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悦接过手机查看,那是一张苍白的长脸,玩世不恭的长胡须下边挂着诡谲的微笑,她转头轻声对舒妤说:“电影《V字仇杀队》。”
配图 | 关斌斌
前文内容

《 暗网办案组纪实:落网荷官的秘密 · 下 》
马尼拉很闷,舒妤刚下飞机就感受到一股夹杂着淡淡的泥腥味的热风。刘伟宁和陆建功走在最前,舒妤跟在后面,高悦背着黑色书包走在她身旁。人生地不熟,他们先要前往当地警察局,协商跨境警务协作。
路上,当地的华人司机向他们介绍说,马尼拉算是亚洲网络赌博的中心之一,藏匿着数不尽的赌博网站,昼夜不停地从中国境内抽取大量的资金。菲律宾政府对网赌表面上不鼓励、不支持,暗地里却对每个网络赌场敞开怀抱,因为这个产业带动了当地的经济收入,警局也在索贿的同时为赌场老板们提供着便利。
按照当地警方提供的地址,舒妤他们找到了“九凤国际”的实体地址。讽刺的是,“九凤国际”的网站看起来富丽堂皇,堪比虚拟的澳门赌场,可现实中的办公场所却简陋不堪——门窗都是损坏的,四周随意刷了点白漆,天花板的漆面也开裂了,一小块粉皮掉到高悦的脚边,碎成了粉末。
有一位身着黑色上衣的男子挡在舒妤他们面前:“你们是谁?跑到这里干什么?”
陆建功和刘伟宁各自亮出证件,那男人看后,冷笑说:“你们才来啊,人都走光了,就剩我们几个……”
“你说‘人都走光了’是什么意思?”舒妤抢先发问。
男人指着后排那些空位:“关键的几个人都搬走了,就剩我们几个新来的守着,帮那些‘老人’擦屁股。”
刘伟宁边环顾四周边对男人说:“我们只是过来了解情况,你自己不要有压力。”随后,他和舒妤他们走进办公室,现场只有四排粉白色的长桌,桌上放着几台笔记本电脑,上盖有明显的磨损和刮痕,像是从二手市场淘来的。
舒妤绕着办公室走了一圈,看到前排的笔记本全部关机,走近查看才发现,电脑的硬盘、内存条都没了,徒留着空壳子。她不禁皱起眉头,问:“这些电脑都拆了,你们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咱们台子要跟别的台子合并了,还有一些数据要转移出去,我负责做这一块,像拉人头去赌博这些事情我都没做过。”男人讲完,又朝左边努了努嘴,“喏,平常我就跟着这些屌毛在做客服。”
一名客服人员则说,由于近期“九凤国际”要更新升级,赌客的账户信息需要迁至新网站,在此期间,有很多老赌客会找客服询问“为什么网站一直显示更新升级,无法正常下注”等等,他们只能安抚赌客的情绪,让对方登录新的赌博网站,并承诺账户余额不变,还会发放“彩金福利”,账户投注的流水达到1.5倍,即可提现。
“更新升级”、“转移数据”,舒妤马上意识到,这是马尼拉警局暗中摆了他们一道,提供的只是九凤国际分站的IP。她焦急地看向刘伟宁,问现在该怎么办。
“别急,我们继续照程序来查。”刘伟宁反而很淡定。
他继续询问身旁的黑衣男子:“你到这里多久了?”
“上个月我刚来,咱们国家严打过这里,‘灰()产()’生意没以前那么好做了,但我朋友跟我讲,这里重新开了几个大‘台子’,我就从江西跑过来了,结果到现在一毛钱没挣到,回国还要吃牢饭,呵……”男人自嘲地摇了摇头。
“你刚来的时候,这里有多少人?网站财务的电脑是哪一台?”刘伟宁凝目望向一排排的旧电脑,那些笔记本关的关、拆的拆,仿佛蔫掉的茄子。
男人挠了挠头:“我刚到这个地方的时候,人是非常多的,大概有几十个,后来我们内部工作群里发了通知,搬走了一大批人,就留下我们这些个人,财务早就跟着那些人走了,带着他那台笔记本电脑走的。”
刘伟宁让男人把他现有的数据调出来,陆建功和高悦也坐到了电脑旁。随着男人的操作,刘伟宁和舒妤发现这些数据关系到赌博网站的资金流向和其他业务,它们通过加密传输,转到另一个端口。
“那个加密文件是什么?打开看看。”舒妤指着电脑屏幕。
男人摇头说:“我也想知道这个文件是什么,但是根本打不开,好像要密钥什么的。”
舒妤听后和刘伟宁对视着——很显然,那些资金数据只是一个幌子,这些被加密过的文件才是重要线索,可是关键人物和大部分的加密数据均已转移,这让他们的跨境取证工作一时陷入了被动。
舒妤不甘心,又问那男人:“你记不记得那些人搬到了哪里?”
“我真的不知道。”男人苦笑着,“所以你们刚才一进来,我就说了,‘人都跑光了,你们还查什么查’?”
难道千里迢迢飞抵菲律宾,一下飞机就出师不利?舒妤重重地拍了一下大腿,这时,她感觉到有一双手轻轻地搭在她肩上,抬头望去,那是高悦的手。高悦紧蹙着眉头,也许是对舒妤的焦虑感同身受,但她这次前来是辅助陆建功,并保护舒妤的安全,对于当前的困境,也想不出更好的对策,只能用这个动作安慰舒妤。
刘伟宁对男人说:“没关系,我们过来就只是了解情况,你也不要有压力,先跟我们讲讲,你们平常是怎么工作的?”说完,他扯过塑料椅子坐到男人身边,右手撑在大腿上,身体前倾着,双眼紧紧盯着屏幕,简直就像个虚心求教的“菜农”。
男人向刘伟宁展示了如何进入客服聊天页面,如何给赌客的账号备注并发放彩金。刘伟宁问他:“如果有人输了钱想要翻本,要通过哪个渠道给自己的账户充值?”
坐在男人身旁的“彩农”回答:“我们这‘台子’的支付通道关闭了,以前是给微信或者支付宝的收款码,后来这些支付平台管得严了,‘台子’就改成了银行卡转账,到账速度相对慢一点。现在‘台子’要转移了,只要有会员来咨询,就给他发送新的网址,然后说有彩金赠送。”
“新的网址打开给我们看看。”陆建功让那名“菜农”打开了新的赌博网站。舒妤和高悦凑到屏幕前,发现网站名称改为了“新九凤国际”,页面设计与原先不同,更为简约,以深色调为主。
按照刘伟宁的吩咐,“菜农”在“新九凤国际”上注册了会员,随后点击充值页面,上面有一行醒目的红字,“充值1000送50,充值10000送100,仅限今日”,下面一行是网站收款人姓名、收款卡号和开户行。舒妤看了一眼,觉得这个收款账号极有可能是从“卡头”那里收购的。
“那你们这里的负责人是谁?”刘伟宁问。
穿黑衣的男人说,自从那批人转去新办公点,这里就长期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都不知道这个月工资能否正常发放,他本来打算拿到钱就跑路,“谁知道你们就杀过来了”。
“你们跟走的那批人还保持联系吗?”舒妤问他。
对方摇了摇头,转而又说:“只有一个叫‘老吴’的男人,以前做网站技术方面的,现在两头跑,有时候晚上会过来,时间不确定。”
舒妤又让这名男子联系老吴,问对方今晚是否过来,过了10分钟,老吴才回了消息,内容很简短:“8点。”
离老吴还有3个小时,刘伟宁和陆建功商议了一下,由高悦先行收集现场证据,舒妤负责监督和拍摄,稍后,刘伟宁将和他们讨论下一步的侦讯方案。
晚上8点,一名身穿灰色上衣的精瘦男子进了门,看到刘伟宁和陆建功,立刻意识到不妙,掉头想逃,随即被陆建功按了下来。
看到陆建功的证件,老吴反倒耍起了横:“民警又怎么样,不要忘记这里是国外,你们没执法权,拘不了我,再说,我跟马尼拉的警察很熟,动我一下,你就惨了。”
这番话让刘伟宁和舒妤哭笑不得——看来这些在东南亚从事“灰产”的人把法律研究得很透,所幸他们到这里之前,就申请了国际警务协作。陆建功立即联系了马尼拉的警方,把老吴和其他人员带回警局讯问。
老吴是个老油子,面对警方的讯问,永远只说“不清楚”、“不记得”了,马尼拉的警察也想敷衍了事,赶紧让老吴在笔录上签完字,把人交给了陆建功,转头就去值班室看球赛了。
看着潦草杂乱的讯问笔录,陆建功出离愤怒——大老远跑到马尼拉,怎么可能就这么被搪塞过去,带两张废纸回国?他找刘伟宁商量后,决定联系马尼拉的办案警员,查询老吴的雇主。结果那警员知道了陆建功的来意后,竟主动向其索贿2万比索,说如果陆建功交了这笔“费用”,他就帮忙在警局系统查询,如果陆建功不掏钱,那他绝对不会配合。
陆建功也没废话,拿着国际警务公函,敲开了警局值班队长的房门,他用流利的英语,向值班队长描述了他们目前遭遇的情况,刚才索贿的警员被值班队长痛骂了一顿,对陆建功投来怨恨的眼神。陆建功只是耸了耸肩,“大家都是警察,我没必要惯着他,我们比他们更对得起身上的衣服”。
不知是警员故意为之,警局系统里只显示,老吴受雇于马尼拉当地的一家中介公司,那家公司在2019年正式关门歇业,目前老吴属于无业状态。值班队长也无能为力,说他只能帮到这里了,陆建功申请自己和高悦对老吴做一般性的问询,队长点了点头,允许他们将老吴带进警员办公室,刘伟宁和舒妤也获准进入。
老吴坐下后,翘起了二郎腿,讥笑陆建功在做无用功。陆建功没冲他发火,毕竟,马尼拉警员在办公室,对着嫌疑人发怒,只会让这些人看笑话。
“你可以讲,也可以不讲,选择权在你身上。”陆建功平静地盯着老吴,刻意放慢了语速,“我给你做个普法,在你晚上去的那个老地点,我们查到你为赌博网站技术维护,你已经涉嫌触犯了刑法,也不要天真地以为我们在这里没有执法权就真的拿你没办法,我们可以通知移民局遣返你,也可以动用其他法律手段,现在应该怎么做,你自己考虑。”
“我就是搞技术的,客户具体要做什么,我怎么知道?到新的地方干活之前,我们每个人都要签署一份保密协议,如果违反了,后果很严重。”老吴面露忧惧。
陆建功告诉老吴,他们与赌博网站私下签的协议并不受法律保护,不过是一纸空文,没必要那么紧张。老吴却摇着头说:“我不跟你讲(实话),顶多在国内做个几年牢。跟你们泄露了任何信息,我这条老命就得交代在这里。这里的人都是什么情况,我相信你们刚才也感受过了……”他讲完,扫视着身边的马尼拉警员。
陆建功立马会意,他后来告诉舒妤:“我们当然可以让马尼拉警局协查‘九凤国际’的IP,但是一方面,‘九凤国际’只是一个名头,明天就可以改名叫“太阳城”、‘月亮城’,另一方面,马尼拉警局的作风和办事效率,我们已经有目共睹。”
老吴坚决不肯透露任何信息,还建议陆建功他们联系移民局或者领事馆,刘伟宁见状,叫停了问询,和陆建功到办公室外面商讨新的对策:“既然我们无法获取‘九凤国际’最新的IP和地址,只好先从基本情况入手,逐步深入,再选取有价值的线索了。赌博公司迁址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时间节点,就从这个地方开始问,你再让高悦联系国内的专案民警,让他们对涉案人员做一次突审,看看能不能突破。”
“专案组的兄弟正在跨省冻结涉案银行卡,剩下的人手不多,我给他们打个电话,明天一早就突审,一有情况,马上报告。”
陆建功说完,进了办公室,问老吴最早在马尼拉哪家公司工作。老吴只答:“我刚到菲律宾就在新地点工作,地点在哪里、我为谁干活,我不能说。”
“没问题,我们不会强迫你。”陆建功继续问,“你是一开始就要两头跑,还是今年才开始的?”
“去年开始的,大概是7月份左右。”老吴说。
听到老吴交代的时间,舒妤和刘伟宁面面相觑——2018年7月,正是赵良和杨若男相继回国的时间,在此之前,“九凤国际”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你见没见过这两个人?”陆建功拿着舒妤给他的两张照片给老吴辨认。
老吴凑近脑袋,回答说:“那个女的我不认识,我见过这个男的,名字好像叫赵良,跟我一起投奔了‘九凤国际’的总监魏恒军。后来魏恒军因为跟大老板有利益纠纷,另起炉灶开了一家分公司,在帕赛,离这边也不算很远,赵良差不多是6月份过去的,他对魏恒军就像条忠狗,魏恒军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
舒妤记下了这个时间点——按照老吴的讲法,赵良在帕赛的赌博分公司待了1个月不到,便回国了。
陆建功没有马上找警员协查,而是又进了值班队长的办公室。那个队长很不耐烦:“你为什么一直要打扰我,找那些警员帮忙就可以了。”     
虽说队长很不情愿,但还是带着陆建功去了警局的治安办公室。就像陆建功料想的那样,帮助协查的马尼拉警员没有拿到比索,积极性不强,在不断的督促下,才把帕赛所有的赌博公司都汇总出来。陆建功接过那张打印单,对刘伟宁和舒妤说:“这纸上的赌博公司少说也有几十家。”
舒妤说,她已经向国内制发了“继续侦查提纲”,其中包括赵良离开菲律宾前的工作地点,明天让治安大队的民警对赵良开展突击审讯,查出这家分公司具体的位置。
天色已晚,舒妤他们一行人离开了马尼拉警局,回到酒店休息。因为出师不利,舒妤情绪有些低落,不由感叹“九凤国际”的水深,结构复杂,“那天一整天,我总是有一种被Shadow戏耍的耻辱感,比喻成猫捉老鼠的话,这只老鼠非常精明,但我相信道高一丈,一定会抓住他”。
高悦和舒妤睡在同一间客房,她低头整理着床铺,也是一言不发。这时舒妤注意到,高悦面色凝重,看起来好像藏着心事。气氛略显尴尬,讨论案情不太适合,问高悦的心事更不适合,舒妤随口说了句“早点休息”,很快便进入梦乡。她平日睡眠不佳,到马尼拉的第一天反倒沾枕就睡,“跨境取证比我预想中要复杂得多,付出的精力也更多”。
那晚,刘伟宁和陆建功却没怎么合眼,他们各自将工作进展汇报给了直属领导,陆建功又吩咐了专案组的兄弟,让他们明天清早就对几个涉案嫌疑人发起突审。那些兄弟很支持他:“别说明早了,哪怕你说现在就要审,我们马上赶到看守所,把他们提出来聊聊!”
窝了一肚子火的陆建功听到工作手机里熟悉的声音,很快释怀了,随后,他又叮嘱了明早要重点突审的几个人员,第一个就是“刺头”赵良。
“陆队你就放心吧,咱们优秀预审员不是白吹的。”手机那头的兄弟答应下来。
陆建功还想跟兄弟们抱怨下菲律宾的鬼天气、主动索贿的马尼拉警方,可他实在太累了,刚挂下电话,就像“练倒功”似地倒在床上,连衣服都没脱,便酣睡起来。
平常睡得晚的刘伟宁,在窗前看着异邦的夜色,思索“九凤国际”的案子。他掏出手机要打给舒妤,一看已经是11点半了,不忍心再把她叫醒,便独自站在窗前,伴着陆建功的鼾声来回踱步。今天没能从老吴口中获取有价值的线索,马尼拉警方又在无形中增设了阻碍,让他们的跨境取证没法放开手去做。
好在,老吴透露了“九凤国际”的合伙人们有利益纠纷,这印证了杨若男和赵良先前的供述,同时也是很好的切入点了。
次日上午8点半,专案组民警给陆建功传来捷报——他们在赵良的审讯中成功突破,问出了魏恒军那家分公司的重要信息。民警在电话中说,当时赵良被问出这些信息时,装得蛮不在乎,嘴上说着“你们知道了也没什么用”,但身子已经坐不住了。
拿到那家分公司的位置,他们即刻动身,与马尼拉警方一同前往帕赛。可就在所有人严阵以待的时候,却发现又扑了空。
相较于前几年“离岸博彩”的鼎盛时期,此时扎根在帕赛的网赌产业已出现萧条,关门的关门,搬迁的搬迁,仿佛过去围绕着金钱的贪婪与疯狂从未有过。透过锁死的玻璃门,舒妤望见这家分公司的“内脏”已被掏空,只剩下一张没有橱门的铁柜。她回想起赵良交代自己在2018年7月左右离职回国,仅仅过去了1年不到,公司就人去楼空,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陆建功观察着四周,找到附近餐厅的华人老板,出示证件后,开始问询情况。老板说,这种“集体撤离”的情况以往出现过两次,第一次是2017年前后,当时中国公安部开展打击整治跨境网络赌博的“断链行动”,帕赛的赌博公司们闻风而逃,另一次就发生在上个月,具体原因不明,没有任何预兆,就搬空了。
与陆建功交谈之际,餐厅老板望见了不远处的马尼拉警员,朝他们挥手招了招呼。其中一个马尼拉警员喊了一声老板的英文名字,随后与陆建功对视着。陆建功明显感觉到,对方的眼神之中透出无法掩饰的讥讽与嘲弄。
“他们(马尼拉警员)看起来和那个老板关系很熟,帕赛这里赌博公司的情况,我估计他们早就知道了,就是不告诉我们。原因也很简单,因为我们没有贿赂他们。现在回想起来,这也是打击跨境网络赌博的难点之一,这次到马尼拉调查取证,我算是开了眼界。”陆建功后来告诉舒妤。
陆建功继续追问那家分公司的情况,餐厅老板瞥着那些警员,支支吾吾。陆建功意识到了问题,立即叫上舒妤他们,进了老板餐厅内的办公室。
没有了那些“地头蛇”的监视,老板比刚才放松了一些,便告诉陆建功,他们要查的那家公司,是这里迄今为止最短寿的,前后就开了一年不到。原先公司几位总监模样的人,经常到餐厅里聚餐,花钱也很大方,“他们给服务员的小费给的最多”。
舒妤插了一句:“他们有几个人,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您再仔细想想,这对我们很重要。”
老板回忆说:“当时我店里来了两个男的,其中一个很喜欢聊天,好像姓李,给服务员的小费也最多,他具体跟另一个男人谈了什么,我记不清楚了,有次就听见‘摄影棚’什么的,那个李老板说,他们开的这家公司不像老公司有摄影棚,有些业务搞不了。”
看到舒妤还是不太了解,熟谙赌犯伎俩的陆建功便替老板解释:赌博网站里的投注项目分为几种,有的要挂接赌博系统,譬如彩票、捕鱼和电子老虎机这类,但如果是像“荷官发牌”这种真人视讯游戏,就需要专门的摄影棚和摄制组进行实况直播。最早这种视讯赌博是赌客在场外电话下注,如今这种网赌项目,变得更加复杂和隐蔽。
“也就是说,分公司没有荷官参与的项目,那个姓李的说的‘老公司’,很可能就是原先的总公司。”舒妤转头又问餐厅老板,“他们有没有提到那家老公司?”
老板摇头说:“其他的我不清楚,反正他们走了也挺可惜的,每次在我们店里都是点最贵的菜,开最陈的酒,我再也找不到那么大方的顾客了。如果你们实在想找到那家‘老公司’,我给你们出个主意,就挑那些带摄影棚的公司,排摸一下。”
老板自顾自地回忆了几句过去的好光景:“现在搞私彩的赌博公司没以前那么多了,带摄影棚的更少,有些拍荷官美女那种棚子,好像还要有专门的牌照。”
转眼到了饭点,舒妤他们就在老板的餐厅里用餐,陆建功出于好心,叫上了随同的马尼拉警员,并提醒餐厅老板:“等会儿那些人来了,不管问你什么,你都不要说。”老板应了一声,便去了后厨。
马尼拉并没有“地主之谊”这一说,马尼拉的警员们心安理得地等着陆建功等人自掏腰包。为了防止这些人乱点菜,舒妤用英文提醒:“想吃什么自己点,点完自己付钱。”可是她的话还没讲完,就被陆建功打断了,说这顿饭由他来买单。
舒妤并不理解陆建功的想法,专案组的经费并不多,花钱要精打细算,陆建功请客付的是他自己的钱,为什么这么做?陆建功悄声告诉她:“我已经点了菜,多加几个人也花不了多少,咱们的对手不是马尼拉这些警察,而是‘九凤国际’这些赌博团伙,赶紧找到他们的窝点才是当务之急。”
舒妤点了点头,在高悦身边坐下用餐。也许是思虑过度,她筷子动了两三下,就失去了胃口。高悦轻轻地提醒她:“你多吃点吧,我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吃下一顿呢。”
高悦讲的没错,自从来到马尼拉,他们的用餐就不再规律了,昨天的午饭就因为忙碌的调查被忽略掉了。舒妤只好强迫自己多吃几口,她对面的刘伟宁,正在思考着案子,显得心事重重。
看到一名马尼拉警员找老板单独谈话,刘伟宁给陆建功使了个眼色,陆建功立刻会意,假装去上厕所,经过了那名谈话的警员。他听见对方和老板用英文交流,大意是说:“你刚才和那些中国人讲了什么?”
好在陆建功事先给老板打了预防针,老板答:“我跟他们说,我都不清楚。”
那名警员看到陆建功过来,便暂停了询问,起身离开了。陆建功与餐厅老板对视了一眼,装作什么也没发生。
陆建功心知肚明:这个地方虽叫帕赛,但是部分区域都归马尼拉管辖,这些警员恐怕早就和赌博公司同流合污了,甚至事先知道他们撤离的缘由,但看在比索的份上,会为赌博公司保守秘密、扫清障碍。
“回到警局调取名单之前,我们先回一趟酒店。”刘伟宁放下筷子说。
陆建功和高悦猜到他的用意,一回酒店,刘伟宁便借了一间小型的会议室,跟陆建功他们开了个短会。刘伟宁提出“双管齐下”,一面让陆建功以“跨境警务合作”向马尼拉警局施压,要求他们密切配合,提供“九凤国际”总部的地址,另一方面让高悦和舒妤调取数据后再做详细的筛查。
陆建功在马尼拉警局里磨了整个下午,然后站在警局的大门前抱怨着那些警员的“作风”,随后给中午那位中餐厅老板打电话确认,最后给刘伟宁打了电话,第一句话就是:“总算找到了。”
与前两个地点相比,舒妤他们这次去的写字楼,才是九凤国际的真身,那里热闹非凡,光是“客服”和“代理”两个工作区,至少就有20多名人员正在工作。
舒妤下了车,发现几名保安值守面对他们这些不速之客,眼神透出森然的敌意。高悦用同样的眼神回敬过去,其中一名保安上下打量着高悦,欲言又止,最后却装作什么也没看见,转身回到了值班室。舒妤觉察到,那些巡逻的保安与随行马尼拉警员似乎很熟悉,他们打了照面后就在寒暄,还找警员借了打火机。
大厦昼夜灯火通明,和周遭的贫民窟形成反差。舒妤四处观察着,高悦紧跟在她身后,她们跟着刘伟宁和陆建功进入了“九凤国际”的老巢。当时舒妤想的是,有高悦和陆建功还有那些马尼拉警员在场,不太会有什么危险,就径自去查看那一排涉案电脑。
可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离舒妤最近的赌犯直接朝她扑了过去,像是在阻拦,又像要动手伤害她。高悦以为那人要伤害舒妤,向前一个箭步,迅速将他的胳膊反关节锁住,再升腿绊在他面前,把他摔在地上,这套擒敌的动作行云流水,仿佛是下意识的反应。
赌犯倒地的刹那,陆建功快步冲了过去,与高悦合力控住赌犯的双手,厉声呵斥:“你想干什么?讲话!”
赌犯双手被死锁,脸贴在地上乱叫,陆建功没有手铐,在这里也没有上铐的权力。他看向了马尼拉警员,示意叫他们控制住赌犯。警员像刚睡醒,想将赌犯押进警车,陆建功跟他们说:“给他上铐以后,先不要动,等我们问完再押回去。”
警员们把赌犯押到一边,用复杂的眼神望着高悦,或许他们还以为,眼前这个身穿工装的女人只是随行的文秘人员,却没想到身手如此迅猛。而令高悦愤懑的是,刚才赌犯想要对舒妤下手的时候,离赌犯最近的马尼拉警察却视若无睹,甚至带着一种看热闹的心态,直到她出手制服了赌犯,他们才象征性压住赌犯的身躯,押解的动作在高悦看来,非常不专业。
舒妤凝视着偷袭她的赌犯,一字一句地问:“你叫什么名字?这个地方藏了什么?”
赌犯抬起头:“我叫王鑫,我也不知道这里藏了什么,反正你们慢慢找吧,找到天黑也找不到。”
舒妤靠近王鑫,目光紧盯着他:“你帮我们找到还是我们自己找到,这两种性质完全不一样,你自己想好了?”
看到王鑫欲言又止,舒妤干脆替他开了口:“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也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情。现在我给你5分钟的时间考虑,只有5分钟,你自己把握好,做出的决定自己承担后果,就像你当初选择到这家公司来一样。”
过去舒妤协助师父在看守所深挖隐案,掌握了很多心理战术。既然现在无论跟王鑫说什么都会被顶撞回来,那不如把思想负担全交给他自己,迫使他自己去思考。舒妤临时改变了想法,她和高悦没去查涉案电脑,而是当着王鑫的面去了“客服区”。
那片区域大多是新进人员,有一名男客服还向舒妤诉苦,说自己做生意失败欠了一屁股债,听朋友介绍说菲律宾“种菠菜”挣钱快,博彩公司也有官方牌照,就过来工作了,完全没意识到干这个会犯法。
他身边的同事朝电脑努了努嘴:“刚才警察叫我们所有人双手抱头,不准碰电脑,可你们要是方便,最好看下我的电脑。”
舒妤在高悦的陪同下,走到那台电脑前,聊天框里的赌客不断地刷着信息,过滤掉污言秽语,大意是说:今日是他翻本“回血”最关键的一天,刚借了20万充进赌博账户,为什么还没到账,客服为什么一直不回复,这个大平台会不会“跑路”了?
望着屏幕里疯魔的赌客,舒妤和高悦无奈地摇头。那位客服又向她俩描述了办公室的区域分布:“客服区”前面那排是“推广区”和“财务区”,看到客服指向了刚才王鑫所在的区域,舒妤又确认了一遍,客服言之凿凿地称,那里只是“推广区”,好多人都是“狗推”。
“推广区”电脑并不直接涉及涉案财务,王鑫为何如此紧张?舒妤看了手表上的时间,走回王鑫跟前,冷声问:“你想清楚了吗?”
王鑫不敢直视舒妤的眼睛,沉默着,就在舒妤转身要走的一瞬间,终于开口讲话了:“女警官,我想清楚了。”
“我是办这个案子的检察官,这位是办案民警。”舒妤介绍了身边的高悦,对王鑫说,“你继续说下去。”
王鑫交代,就在几个月前,公司里的几大合伙人因为钱财纠纷,最后“独立”出去两家,一家开在帕赛,一家开在附近,他一直忠心耿耿地跟着分家出去的合伙人李卓群,对方承诺,他只要再做30万左右的业绩,就可以晋升分红。
王鑫打算跟着李卓群到新平台,对方却执意命令他留下:“大老板(Shadow)老奸巨猾,把那些‘钻石厅’的贵宾都扣下来了,不会直接交给我们去维护,我们开的新‘台子’要白白地损失很多流水,我知道你手头有一个大会员,想办法把他挖过来,其他有经济实力的,你也拉一点,新‘台子’的代理账号给你开好了,抽的点给你设置最高,你记住:这件事情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那你刚才为什么对检察官动手?”高悦训斥着他。
“我没这个想法,就是动作急了一点。”王鑫辩解说,“你们刚到公司的时候,我正好快把那个钻石级会员拉过来了,就差最后一步,我在新‘台子’的账号绑定的是家人的银行卡,只要我让那个大会员注册充值,李卓群就会先打一笔‘感谢费’到我家人账上。”
舒妤苦笑着:“总公司都被严查了,你老板这时候跑路都来不及,怎么还会给你兑现空头支票呢?”
看到王鑫半晌没言语,舒妤继续问:“你交代的这些算是次要的,你解释一下刚才说的‘反正你们找不到’是什么意思?”
王鑫意识到说漏了嘴,脸上露出悔意,不再讲话。鉴于大多数涉案人员都在场,让他当场回答也不合适,舒妤只好先让陆建功和马尼拉警员们将王鑫带进警车,高悦和其他警员负责收集“客服区”和“电维区”的相关证据。
舒妤前去和刘伟宁汇合。刘伟宁平常遇到再棘手的案子,都不会皱眉,可此时,他的眉头紧紧锁着,仿佛被一串串问号绞成了一团。
刘伟宁告诉舒妤,“九凤国际”有“四大合伙人”,Shadow、魏恒军和李卓群至今都不知去向,今天在办公现场,只扣下了最后一个合伙人,也就是面前这个叫胡晨的瘦高个儿。可他却一问三不知。
作为投资最少的合伙人,胡晨的分成收益却被Shadow拉得很高,条件是到“九凤国际”总部担任临时负责人,统管人事工作。交代至此,胡晨不断地诉说着委屈:“当时Shadow还给我包了到这里的机票,我就想着,反正自己投了钱,正好过来看看我投的项目运作得怎么样,结果我刚到这里一个月,钱也还没捂热,你们就过来查了,算我倒了血霉!”
听闻此言,刘伟宁和舒妤都很清楚,胡晨这是接了烂摊子,还要背黑锅,这几个合伙人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让这一宗跨境网赌大案变得云遮雾罩。
刘伟宁坐到胡晨的电脑前,查阅着赌博公司的账目和日流水报表,舒妤则继续向胡晨问询相关情况。
胡晨坐在老板椅上,焦虑地自言自语:“我就料到有这么一天。”
“你先别着急,具体怎么定罪责,我们会审查清楚,给你一个交代。现在你最要紧的,就是配合我们调查取证,把你知道的全部说出来,尤其是关于股东的事情。”刘伟宁说。
胡晨说,他和李卓群是发小,老家都在福建安溪。早些年,李卓群曾在缅甸边境的赌场做过“洗码仔”,当地战乱频发,为了保住性命,他还跟赌场的朋友逃到柬埔寨待过一段日子。看到那里的老板靠开设赌博网站日进斗金,李卓群便萌生了从事“灰产”的想法。同行的朋友经人介绍,进了赌博公司,从“狗代”做起。但是比起遭人辱骂的“狗代”,李卓群更想一步登天,想到胡晨在国内做茶叶生意赚了钱,便开始劝说胡晨跟他一同入局。
“我一开始不想跟他合伙的,我知道干这种事情犯法,亲戚也因为开赌博网站被抓进去过,我就对这种‘灰产’很警惕。”胡晨说。
“那你后来怎么又想到跟他合伙了?”舒妤反问。
“李卓群每天都磨我,给我发那些聊天记录,说什么在东南亚开一个‘台子’挣了多少钱,我当时正好做生意亏了一点,又不想让家里人知道,就问他接下来打算怎么搞。”
胡晨回忆称,李卓群当时想在柬埔寨西港开一个赌博“工作室”,但是纠结于运营成本太高,而且“工作室”在西港不具备合法的博彩执照,也很难摆平当地部门,容易就被冲垮。就在此时,李卓群的朋友“豹子”在境外聊天软件上转发了一条招募信息,胡晨点开一看,发现是新成立的赌博网站在招募股东,分成比例也公开透明。当然,最吸引他们的是广告最下面的一句话:“绝对安全,为你免去后顾之忧。”
“这家网赌公司开在马尼拉,那里开了很多这种公司,但是带摄影棚的并不算多,大多数赌博网站都是挂接租赁的赌博系统,比如时时彩那些游戏,如果是有荷官发牌的真人游戏,就需要有专门的摄影棚,这家网站就有一个。”胡晨回忆。
“摄影棚是你们当中谁要求做的?”舒妤问。
“是我们最大的老板,他的英文名叫Shadow,其他我就不清楚了,他整天弄得神秘兮兮的。”
在境外聊天软件上,他们4个人开了一个“股东会议”,最终决定由“Shadow”出资60%,“豹子”技术入股,并要求所有技术人员必须由他配备,李卓群和胡晨各自出资25%和15%——李卓群原本想和胡晨各自平摊20%,但是胡晨私下跟他说自己胆子小,怕出事被警察抓,只想先试水,便与李卓群重新商定了投资比例。
“你提到这个‘豹子’是谁?你们根本就不认识Shadow这个人,为什么还放心当他的股东?”舒妤很疑惑。
“‘豹子’的真名叫魏恒军,我以前听李卓群说,‘豹子’跟Shadow合作过,具体内容我就不清楚了。”胡晨回答。
当舒妤问及Shadow时,胡晨摊了摊手,说他至今都不知道Shadow的真实身份,平日沟通也只是在境外的聊天软件上,那个软件很狡猾,似乎专为犯罪分子而设,所有消息均可“阅后即焚”,阻止警方倒查,“只有我和李卓群都是第一次搞,没什么经验,用了真名”。
高悦在一台涉案电脑上找到了一个“小姐名册”,上面记录了“小姐”们的身高、三围和籍贯。名册最下方的联络人“茉莉”,正是梁佳丽的花名。舒妤快速浏览了一遍,发现上面的“小姐”身高平均在165cm左右,身高172cm杨若男也在名册中。
舒妤和高悦将胡晨带进办公室,继续调查:“Shadow除了在聊天软件上跟你们联系,还通过什么方式吗?”
胡晨挠着头皮回想,称Shadow跟他们通过一次视频电话,当时他以为Shadow总算要露脸了,在通话之初还截了屏,没想到对方迟迟未开启摄像头。讲完这句话,他便在手机相册里翻找,最后在2018年4月的相册记录中,找到了那张截图。
高悦接过手机查看,那是一张苍白的长脸,玩世不恭的长胡须下边挂着诡谲的微笑,她转头轻声对舒妤说:“电影《V字仇杀队》。”
舒妤摇了摇头,说她没看过这部电影,又询问胡晨:“当时Shadow打这通视频电话的目的是什么?”
胡晨的脸上带着几分戏谑:“Shadow打这通电话就是为了谈‘分家’的事情,因为Shadow经常不露脸,而且总是像甩手掌柜一样,什么事情都不管,也从来都不参加重大事项的讨论,‘豹子’和李卓群对他越来越不满,就提出收购他的股权,结果就收到‘解散分家’的消息。你们光凭这些不可能查出来,Shadow那天打视频电话的时候,用了这个头像,声音也是经过技术处理的。”
舒妤和高悦看向了对方,彼此的神色愈发凝重——“阅后即焚”的境外聊天软件、从不开启摄像头、经过处理的声音,正如“Shadow”这个单词一样,他通过这些方式将自己牢牢地隐藏在互联网的黑暗世界中,甚至令人产生了一种错觉:这个人仿佛从未真实存在过。
高悦想利用资金链倒查,顺藤摸瓜找到Shadow,毕竟,大多数的赌博网站洗钱还是通过“银行卡迷宫”这种老套路。排摸海量银行卡信息虽说耗时费力,但终究还有一丝希望,这也是当前侦查跨境网络赌博的主流手段之一。
听到高悦的想法,胡晨揶揄地笑道:“Shadow比你们办过的那些私彩老板谨慎得多、缜密得多,要不‘豹子’和李卓群怎么会放心跟他合作呢?”胡晨说,Shadow洗钱是通过虚拟币交易,兑换成比索,再让其他几位股东自行在马尼拉当地将比索兑换成人民币。换言之,Shadow的赃款经过精心设计的二次清洗,已经合法干净,一同被洗白的还有他的身份,无论从哪个方面去排查,都很难查出他是谁,纵使查出他的真身,也未必能掌握关键证据,将其定罪量刑。
高悦忍不了这种憋屈,拳头重重地捶着桌面,舒妤揽住她的肩膀,让她先冷静下来,说还有刘伟宁和陆建功可以出谋划策,总有办法把Shadow揪出来。
听到舒妤这些劝言,胡晨忍不住笑了,那副小人得志的面容像是在说:你们都在白费功夫。
刘伟宁走了过来,感慨说,Shadow是他调到网络犯罪办案组以来最难应付的对手,刚才他和陆建功一起查阅了“九凤国际”近一个月的流水报表及其他关键账目,公司的洗白回流环节仍然很隐蔽,但他抱着一线希望,还是让陆建功先将证据收集固定,到时回国交予司法审计部门。
(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编辑 | 沈燕妮        运营 | 嘉宇
暗网办案组纪实 第二部
《 暗网办案组纪实:直击马尼拉老巢 · 下 
—— 未完待续 ,明天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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