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看了一些关于移民的书，包括Hua Xu的作品，还有最近的一本越南裔阮清越的《双面人》。它们的共同点是总在“身份”（identity)的问题上纠结。这可能是移民的一个共同的困境。 
在这个话题上，用什么比喻，直接影响思考的方向。过去，人们说移民社会是“大熔炉”，熔炉熔炉，一进去就融化了，失去了本来面目。后来又有人提出，其实更应该是色拉柜台，你喜欢吃什么点什么。我看移民社会也就是海底捞自助火锅，菜你自己选，大家在一起烫着吃。 
不过也不能说没有适应的过程。中文词汇里常使用“融入主流”这个说法，这是很有误导性的。例如，你去问当地人自己，他们也未必知道“主流”到底是什么，主流在哪里？主流之所以是主流，是因为有“支流”的存在，可是如果一个社会到处都是小小的支流，那么主流其实是不存在的。既然都不存在，谈什么融入？主流只是一个人造概念，并无实际的支撑。
可是环境变了，人会不会变？这是一个哲学问题，也可能是一个诡辩的问题。《晏子春秋》记载，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即所谓南橘北枳。这可能只是晏子对于自己国人在他国偷窃的诡辩，不一定符合科学事实。但是古人荒诞说法还很多，除了橘踰淮而爲枳之外，还有说雀入水而爲蛤的，哪有鸟雀到了水里成为蛤蟆的？ 
“融入”这个概念，在英文里有不同表述，咬文嚼字起来颇有意思。例如相关的词语包括： 
Acculturation，有人译为涵化，是指个人或群体在接触另一种文化时，所发生的文化学习和适应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个体会学习新的文化价值观、信仰、行为方式和语言等，并逐渐融入新的文化群体。不过涵化也应该是双向的过程，既包括接受新文化，也包括保留原有文化，甚至可以是推广原文化。在涵化的过程中，个体会经历一系列的心理变化，包括文化认同的困惑、焦虑和最终的适应。这个词的核心是culture, 也就是增强对双方文化的了解。这个过程我觉得是必要的，你可以不参与，但是可以知道，了解，以免因为误解产生各种冲突。 
第二个词语是Acclimation，也就是调整、适应。其核心是climate (气候）。Acclimation 指的是生理上对新环境的适应，通常指生物体对环境变化的生理调节过程，例如对温度、湿度、光照等环境因素的适应。例如，一个人从寒冷的北方搬到炎热的南方，需要经过一段时间的 acclimation 才能适应当地的气候。很多时候人只是微调而已，而这些微调对人的影响也挺大的。例如我一开始到美国，经常在脑海里把美元换成人民币，把英里换算成公里，现在呆久了，听到摄氏多少度我反而要换算成华氏度才能理解。近日，我把手机的区域改成中国，结果地图自动调整成公里和米，我居然判断失误，拐错了路口。 
第三个词语是 assimilation，这可能才是归化、“融入”。顾名思义，这就是让人如何变得“similar”, 就是指文化上的融合，通常指少数群体融入多数群体的过程，包括语言、文化、价值观等方面的融合。例如，移民到美国的华人需要经过一段时间的 assimilation 才能“融入”美国社会。上面说的“融入主流”，可能说的就是这个。刚进入一个新环境，人们为了不冒出来，吸引不必要的注意，可能这种归化更为容易一些。有时候不了解当地风俗习惯，一下子鸡立鹤群，也挺别扭的。 
可是后来我翻过一本书《地之国》，这是一部移民文学。作者是荷兰、爱尔兰后裔的人在纽约。他感慨：纽约没人把你当外人。我渐渐发现，整个美国都这样，由于周围大部分都是外人，你就没有必要老把自己当外人，也不要时刻想着当地人大部分怎样，自己必须如何。大部分美国人看橄榄球，如果你碰巧喜欢，但看无妨，可从中找不到乐趣，索性就不要看了。还有，倘若你能卓尔不群，鹤立鸡群，你干嘛要融入主流呢，也就是说：Why fit in when you can stand out?
即便平平凡凡，好不容易跑到新地方，没有人认识你，也没有人在乎你，你干嘛都没人管，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自己，也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自己，当初最烦的人情关系、交往应酬一一消失，简直大隐于市，实在求之不得，谁想融入主流谁有病，自找二茬苦吃。
你就是个先天性的怪人吧，在熟人社会是很难做的，是会被人指指戳戳的，换到一个新环境说不定就可以，没有人在乎。这种状况是最让人自由的。我在Facebook上表达了类似的概念，引起了不少朋友的共鸣:People going to a new country (or perhaps a region or city) sometimes go through a process called "assimilation." It is a process of changing to match your surroundings. I tried when I first started, but after several years, I think I had an epiphany: You know what? It's fine to be an oddball here. Nobody cares. Everybody else is one too. When you don't need to prove yourself or impress anyone, you are free.： 
我又看了一眼Assimilation, 发现中间还有一个SIM, 也就是SIM卡的SIM. 有时候换个新环境，或许更需要的刚需”融入”，是换个SIM卡，别的都随他！ 
这其实是一个流动社会共同的问题。不仅适用于从一个国家到另外一个国家，也包括从农村到城市，从北方到南方，从小城市到大城市，从广东到上海，等等。这些都一样是背井离乡，你的“融入”体验如何呢？
继续阅读
阅读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