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1月26日,第18届鹿特丹电影节开幕。
这届电影节的开幕片,是一部名叫《风的故事》的纪录片,导演是素有“飞翔的荷兰人”之称的世界纪录电影大师尤里斯·伊文思。放映开始前,伊文思在荷兰女王贝娅特丽克丝陪同下入场,现场观众为之雷动。
这是继《四万万人民》和《愚公移山》之后,伊文思又一部关于中国的纪录片。在这部超现实主义纪录影片里,伊文思以梦境和玄学作为表达心理真实的方式,借助他心目多种中国传统的文化符号,比如美猴王、后羿射日、嫦娥奔月、太白醉酒和兵马俑等,对自己几十年的艺术生涯,作了总结式的表述。
放映结束后,观众再次狂热地喝彩、鼓掌。半年之后,伊文思去世,《风的故事》也成了老爷子的封镜之作。
《风的故事》传入中国时,国内正盛行的是“纪实主义纪录片”。它的美学风格是追求真实和客观,试图通过对社会现象、人物和场景的拿捏,向观众传达真实的生活体验。只不过,它不太能调动摄像文本的艺术性,尤其是更加灵动的诗性的表达。
而《风的故事》的传入,让人们见识到纪录片也可以有超现实主义表达的可能性。这震撼了一批影视学者和从业人,其中就包括从汉语言文学毕业、刚进入到纪录片领域的孙红云。用她的话说,这部片的创造性和思想性,让我认识到纪录片的魅力,也让我坚信了我要走纪录片这个方向。”
《风的故事》海报
此后多年,孙红云一直在纪录片里耕耘。既在北京电影学院这样的高等学府里授业解惑,也会身体力行地带着团队,践行自己理念中的纪录片美学。
于2023年入围莫斯科国际电影节纪录片竞赛单元、获得“俄罗斯纪录电影电视协会大奖”,并被评委称夸赞为“纪录电影艺术的交响曲”的《在少林》,就是带有这种美学理念的纪录片。
《在少林》海报
在少林

POST WAVE FILM

之前接受采访,记者问到为什么要拍一部以少林为对象的纪录片的时候,孙红云说跟她自身的经历有关。据她说,有一段时间自己的内心特别挣扎。为排遣郁结,她就跑到凤凰山的龙泉寺去做义工,想在这里找到一种疗愈。
因为丰富的拍摄纪录片的经验,让她有了特别擅长聊天和融入环境的能力。在那段时间,她结识了不少僧人,其中有一个相聊甚欢的法师,是一位清华热力学博士毕业的高材生。
这时她意识到,原来一些人出家,并不一定是因为避世或解困而逃到庙里的,还有可能是因为“他一定是对自己内心的诉求,高过对现实生活的追求。
《在少林》剧照
但这也让孙红云更加好奇。她有一个特别要好的闺蜜,因为对现实的失望,居然在她女儿6岁的时候,出家了。这件事对孙红云触动特别大,她总是忍不住在想:“如果庙里再让她失望,她还能往哪里逃?”
这份“人能不能在寺庙里找到内心平静并终结痛苦”的好奇,也就成了孙红云拍摄《在少林》的源起。
通过熟人介绍,孙红云带着摄制组到少林寺拍摄。
源自少林寺官方平台
但是拍摄第一年的素材,基本都废掉了。在反思这个问题时,孙红云意识到,每个人都可以在少林寺找到自己的创作灵感和表现方式。因为少林寺的空间非常开阔,包含了许多可表达的符号,塔林、寺庙、古建筑和古壁画、嵩山景观等,都给纪录片的拍摄提供了许多可能性。
恰好也是这太多的可能性,限制了孙红云从精神层面进入到“真正的少林寺”。那时候少林寺有太多的官方活动,孙红云笑着说:“那时候全国在那少林寺拍摄的人太多了,乌泱乌泱的,打个比方,少林寺有一只鸟下蛋,就得有100个镜头怼在那里!”
这让孙红云不得不停下来,好好思考到底应该怎么拍,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应该停掉这个项目。
《在少林》海报
挣扎很长一段时间后,某个下着雨的早晨,孙红云看到树上有一只小鸟破壳而出,蛋壳就掉在她的脚边。她为这个新生惊喜不已:“这么糟糕的天气,阻挡不了一个美好生命的诞生,我这点挫折算不上什么!”
孙红云不得不再次寻找选题的角度。在她的经验里,纪录片的选题一定要讲究策略,一是选题本身能否拓展延展出来有趣的故事,二是选题基本上决定了影片很多的走向。
她重新审视少林寺,意识到这里有新旧两重文化沉淀。
一方面,联合国把它列为世界文化遗产,它是一个有丰富文化内涵的地方——这是它承载的现代和古代文化对接的这部分;另一方面,这个古老名刹里也有不少现代武僧,他们修炼武功的传统,已经从冷兵器时代跨越到现在这个时代了。
《在少林》剧照
现代世界还需要绝世武功吗?这个对撞很大的差异,让孙云感到兴奋。因为“面对一个差异非常大的对象的时候,你会更容易产生很多的思考,这能够刺激到你去找出新的思考点。我们为什么对日常的生活感到疲惫?就是因为我们对一切太熟悉了,我们已经很难找出思考的点。”
顺着这个思路,孙红云发现了其他对撞很大的差异,比如习武的僧人,其实还要坐禅。在孙红云看来:“坐禅其实是枯燥的,可看性不够,没有冲突;练武的时候,人是刚性的。我想探究少林寺的僧,如何处理最刚性的练武,和让人内心宁静的修禅?”
思路打开后,孙红云的拍摄也就顺利起来,于是就有了现在的《在少林》。它以平实的视角观察了几位少林僧侣、塞尔维亚年轻女人类学家在少林寺的生活及心路历程。和普通人一样,他们有一日的功课,有岁月变化中对情感的困惑,以及对未来的憧憬。
世俗与内心

POST WAVE FILM

与我们惯常认知的社会性纪录片不同,《在少林》既没有直击社会矛盾,也没有对某种人文景观进行发微,更没有把镜头对准少林寺的绝世武功。“大家的拍摄都在继续塑造少林寺的神话,什么绝世武功之类的,我恰恰最不想拍就是这一部分”,孙红云如是说。
《在少林》是通过舒缓的视听感受,比如少林寺的四季景致,早晚习武、劳作麦收、师父与弟子的山中交谈,僧人与野生小动物的相处等细节,引领观众沉浸式地体验生活在“少林”的日子。
“我影片中的几个武僧,其实是有些硬功夫的,徒手碎砖等等。但我还是坚持聚焦于个体,他们首先是人,功夫和僧侣对他们意味着什么?给他们带来什么,又约束了他们什么?”孙红云要做的,就是对这些问题刨根问底,然后在自然诗性的状态里呈现出来。
影片里有一个还没受戒的小沙弥,跟摄制组的小伙子蛮熟,对尘世就充满了向往,总是幻想恋爱的滋味。据孙红云讲,有一次他帮摄制组拿设备,就一起下了山,太晚留宿在县城。在一个自助餐厅,有个女服务员和他搭讪,俩人就互加了微信。吃完饭他们去K歌,小沙弥给女孩点了杯果汁,女孩却非要喝啤酒。为增进了解,小沙弥问那女孩,家里有几个兄妹,他们学习好不好,搞得那女孩一头问号。晚上那女孩不想走,就疯狂给小沙弥发信息,可把他吓坏了,不停地问摄制组的人“现在的女孩怎么这样?”第二天一大早就跑回到庙里去了。
还有一个白须武僧,他在镜头前讲了这样一个故事。黄檗禅师(唐代佛教高僧)得道以后,母亲因为想他天天哭,结果给眼睛哭瞎了。因为儿子右脚有一个凸出的痣,她就天天在村口,给路过的僧人洗脚,希望能用洗脚的方式遇见儿子。黄檗禅师路过村口时,听说了这件事。想了很久后,他也去让母亲洗脚——只不过是让母亲给他洗了两遍左脚。洗完之后,黄檗禅师什么话都没有说,就离开了。
这次口述,让孙红云觉得:“从老僧口里说出的以前得道高僧的故事,借以说出,其实每一代僧人在修行的路上,面对的障碍都是一样的。
《在少林》入围了边锋国际纪录片节(Doc Edge)的竞赛单元,旧金山国际电影节(SFIFF)的长片竞赛单元,以及受邀第22届“人与环境”国际电影节(BIFF)为开幕影片。该片于2023年入围莫斯科国际电影节纪录片竞赛单元,获“俄罗斯纪录电影电视协会大奖”,评委称该片为“纪录电影艺术的交响曲”。
为帮助更多有志于纪录片的同好,我们特意邀请到北京电影学院副教授、电影专业博士后,同时也是知名的纪录片导演孙红云,开设了名为《纪录与叙事》的课程。
在《纪录与叙事》的课程里,孙红云老师会分8节,逐一解读围绕在纪录片上的一系列技术性问题,诸如怎样筛选对象、如何做好访谈、纪录片分为多少叙事类型,以及生成型人工智能(GAI),会在未来的纪录片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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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你对纪录片感兴趣,这门课你就不会白来!
作者丨毛头
所见即所想。

排版丨知识饼干
责任编辑丨Tony
「注:本文部分图片来源于豆瓣及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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