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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烨:我们其实需要无数个陈行甲,才能把这条路走得更好,所以最重要的是您破的圈不是一个人的事情,那就会牵扯到我今天要问您的第三个问题:公益有很多种,为什么您会选择大病救助的路线往下走,这跟您过去在贫困县工作的经历有关系吗?
陈行甲:那有绝对的关系。我在贫困县见到过太多因病致贫的社会难题,在政府拼尽全力去护佑他们周全的情况下,我想去试着从社会领域做一个补充。但是我也知道政府的边界限制,还要考虑公平性,再说我们国家毕竟太大了,你能想象一个母亲护住14亿孩子的周全吗?那是很难的,都有厚此薄彼,所以在那么一个大家庭里,大家的互助会特别重要,在中间为弱势者建立社会支持系统,我就觉得特别重要。如果说我过去在基层多年工作的经历,有什么是我自己回望起来觉得比较值得自豪的,我觉得我在这一点上面是抓住了的,我作为这个地方的一把手,成为大家的主心骨和依靠,我是拼尽了全力做了一件事情,用感性的话来描述,我给了大家安全感和希望感。
安全感是我要让大家知道,我是一个有底线的人,我的心始终和你们在一起,我永远会站在你们这一边,我永远会为你们说话,我永远会看到你们的苦难,哪怕我的能力还不够,但我会看到你们,哪怕现在我已经什么东西都不能给你了,我还可以拥抱你,给我服务的这些人一种安全感和希望感,在这一点上我可能做得并不多,但是这个方向是我一直坚守的。
说到这里我突然就有感悟了,生命的意义是什么?任何一个生物它生下来就注定要死,只是时间或长或短而已,既然出生都是奔向死亡,那么这个过程还有意义吗?这个过程有意义在哪里?意义在于你还有希望,期望感是生命的意义,你有更好的生活,更好的状态,更好的景致,还有更好的人生境界在等着你,人活着要吃饭,但人活着不是为了吃饭,你为了什么,那就是你生命的意义,我觉得是为了希望。
尹烨:陈老师用他的感悟讲出了一个很重要的生命的意义,生命不仅仅要看长度,还要看它的广度、深度、丰富度、多样性,每个人都是向死而生的,而不是生来为死。生命最了不起的是什么?生命通过代际传播突破了死亡。人类又为什么升华了?因为人类在血脉传递的时候,又多了一个文脉,您的书实际上是文脉,可以超越千年。
只要有文化、有文明,就会有文脉,这种文脉并非只传给了您周边的人,其实还有很多的普世价值,这种善良感会传递给所有人。
陈行甲:它留给了后人,甚至穿越千年。《别离歌》这三个字你知道谁写的吗?其实我的爱人是书法家。在出第一本书时,我们就想过,用我爱人的题字写书名,但是最后提议说,我们在字帖里去找一个人的字,在千年以前,跟你同一天生日的那个人,他出生于1037年元月8日——苏轼。
我的生日是1971年元月8日,他长我整整934岁,我爱人就说,她看林语堂版本《苏东坡传》的时候,在第一章就产生深深的共情,因为苏东坡的妻子王弗的那句话。王弗的一生很短,她一生都活在一种纠结中,面对自己心爱的丈夫,不知道应该因为他大无畏的精神而去敬重他,还是因为害怕他被人加害而去劝阻他。
我的爱人就说,她看到王弗的那句话时就深深地共情了,我们去找苏东坡的字,所以“别离歌”这三个字都是苏东坡的字。用你刚才说的话说,我们除了生命的一个命脉以外,我们还有一个文脉,文字是不死的,文明是不死的,精神是不死的,它会让我们的生命延伸。
尹烨:刚才陈老师讲了苏东坡,再往前还有(公元)701年的李白也没死,屈原死了吗?那是你们楚国的“老乡”。
陈行甲:我的家乡离屈原的家乡只有30公里,我是湖北省兴山县人,但是我其实又是湖北省秭归县人,因为兴山和秭归过去是一个县,所以屈原和王昭君都是我那个县的人。
尹烨:因为兴山县就是属于宜昌的,宜昌在过去叫夷陵。就是“水至此为夷,山至此而陵”。
陈行甲:峡尽天开朝日出,山平水阔大城浮。李白的“渡远荆门外,来从楚国游。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
尹烨:所以有机会一定要去宜昌看一看,那个地方还是很美的,而且应该说它是各种文化的交融点,很多伟大的人都从那出来了。比如说我经常会拿屈原举例,用开玩笑的话讲,他给中国的中年男人留了一个端午节。屈原投汨罗江这件事,实际是一种文脉,是一种以非常决绝的方式给后世留下了楷模和榜样。
刚才您讲到了嫂夫人是个书法家,其实我一直到前几年再读李清照的词的时候,特别喜欢的就是她那句: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过了江东,可能就没有这个英雄了,所以有的时候,这种气节是非常关键的,而为什么说屈原也没走?屈平辞赋悬日月,楚王台榭空山丘。功名富贵若长在,汉水亦应西北流。所以有时候我开玩笑说,大家都知道屈子,可楚王是谁,大家却记不住。
也许过了多少年以后,我们会忘掉您“陈书记”的身份,但我们能记住公益人陈行甲,这件事情必然以一种文脉的方式,为我们未来的民族去刻一个坐标、点一盏灯、传一束光。这件事情是我觉得您给这个社会带来的特别温暖的力量。
陈行甲:说到这个,我愿意分享一个此时此刻的感悟。我们做公益慈善,要为我们自己的生命去找到意义,那个意义在哪里?
我突然就有一种福至心灵的感觉。人的生命的话分两种,一种是物质意义上的生命,也就是有形意义上的生命。我们靠吃饭、健身,生病靠吃药去延续生命的状态,去得以前进、得以维持,最后可能无奈地、平静地或被迫地离开,这是一种物质上的生命,还有另外一种精神上的生命
精神上的生命靠什么?我此刻很深刻地洞察了那两个字的意思——“记得”。精神上生命的意义靠“记得”。从这个角度来说,苏东坡是不死的,李白是不死的,屈原是不死的,这些都是千古伟人,但能够不死的千古伟人又有多少个?穿越历史、穿越千年,也只有这几个,总数是很少的。我们是凡人,我们是普通人,我们凭什么被记得?除了我们的子孙、我们至亲的人,在我们离开人世之后还会纪念我们、悼念我们,除此之外,还有人记得你吗?有。这就是公益慈善人和普通人都要去做慈善的意义,那是一种“需要”。我们人生成长过程中记得的人和事其实不那么多,但在关键点上、在你最难的时候、在你最需要的时候,出现的那个人、做的那件事,它会深刻地留在你的生命中。就像我的上一本书——《读书,带我去山外边的海》,我会深刻地记得我的残疾人老师叫张永国,小学三年级时,他在乡村学校很破败的黑板上写下“山那边是海”,这几个字对我生命的照亮的意义。在那一时刻,张永国老师永远刻在了我的生命中。只要我陈行甲还在人世间,张永国他就还在。
我们做公益慈善,帮助了300多个癌症患儿;帮助了163个因新冠疫情而牺牲的那些英雄的孩子和他们的家庭;帮助了黔东南许多山村留守儿童,组织梦想行动夏令营;我们的知更鸟公益项目,帮助了许多陷入精神困惑的孩子们,让他们重新快乐起来,去飞翔。
在这些过程中,我们会在很多孩子的成长记忆里画一个小钩。那个小钩的意思是什么?就是那个孩子回想起他生命中度过的那段艰难的时光之后,他会记得我,记得很多我们这样的公益伙伴做的事。在那一刻,我们不仅被记得,我们还是被非常温暖地记得。从那个意义来说,我们被阅读的人记得,生命的长度就被拉伸得更长。
尹烨:几年前有一部电影叫《寻梦环游记》,说的就是陈老师刚才讲的这样一个故事。一个人会死两次,第一次是物质上的肉体离开,但是被遗忘了才叫真正的死亡。
陈行甲:世界上最后一个记得他的人离开,他就真正死亡了。
尹烨:墨西哥有一个节日叫亡灵节,他们希望能够把这一生当中对我很重要的人用一种方式持久地怀念。有点像我们今天的端午节,也会划龙舟、包粽子来纪念屈原。人类基本的神性就是“相信相信的力量”,希望就是一种相信。在这个过程中,这种公益的力量就是可以穿越时空的。因为它会带动大家向善,而只要让大家觉得明天会更好,我相信他们就会更加珍视当下。因为看得见希望。在众生始终在“求果报”的时候,菩萨在意的是发心,发什么心?如果发为大家行大善的一颗心,我觉得就是“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因为善有善报。老实人偶尔被欺负,但大概率还是善有善报。我从去年到现在遇到了与我几个深度对谈的人,去年有一个人叫蔡磊。
去年见到他的时候,我感到他身上有一种光。我当时称他“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因为他先“下地狱”了。今天他又为攻克渐冻症捐了一个亿。所以怎么说中国就没有希望了?怎么觉得中国就没有真的敢去破圈、敢去引领这个世界前行的人?
陈行甲:我们希望蔡磊老师能感受到力量。
尹烨:其实这就是生命的意义,生命的意义不是说出来的,生命的觉知是悟出来的。如果说去年蔡磊的故事让我看到了“地藏王菩萨”,您讲的故事让我看到了“观世音菩萨”,救苦救难,大慈大悲。菩萨不是一尊佛像、不是一个神祇,更不是庙里的泥胎,它代表了一种精神。当你开始有这种发心的时候,就已经接近那个“道”了。
我希望今天的关于生命意义的对话能让大家感受到我们是在彼此守护着。您跟宇辉同行有一段很经典的关于电影《1917》的话:即使在一战期间,生命的最后也有人守护着。从人类的迁徙史来讲,有一个特别有意思的数据:从非洲走出来,但凡搭着伴走的,后代的存活率都极高,因为他们可以彼此守护。想走得快,就请一个人;想走得远,就请互相守护。
陈老师的《别离歌》,其实就是告诉大家,我们要对世界释放善意。若我自己能够很好与自己相处,我也要去维护周围爱的环境。当下的中国太需要这样温暖的力量了。它不是简单的鸡汤,它是您把骨头熬成的汤,来给大家品其中的味道。我相信“没有一个冬天不会过去”,春天总会到来,周期一定会穿越,我们要给20年后的世界留些什么?我们并不是要求20年后的人们记住您的名字,或者记住我是谁,我是希望让他们知道,我们还有这样一批人。中国人总是被他们其中最勇敢的人保护得很好,这是基辛格讲的。
陈行甲:这些话让我感触颇深。我的大学室友肖立,他为我三本书写序或写跋,现在在美国做精算师,我们几十年的友谊一直没有中断,而且还与日俱增。他是在大城市出生长大的,而我是山区农村长大的,最后我们成了一生的挚友。当年对于我的“转身”,他最开始一直是劝阻我的。
他根据对我的了解来详细计算我的未来。他说无论从哪一个模型出发,这都是风险极大、不确定性极大的,而收益很模糊。但最后我仍然做出了转身的决定。肖立有一句话,我觉得他在激励我。他说:“行甲,你走这条路走不走得成我们另说,但是有你这样的人在,可能是未来后辈们回望我们这个时代能得到的慰藉。”
尹烨:这是一种文脉的力量。其实已经不能用成功和失败来评价您的意义了。这一步走出去就是意义,它是意义本身。从这个角度来讲,其实就没有失败,甚至我也不觉得有成功,而是它就是意义,你践行了你想要的意义。人就活那么几个瞬间,你这一路走来就只有意义,并无成功和失败,你始终在做自己。我用一个词来描述:你是“幸福”的。
陈行甲:我前几天跟冯仑总聊天的时候,冯仑总就说:我很喜欢你的状态,我觉得你活出了一种“喜悦感”。
你说我是幸福的,我觉得自己真的活出了一点喜悦感,那种很平和、很宁静、很丰富、没有任何羞耻的、满意的“幸福感”。
尹烨:在物理世界里叫“真实”,在心理学上叫“达观”,在吉利话里叫“平安喜乐”。实际上我们特别希望所有人勇敢做自己。您在《别离歌》里面写“心想事会成”,有什么具体的案例吗?
陈行甲:“心想事会成”,《别离歌》中一个最神奇的例子这个例子稍微有点玄学,但是我不是故弄玄虚。三年前,我们有个叫做“梦想行动”的夏令营,每年夏天把贵州黔东南的山村的孩子带到深圳大海边看大海。2020年疫情暴发之后,孩子不能跨区域流动,不能来了。我说,我的项目不能停。孩子不能来怎么办?我把大海的气息打包,我带着科学家、史学家、音乐人、《人民日报》社会版的主编……带着这样一些人,到山村的留守儿童中间。之前我们在深圳的大海边举行开学典礼来开课;而现在我们在贵州黔东南区的山林边、小河边,幕天席地给孩子们开课。这还没到我说的神奇之处。我说的那个神奇之处在哪里?
我们的梦想课堂三年前的第一课,请的是《人民日报》社会版的主编李智勇,他是《人民日报》的级别不低的干部,又是个大才子,同时他还有非常好的口才。他跟着方清平学过,在《人民日报》每一年年终晚会的时候,他都会穿着长布衫上去说单口相声。他给山村孩子们讲梦想课堂的第一课。但是七月份的贵州非常热,那一天早上七点,骄阳似火,但各种物料、各种设备、各种场域我们都准备好了,就在山林边、小河边一个草地上,孩子们席地而坐,我们来讲第一课的。原定课程在9:30开始,但我们担心在这样毒辣的太阳下讲一个半小时,孩子们会顶不住。这时候神奇的事情出现了。9:20开始,太阳好像不那么毒了。9:30我们课堂正式开始的时候,原本万里无云的天空出现了一片云彩,把太阳遮住了。等到李智勇酣畅淋漓地讲完了那一堂课,过了一会儿之后,太阳又出来了。
那一次是绝对的神奇经历。大家不要觉得我在装神弄鬼,因为这是很真实的故事,有很多人可以为我作证。但是在那一瞬间,我心中充满了莫大的喜悦感。
尹烨:人类因为此,我们就产生了一种“天、地、人”的和谐感。人定“顺”天,而不是人定“胜”天。从概率上讲,这样的事情可以发生。但如果做好事多了,概率就大。这样就会感召更多的人,我们的故事就有了。
陈行甲:我很喜欢《牧羊少年奇幻之旅》那本书里面的一句话:当你在做一件对的事情的时候,你会感觉全宇宙都在帮你。
尹烨:一个人如果想做对的事情,全世界都会为你让路,就是这种感觉。
我们这几年的脑科学慢慢验证了脑磁的存在,不是脑电,我们之间是有脑磁的,平时测不出脑磁的原因是地磁太强,地磁比脑磁高4个数量级。当隔离地磁以后,做零磁空间,就可以用磁力计来检测大家的脑磁。在不同的脑波下所产生的磁场,整体的能量和波形都是不一样的。它可以被调整、被感知。陈老师的气场强,某种程度上讲应该是您的磁场强。
陈行甲:这可以用来解释人和人之间的那种心有灵犀、一见钟情的感觉吗?
尹烨:尽管我们还没有到那一步,但实际上很多生物都有神奇的属性,比如说鸟是没有地图的,但候鸟可以飞15,000公里再回去。它不迷路,它能找回去。甚至其中的80%还能找回原来的伴侣。也有搞错的,但是很多的鸟都还能再找回去。我没有忽悠你。因为不是所有的鸟都能这样,但是有好多鸟是可以这样的。
其实生命当中有特别多美好的事情。今天以我们已知的物理、化学、数学可能很难去把这个事情说清楚。薛定谔,他当时写《生命是什么》写了一句话:当下的物理和化学不能解释此刻的生命,但不意味着物理和化学不能解释生命。我们的认知还是有限的,接受自然的未知性和不确定性,探索自然的宏伟,感受人类的其实卑微;了解造化的神奇,就会认知众生的平等,我们可能就会产生超脱生死的达观,就会有悲天悯人的共情,就会因为看到天地而感受到自己的渺小,就会有人定顺天,就会在这个过程中顺天应人,做很多好事。我们不就是这样子的吗?
陈行甲:确实,当一个人见过了天地,见过了众生,更好地见到自己的时候,那种卑微感和渺小感,事实上放大了自己的世界。自己渺小了,世界就大了。
尹烨:见天地,悟众生,爱自己。我一般会讲见天地,爱众生,悟自己,但是在您这,一定是要最后变成悟自己、爱自己。要让自己有爱。自己要成为一个有爱的人,才能爱别人。两只知了可以在相隔几公里之远的情况下,靠着一个信息素分子相遇,因为它们要交配。信息素叫“费洛蒙”,对应着我们的内激素“荷尔蒙”。所以昆虫都有这个本事。人类有非常多脑科学的现象,其实不能很好地用当下的科技去解释,但是我们都会明白一点:不仅仅是“心想事会成”,经常做好事,你就会发光。
今天屏幕前无数的人讲,陈老师您的面相越来越好了,越来越有“佛相”了,这是因为你每天都在笑。你的微表情就是要带给别人快乐的。你看到了这些苦难,你希望他们能在苦难中看到希望,所以传递出来的气场,会潜移默化地使您腹有诗书气自华。当你大爱这个世界的时候,这个世界就会回报一样的反射,这也是生命的一部分。
陈行甲:当我和服务伙伴,我们带着希望之光去靠近他们、去拥抱他们的时候,他们会回报你很坚定地拥抱,他们会带回你那种希望的感觉。
所以《别离歌》中有写到小莹,写到扎西,他们回馈给我的生命的力量是非常旺盛的。
尹烨:它会带来一种“心流”的状态。如果我们用一点点的激素原理去解释,拥抱您的时候,这种释放的爱意在很多时候是催产素,它会让大家产生沟通和交流。
很多“社牛”的人催产素分泌都比较高,喜欢去拥抱。拥抱还会给您带来多巴胺,因为在这个过程中,你知道你做的事情是被人认可的。最重要的是产生了内啡肽,因为你所求的事情做到了,这是一种自己的回报,我们的大脑天然就会给自己奖励。它是有奖励回路的。
陈行甲:我第一次见一个人把这些感性的事情说得这么理性,还说得这么美好。
尹烨:反过来讲您这样学数学的人能够在今天做到这样“极致的理性”——就是感性,这倒是我第一次遇到的。因为看起来那是一个特别小概率的事情,但你都做了。排除了一切不可能的事情,剩下唯一的就是真相,这个真相是什么?就是您一直在做自己,一直在奖励自己,一直在非常认真地对待自己的内心,而且把这种能量感染到身边所有的人。我觉得这是您能够把这件事情做到这个高度的根本所在。您在做一件对您来说已经和生命融合在一起的事情。对您来说这不是工作,甚至都不是事业,这就是您的生命的本身。
陈行甲:讲到这,我来呼应一下你刚才讲的这一点。一直做自己,大家会觉得很难,因为做自己可能会违背一些世俗的眼光,而他的成功就会因此变成一个小概率事件。
我讲一个具体的场景。我当年当开发区主任的时候,我去招商引资,而内地招商引资其实很难。招商局局长很有挫败感,他跟我说:我接待的这些企业家,我觉得他们多半是忽悠人的,多半是骗子,多半不靠谱,只有少数几个是靠谱的。但是就算是不靠谱的,我还必须全力以赴地接待他。在这中间我感觉好难受,而事实上招商引资的成功率又很低。我说,这件事情我们内地各方面都不占优,人家凭什么来投资?我们除了政策的优势,也许可能还有一些硬件的优势,除此之外,我们仅有的优势是我们服务的优势,是我们真诚的心理状态的优势。
所以说,无论你对对方的初步印象如何,一定要保持始终如一的状态去对待他。你要坚持,只要接待的10个人中间有1个人是真企业家,并且在你这里投资了,那么你就成功了。他说如果10个中1个都没有呢?我说那就20个,20个人中间可能会有1个。他说如果20个中间还没有呢?我说那就100个,100个人中间如果还没有1个人投资,那算我输了,但就要有这样一种心态。
所以我投身公益慈善以后也是这样,我从来不开口找任何人讨钱,但只要有任何人愿意听我对项目的讲述,我的讲述都烂熟于心,因为所有东西都是我写的。我保证无论面对的是大老总,还是前台接待的小姑娘,我会以同样的状态去对待任何人。我其实就在想,10个中间,可能有1个会真的被我打动。我当年那么教育招商局长,我现在这么来告诫我自己,我也把这条经验分享给我的伙伴们。
这中间有一个数学原理。当你一直坚持的时候,你随便接待一个人,如果他比较靠谱,又有实力,会直接来投资或者捐款,这件事情发生的概率顶多20%,80%的情况下你的精力是白费的。就是说,当你做一件事成功的可能性只有20%,这件事情还值得做吗?
但如果这样的事保持同样的状态做10次呢?0.8的10次方是多少?如果你把0.8再乘一个10、12、13次方,乘以13次方的时候,大概数字会变成0.05以下。这就是说,原来80%会失败的事情,你保持同样的状态连续做,到第12次、第13次之后,它已经是95%会成功的了。
但是这个问题的关键点在于,要讲求整个数学逻辑的底层的统一性。你要告诉自己的内心:你真的没有分别心。你没有区分对方的身份,只要他愿意听。你要确保自己处于同样的状态之下,这个实验才有价值,它才具备数学意义上的样本实验意义。
尹烨:这就是真随机群体,我们在医学统计学里面叫孟德尔群体,意思是完全无偏见地进行统计
这个案例其实很有意思,并且陈老师刚才又讲出了一个生命当中最重要的事情:无分别心。“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规律对谁都一样,对人也一样,对花、对草、对老鼠、对好人、对坏人,物理定律都是一样的。有人可以违法,但没有人可以违反物理定律。从这个意义上讲,无差别心、无分别心,就会使得我们在同一环境下产生各种各样的生存竞争。它带来的结果是多样性,因为大家各自找到了各自的生态位。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每个物种的生存竞争,会使生态更加丰盛和茂盛。蜜蜂采花却使花更繁盛,前提是公平。
今天的中国就缺这种公平的环境。我们不喜欢潜规则,我们喜欢明规则。人人都讲规则,这个社会就会越来越好。而如果大家嘴里面都讲着所谓的道德、道理,而不讲规则,结果一定是“好话说尽,坏事做绝”。这种无分别心的最大的优点就在于:它让所有人都机会均等。结果不会均等,但是机会均等就会让人产生希望。
陈行甲:我认为我和恒晖的公益伙伴们值得跟大家分享的经验是什么?我们真的在努力往无分别心的方向走。无分别心有三个层面:第一个层面,就是我的服务的对象和伙伴,一定没有救助难易程度和性价比高低之分。就是像阿亮这样极致困难的,我们也坚决不放弃;像扎西,也许他本身的家庭已经放弃了,但是我们不能放弃。这种无分别心出于在生命尊严面前的平等,我和我的团队对此达成了高度的共识,我们绝对不挑,绝对不放弃任何一个人。这就是无分别心。
我再举一个例子,在我的试验田范围内,不管范围多大、人口如何,在此地域范围内,我对所有的儿童白血病是兜底治疗的。在这个基础上,我再建数据库,在患者、医生、药物这三个角度找方法。
关于兜底治疗,最开始出现了一种讨论。有许多人提出:再穷的地方也有富人,如果无差别救助,会不会可能救助了比较富裕、无需救助的人?如果完全无分别心,会不会违背公益的伦理,救了不该救的人?但我坚持完全无区分。无区分的一个基本逻辑是:这已经是一个深度贫困地区或者深度贫困省,因此在这个地方救助富人的概率本身就不大。
第二个逻辑是:疾病的发病率其实也就在十万分四到十万分之六之间,在整体的量并不大的情况下,我愿意多救助少数富人家的孩子,也不愿意因剔除这几个而让所有穷人家庭向我证明他们的贫穷。
但是后来出现了非常温暖的事。我们在370万人口的广东河源、在590万人口的青海,在全国许许多多的地方,包括救助武汉抗疫牺牲英雄的家属时候,真的有许多条件较好的家庭婉拒了我们的救助。这对于我来说,是莫大的正反馈。当我做到无分别心时,社会给予我极大的正反馈,所以我面对我的对象,能做到无分别心;我面对各种捐助人,也能做到无分别心。七年来我接受的捐赠超过了2亿元人民币,这个数字不小了,我凭借一己之力,从无到有。我当然会对大额捐赠的企业家朋友非常尊敬、感激。他们选择信任我,选择通过我把这些爱心和力量传递下去。前天我有一个企业家朋友纪念满40岁生日向我捐了40万元,他之前也一直在给我们持续捐赠,有很多这样比较大额的。但是小额的,每个月给我捐10块钱的,在我这儿享受的尊敬是一模一样的,我每个月10号雷打不动地给他发我的工作报告,向他报告我的工作、我的事情、我的计划。
尹烨:您可以解释一下“月捐人”,因为其实我相信我们都不是需要靠直播去挣钱改善个人生活的人,但是我觉得这种善意的传递是要讲清楚的。
陈行甲:“月捐人”是个什么计划呢?首先非常欢迎大家关注我们的深圳市恒晖公益基金会,只要您关注深圳市恒晖公益基金会公众号,点进去您就能看到这个计划的相关信息。这个计划不以筹钱为目的,而以筹人为目的。即使一个月捐10元,我们也非常欢迎;而即使你是亿万富翁,每个月最多也只能捐500元。我们要把这个空间给予更多的社会大众共同参与。“月捐人”计划就是为公众利益服务的事业。
尹烨:公益不是一个人做很多,而是每个人做一点。
陈行甲:公益不是少数人的全力以赴,而是多数人的力所能及。其实我们是在做公益倡导,另一个大平台把我们当成模板、范本。我们做得很好,反馈很及时、很规范,每一分钱大家都会知道是怎么用的。
其实我想讲的是,捐钱多少无爱心之分,爱心在我这儿没有分别。迄今为止,我收到过的最让我感动的一笔捐赠,来自鄂西南深山区一个县的普通家庭。丈夫是一个县属企业的工会干部,妻子是县医院的护士,他们有两个孩子,一个孩子在读大学,另一个孩子在读中学。前几年,我有一次出差回来,就听说我们收到一笔30万的捐赠,是从一个山区县农村的账户上打过来的。我马上就打电话过去,了解到对方是个普通家庭,我就说,非常感谢您的爱心帮助,但这个钱我不收,因为我知道,这笔钱对您家庭的价值,在县里可以买一套100平米的房子,你家里的钱并不多, 捐3万或者3000元我们都非常感激。这是我第一次要劝退一笔捐赠。
他们两口子就说,陈老师你不要想多了,我们一家人都信佛,我们一家人都有一个共识,你就是“活着的菩萨”,我们愿意把钱给你,请你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我当时有点说不出话来,我就说,我能为您做什么?他说您在您的诗集《读书,带我去山外边的海》签上名字,给我的儿子和女儿分别送一本吧。我又问,能不能把您的故事讲出来?他说,不,陈老师,我们就是通过这种方式,来完成我和我爱人的修行。
他讲到这个地方,我就完全被一种巨大的力量温暖到、支撑到,我这一生都要带着他们的力量、希望以及对社会美好的期许。他们认为我做的事情是有效率的,这个道是正的,他愿意相信我。而且这样的人还有很多,有一个快递小哥成为我们的月捐人,每个月给我们捐钱之后,我们会给他反馈和报告,他收到之后会非常喜悦地跟我们说,今天我送外卖,歇着的时候,在看你们给我发报告。这种力量真的没有分别心。
整个广东省最大的酒店檀悦豪生温泉度假酒店在惠州双月湾,我第一次开展“传薪计划”夏令营的时候,要把所有新冠疫情牺牲英雄的家属和孩子集中在一起,办第一次夏令营,我想找一个大海边、环境很好又很封闭的环境, 有人推荐了这家酒店,我就去拜访董事长,说我们能不能在您这儿谈一个公益价,其实当时我心里有个底线,因为我的项目也有预算,如果能给我半价是最好的,给6折也可以接受。我就和董事长讲了“传薪计划”是陪伴抗疫烈士子女成长的项目,这次夏令营开展7天,所有的家属和孩子将近有300人……
我都没讲到5分钟,董事长就说,陈老师对不起,我打断您一下,我恳求您给我一个机会,给您免费(让我有机会提供帮助)?我是2021年5月去跟他谈的,夏令营开展的7月是酒店旺季,我按照5月的挂牌价测算的话,光是住宿费已经有350万,而且这次活动还不只是住宿的费用。在那7天时间里,酒店从董事长、总经理到所有的服务员都是我们的超级志愿者。
我们非常感激。但是这样的志愿者和在癌症患儿病房里帮助我们陪床、给孩子做心理抚慰、抱着吉他在孩子临终之前唱歌的志愿者没有分别,所有带着一份真心来的志愿者,在我这里力量大小是没有分别的。
我后来极度地理解了特蕾莎修女的那句话:Is not how much we do,but how much love we put into(重要的不是我们付出的多少,而是我们投入了多少爱)。我试着总结一下,以爱为名,在爱的面前,我们每一个人,我们每一个时刻,我们每一颗心都是平等的,这种无分别心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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