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中国最大的风险是什么?是历史周期律?还是左翼民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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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老胡得到了微博上很多“右派”的拥护,也被不少左派攻击。前两天,看到断言美国通胀价格翻倍相当于中国人民币实际贬值到1 : 13 的钱言钱教授,也撰文力挺老胡,把老胡归类成黑色中的灰色亮点。不知道老胡看完作何感想。
先替老胡说两句好话。我和老胡在很多观点是一致的,都算是保守改良派,都认为中国要把握好平衡,走中间路线,不要偏右,不要偏左。如果中国太偏左了,就应该向右调整一下,偏右了,就应该向左调整一下,也都认为坚持实事求是是最重要的。
舆论场上对老胡的攻击,有些属于吹毛求疵,比如,老胡曾经说过,如果能再选择一次,投胎就要投在美国。然后被一批人口诛笔伐,时不时就拿出来翻炒一下。我倒是觉得这句话没啥问题。
首先,这句话应该是在十几年前说的,那时候中国和美国的差距很大,人均远远不如美国。愿意投胎去一个富裕的国家,是人之常情。重新投胎成美国人,没有身为中国人的记忆,自然爱祖国是爱美国,不是爱中国。如果能再次投胎,绝大多数人都会选投胎到一个富裕人家,不愿意投胎到穷人家。这也是人之常情,不属于不爱父母不孝顺。都重新投胎了,父母都是另外的父母,有啥不孝顺的。
重新投胎去富人家,和抛弃现在的父母去富人家当干儿子是完全不同的。重新投胎做美国人,和现在放弃中国人的身份去做美国人也是完全不同的。
有人觉得老胡骑墙,叼飞盘,骂的很难听。我倒是觉得老胡一直想维持中间路线,所以,他觉得太左了就右转,他觉得太右了就左转。所以,佩洛西来台湾,他跳的最高,要击落。而现在他却呼吁冷静,别民粹。
这里的左和右的定义和西方有所区别:在中国,左的定义是经济上追求公平和更多政府干预,外交上主张强硬,政治上倾向集权。右的定义是经济上追求效率和自由放任,外交上主张妥协,政治上倾向分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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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替老胡说了几句话,下面讲讲我认为老胡错在哪里。
毫无疑问,我和老胡现在对很多问题的看法是不一致的。我们都是中间路线的支持者,但对现在中国的状况和未来方向的理解并不相同。
老胡觉得,现在中国太左了,未来最大风险是左边的民粹。中国要警惕右,但主要是防止“左”。
我的观点不同,现在中国确实比之前更左,但这是中美对抗大背景的结果,意识形态对抗和舆论战是中美竞争的重要角斗场,左一点是中美斗争的需要。今天以及未来的中国,面临的最大风险不是左边的民粹,而是右,是执政者精英化脱离群众,仍然是当年黄炎培的窑洞之问。
我之前在一篇文章中曾经写过这样一段话:
西方式的民主政治(democracy)的风险是变成暴民政治(mobocracy)
中国式的精英政治(meritocracy)的风险是变成贵族政治(aristocracy)。
美国的精英确实应该担心网络民粹的风险,因为选票民主下的民粹真的可以影响现实政治,希特勒这样的疯狂的激进民粹政治家真的有可能通过选票上台。现代美国精英用各种意识形态分歧来掩盖阶级矛盾,用持枪,堕胎这些议题分散穷人的选票,保证精英阶层的统治权。但这一招越来越不好使。美国政治正在趋于极端化民粹化。欧洲也有类似的趋势。
欧洲当年选出了希特勒,美国也选出了特朗普。未来西方国家会不会有更奇葩的更疯狂的民粹政治家上台?大概率还是会有。
西方国家担心民粹,是正常的。精英虽然有各种手段分散穷人的选票,设计各种保证自己利益的选举制度。但最终任何一个国家,都还是金字塔结构,塔底的穷人普通人是大多数。如果穷人被欺负的太厉害,暴力革命之前还有选票这个手段。如果西方的穷人能团结起来,选出一个希特勒或者查韦斯,不是不可能。
中国几千年的传统就是基于协商制度的精英政治。民粹无法登上大雅之堂。过去也曾经有野心家企图通过民粹主义来获取政治利益,但最终毫无悬念的失败了。
旧中国的核心问题是,怎么避免精英统治阶级把“右”搞到极致,怎么让他们兼顾大多数普通人的利益。除了外族入侵之外,中国历代王朝,几乎都是因“右”而亡。精英阶层制定对自己最有利的制度,肆无忌惮的侵犯普通老百姓的利益而不自醒。最终老百姓忍无可忍揭竿而起,用暴力对抗压迫,玉石俱焚。
精英阶层完全不觉得自己是有错。我也接触过一些旧地主家庭出身的人,大部分人都在骂土改,都说自己的祖辈是大善人。我一个朋友的长辈,是过去大家族的嫡女,八十多岁了。这位老人一方面经常说过去家里对佃户佣人仆人特别好,像家人一般,逢年过节给肉吃。另一方面说电视剧里面的什么宠妾灭妻都是假的。妾就是生育工具没人权,妾生子也没有继承权,就是家里的劳动力,也就当个伙计掌柜啥的。妾敢不听话正妻有权直接打死。这位长辈丝毫没有觉得她的话有什么自相矛盾之处。
对这些人,金庸有一段话说的非常透彻:“全中国的地主几千年来不断迫得穷人家骨肉分离、妻离子散......这样的生活必须改变。(金庸)爸爸的田地是祖上传下来的,爸爸、妈妈自己没有做坏事,没有欺压旁人,然而不自觉的依照祖上传下来的制度和方式做事,自己过得很舒服,忍令别人挨饿吃苦,而无动于衷。”
当然金大侠也为尊者讳,说自己的父母是好地主。但他至少能意识到这个制度本身是有问题的,迟早会被推翻。旧时代的精英阶层以及他们今天的后代,却很少有人有这个认识。他们继续咬牙切齿的恨共产党,认为没有共产党没有土改,他们高人一等的幸福生活就能永远维持下去。
新时代的精英阶层,也缺乏这个认识。我一个朋友,身家至少也有几个小目标了,对政府非常不满,说现在赚钱太难了,税太高了,天天希望能一人一票民主选举。我问他,你公司要搞个民主选举,你能选上吗?要有个员工承诺当选了每人发10万元,或者分了你的股份给所有员工,你能选得过他吗?他愤怒的说,公司是我的,凭什么搞民主选举。
我之前说过西方社会的根本矛盾是:一人一票的政治体系和一股一票的经济体系之间的矛盾。然而,矛盾不一定是坏事,有矛盾就有平衡。一人一票的政治,平衡一股一票的经济。
精英压迫普通人,压迫到极限,就是革命,是暴力,是天街踏尽公卿骨。一人一票的选举,是一个减压排气阀。精英还没有压迫普通人到暴力革命的程度,普通人就通过选票选出一个极左民粹政治家去干掉精英统治了,虽然现在越来越不好使了,但这个排气阀还是可以很大程度上避免出现玉石俱焚的革命。
中国的政治制度有很多优点,比如可以追求长期目标,制定长期战略,不受定期选举影响,受民粹的影响也比较小。但也不是没有缺点的。
几千年来的中国旧制度,没有选票这个平衡器,一直是一个极其有利于精英的制度,当然,从分封制到九品中正到科举制,也一直有些进步,但真正改变一切旧制度的还是伟大的中国革命。
今日中国的平衡器是共产党的革命初心,是最高领导层对普通老百姓强烈的共情,是对中国历史的深刻了解和对历史周期律的警惕,以及大众对社会公平的强烈追求。在今天和未来的中国,这些平衡器是否足够,我不知道。
我担心“历史周期律”再现。毕竟如果没有“看得见的手”的干预,社会经济发展的自然结果就是贫富差距不断扩大。穷者越来越穷,富者越来越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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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胡担心左翼民粹声音太大。我的感觉正好相反。在我接触的精英阶层中,“右”才是真正有统治地位的。他们几乎没有左的,要么中立,要们右。屁股决定脑袋,绝大多数人肯定不会反对自己所在的阶层。商业精英圈还好,商业精英希望稳定,右的前提是不损害稳定,不妨碍赚钱。留在国内的基本还是中立居多,太右的商业精英,很多人已经走了。
媒体圈,无论是传统媒体还是自媒体。“右”的影响力极大。做媒体发财不容易,条条框框也最多,被管得严。媒体人文化人普遍觉得我混得不好,挣不到钱都是因为被政府监管,都觉得如果没有监管我就能一飞冲天。右是媒体文化圈的主流意识形态。
屁股决定脑袋,老胡炒了股,立场就站在股民一边。有老胡这样舆论影响力的旧媒体人,从社会地位和经济收入来看,毫无疑问属于精英。立场和思想也会偏向精英。
商界是偏精英偏右的。主流媒体人是偏右的,学界主流也是偏右的。政界比较难说,但政界也是精英阶层,我自己感觉中基层也不少偏右的。左的声音在网上,右的声音在现实。
在中国,互联网用户从精英变成全民,互联网舆论场目前反而扮演了一个左右平衡器的角色。互联网是双刃剑,是民粹的温床。对西方社会来说,互联网扩大了民粹主义,撕裂了社会,有很多负面影响。但对中国来说,互联网反而起到了对精英政治的平衡。中国人人都能上网,人人都能发声。资本催生了互联网,但在中国,资本并无法完全控制互联网。
所以,我不支持所谓的“起诉莫言”,但我也觉得有点这样的噪音无所谓,不需要大惊小怪。起诉莫言本身就是一场闹剧,起诉不会被受理,莫言不会受到任何处罚。通过类似的事情,让精英阶层知道中国也存在这样一些声音,类似声音还有很多支持者,知道有些话说过头了会引起众怒,会遭到民众的批评。打破精英阶层的信息茧房,让他们从错觉中清醒清醒,这不是一件坏事。
我周围的精英阶层的朋友,绝大多数都是偏右的,聊天时,经常表示出了对网络上左翼民粹声音的担忧,也经常讨论移民之类的话题。相信老胡也是经常听到这样的声音,所以担心左翼民粹。我和老胡相反,我听到这些,更担心的是精英阶层压倒性的右倾态度,以及他们对今日世界和对美国不切实际的幻想。
中国的体制下左翼民粹没有上位的途径,加上内外对文革的痛苦记忆,从上到下对极左上位非常警惕。民粹就是嘴炮一下,声浪再大,对现实都不会有显著的实质影响。最多就是这样的声音会让一些精英不爽。然而,现在团结精英阶层的方法,不是通过强行压制左翼的声音来讨好精英阶层,而是让精英阶层意识到这个世界的残酷现实。
很多中国的精英阶层没有意识到,他们所期待的,才是会毁灭他们的。他们所厌恶的,才是保护他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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