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美国密歇根大学助理副教授徐晓宏病逝,他妻子陈朗写给他的悼文,引发了广泛和热烈的讨论。
和丈夫一样,陈朗本来也是优秀的学者,哈佛大学神学研究硕士、耶鲁大学宗教研究系博士。结婚后,她主动放弃香港的教职,跟着丈夫来到美国,生活的重点逐渐转移到家庭上。
她写的悼文,在追忆怀念逝者的同时,还诚实写出了自己的真实感受。为了家庭和孩子,她“疲惫不堪”;看着丈夫的成功,她会嫉妒和失落,甚至“他越成功越痛苦”。
她的这种哀怨和不甘,似乎由来已久。她曾经跟她的心理医生说,“嫁一个情投意合的人怎么可能幸福。你们想要的是同一个东西,但是总得有人管孩子、报税、理财、做法,于是这就成了一个零和博弈。”
看她的悼文,很受触动。
有一部分和我们的背景、职业相似有关。见过很多聪明能力的女性学者为了家庭,放慢了脚步、甚至回归家庭,很可惜、很无奈。
但更多还是因为我们同为妻子、母亲。
我懂得她的疲惫不堪,更懂她的哀怨和不甘。
在南风窗写的评论文章下,点赞数量最高的两条留言,道出了我们万千女性、妈妈共同的心声。
有天,朋友看到老王之前拍的视频,问我是不是很感动?
我点头说是。
但沉默一秒后,我说,那又如何,我依然很累,而且还将这样生活很久。
她抱了抱我,轻声在我耳边说,谁又不是这样呢~
老王跟我提了N次,把学校的工作辞了吧,安心在家带孩子。这样我可以轻松些,他可以更加全力冲事业。
说实话,听他这么说心里是有一丝高兴的。
我也无数次想过,如果我不工作回归家庭,老人不用北漂可以安享晚年,我们的生活会简单从容很多,少了很多矛盾和麻烦,轻松快乐很多。
但我不想、也不敢放弃我工作成为全职妈妈。
现在老王说的是一回事,但5年后、10年后,又是什么局面?我想,他和我都无法控制。
经济上,把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有风险;情感上,把所有希望放在一个男人身上,更有风险。
即使他能做到始终如一,其他人也接受不了。
有一次,因为我要上课,没法接二宝,我和老王协调时间弄了半天,很麻烦。我随口一说,我还是辞职算了,全身心照顾两个孩子。
我婆婆听到,第一反应:你不工作,谁每个月给你几万块?
我也跟我爸妈提过,我妈反对的委婉些:女人,还是要经济独立的。
他们的态度让我有点不舒服,但至于我不会这样做(至少不会轻易这么做),我想得很清楚,根本还是在于我自己。
我喜欢我的工作。我努力了快30年才得到它,我不可能轻易放弃。
它不但将保障我未来的生活,更承载了我的成就感和价值感。
我猜肯定有人会说,女人在家里也创造价值啊。
我当然知道,女人身为妻子、母亲的意义和价值。
但吊诡的是,母亲把孩子抚养长大成人,这件责任总括起来看着很伟大。但打碎到每天的洗衣、做饭、打扫作业、陪写作业......每件小事看起来又是那么微不足道,别人很难赋予它们价值、我们也很难从中获得价值感。
我自认内心没有那么强大,可以同时面对未来的不确定和当下无孔不入、无处可逃的鸡毛蒜皮。
在我看来,我的工作不仅是一份经济来源,还是我逃离一地鸡毛、稍作喘息的自由空间,相比带娃,工作就像是在度假;还是我放松心弦、重拾自我的自留地,此时我不是妈妈和妻子,我是我自己。
所以,无论再苦再累,在工作和家庭之间多纠结、多撕扯,我都在坚持、在努力寻找根本不可能实现的平衡。
那天后来,我和朋友互相诉苦、互相安慰,唯独没有聊怎么摆脱这样的生活。
我们很清楚自己和对方的情况。我们当然可以把所有的责任都归结到配偶身上,狠狠吐槽自己的老公,他钱赚得不够多、不可靠、不够体贴、不够善解人意……
之前,我们真的会这样做。但这几年,越来越少了。不是无奈接受现实,而是越来越看透现实了。
当大部分女性面临相同相似的无解难题,已经不是嫁错人、换个人就好了的简单问题了。
就像陈朗在后续文章里写的,她自己并没有抱怨文章及其婚姻的意思。
她的本意,一是“作为一个女孩子的母亲,我要诚实,不想续写‘做你的妻子是我一生荣幸’之类的神话,来让更多的女孩子误解婚姻的意义”。
二是,她想表达对“结构或制度的怨”。
而我和朋友的看透,也是看到将我们困在两难之间的根本原因不是配偶,而是环境。
我们不能安心地做全职妻子、全职妈妈。
完全靠男人供养一个家庭,对于普通人来说很困难、风险很高。我们要和他们一起,肩并肩作战,供养家庭。
我们也不能全力追求事业,实现自我。
一旦走入婚姻,无论你原来做什么,都要回到家里,忙碌在厨房里、洗衣间,陪伴在孩子的身边。长久以来,它们就是女性自然、天生的使命。
我也有一个女儿。在她出生之前,我和老王其实并不希望是女儿。
不是因为不喜欢女儿,而是我们很清楚,我们知道,我们无论再怎么爱她,为她未雨绸缪,单纯因为她的性别,有一些困难至今还是无解。
一旦结婚,无论她遇到多好的人,她都会很辛苦。很多饶不过的坎,逃不过的纠结撕扯,她必须面对。
好像我们只剩一条路,教她变得更加强大。
但又觉得,这是个更深的陷阱,女人再强大些,就真成超人了,可以做得更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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