福州人厌工。我笑着说她高情商。高情商：厌工；低情商：服务不好，态度差。她笑着说是没什么服务精神。
家人都知道我今晚要回上海明天上班，我打车去高铁的时候我拿着行李敲了等在一旁的司机的窗户，说麻烦帮我把行李放车上。司机没说话，直接把车开走了。我迷惑又凌乱地站在路边吹着冷风等平台重新安排车子，新司机来了之后我也让他帮我拿行李上车，他很不情愿地下车，抱怨了几句扛到了后备箱。我不懂为什么，我在其他一到八线城市没遇到过。下车的时候我担心他不帮忙，我用很轻的声音对他说我身体很虚弱麻烦帮我拿行李，他说身体不舒服是吗？他变得很积极，帮我把行李拿下来，嘱咐我东西拿好路上小心。这个瞬间我突然理解了男人。
下车后我看了一眼车票，才发现我买的车票是明天，上班时间是后天。得知“假期被延长”，开心地转身回家。回福州后就没闲过，像上班一样的过春节，精神和身体都累。一直想应该一个人在屋子看书写字，但是没时间，现在阴差阳错得到了一个人一整天的清净，这个错误犯得真开心。
最后附上鸭露的小文：
回家最想念的一口鲜不是海鲜的鲜，而是鸭露的鲜。鸭露很冷门很少外地人听过，甚至有些福州人也不知道是什么，以为类似鱼露，其实完全不同。
鸭露是用一只全番鸭在压力和热气刺激下分解蛋白质，在不加一滴水的情况下逼出的肉汁。鲜味来自肉汁，脂质加热产生甜味，成就鲜甜。全番鸭是舶来的鸭子品种，“状似鸭，大于鹅”。但是挑选也有讲究，妈妈回老家喝喜酒向农村自家养番鸭的人买来一只重达13斤的全番鸭。单说可能不懂它的厉害，但做个对比你就知道了，市面上鸭子一般3-5斤，8斤已经是很大的鸭子了。大部分全番鸭很难超过10斤。
鸭露鲜为人知是因为一般只在家里做，福州有一些打着鸭露粉干的店其鸭露也被稀释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这样好的味道除了自家以外我只在在上海的linglong吃到，当时尝到这口鲜味眼睛都亮了，一问果然是用的鸭露。主厨Jason也是在福建尝到后用在他的菜里。
以前觉得妈妈做饭都是粗茶淡饭，带她出去吃饭她总说又不干净又贵价，她都会做。以前觉得她扫兴，现在才知道她确实厉害，味蕾也很敏感，一吃就知道东西好不好。
吃鸭露只要配一碗白米饭，一份农村亲戚自己种的青菜，清炒即可。鸭露有点油，把浮在汤上的鸭油浇在米饭上，拌一拌米饭都香，配清甜的青菜，我边喝边笑边摇头砸嘴，笑是被满足，摇头是这口喝完得想一年，咂嘴是贪心尽量让味道放大。
为了再多喝一碗，我和妈妈说给我装一碗我要拍照，她看我喝，用手在肚子上摆弄用方言和我说不能喝太多，会撞。大概是太补了不能一次喝吃太多。她的语言有时候也很有趣也很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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