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朴光海，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政府管理学院教授、中国社会科学院信息研究院研究员
2024年新年伊始，朝鲜半岛紧张局势持续升温，朝鲜和韩国之间的对立、对抗情绪进一步加剧。1月初，为期7天的韩美跨年联合演习结束、朝韩在半岛西部海域相继举行海上炮击训练；1月中旬，韩美日举行为期3天的联合海上军演，美国的“卡尔·文森”号航母、韩国和日本的“宙斯盾”驱逐舰悉数参加；1月15日，朝鲜最高领导人金正恩在施政演说中表示，应在宪法中将韩国定义为“头号敌国”和“永远的主敌”，并写入“应在发生战争时完全占领、平定、收复大韩民国”等内容；1月16日，韩国总统尹锡悦召开国务会议时表示，一旦朝鲜发起挑衅，韩方将加倍反制；1月19日，朝鲜在东部水域对“海啸-5-23”水下核武器系统进行了试验……
从当前朝韩之间的剑拔弩张、咄咄逼人、互不相让的情势来看，朝韩之间的对立对抗似乎达到了顶点马上就要爆发不可预知的冲突，但从朝鲜和韩国所处的内外部环境、朝韩双方各自的战略诉求以及地缘政治等综合情况来看，朝韩间爆发冲突的可能性不是很大，原因有以下三个方面。
第一，双方都想通过高调“秀肌肉”的方式向对方展示强硬姿态和坚定意志，而非真要发生冲突。从朝鲜方面来看，尹锡悦政府上台以后采取的反朝敌对政策以及借美日之势强化对朝延伸威慑行为让朝鲜彻底失望，所以金正恩委员长毅然决然地将韩国定义为“头号敌国”、“永远的主敌”，甚至非“同族”、非“同胞”。朝鲜认为，只有“以强硬对强硬”不断发展和壮大国防军事力量，才能够在日益严峻的半岛形势下不会被恐吓和压制，也只有具备坚强的防卫实力，才能够在今后的接触和谈判中与对方平起平坐、获得有利筹码。从金正恩委员长在第十四届最高人民会议第十次会议上的施政演说中可以看出，朝鲜无意单方面发动战争，但如果敌人挑起战争，朝鲜将全面动员包括核武器在内的所有军事力量予以严惩。韩国方面，尹锡悦政府上台以来全面否定了文在寅政府的对朝接触和和解合作政策，声称只有靠实力、靠威慑才能求和平、保和平。作为具体措施，韩国一方面极力渲染夸大朝鲜的核导威胁，一方面强化韩美同盟和韩美日军事合作，持续加大对朝鲜的高压和威慑力度，想以此来震慑和威吓朝鲜。从朝韩70多年来的对峙和对抗历史来看，其实韩国心里也明白，无论韩国采取怎样的高压和威慑政策，朝鲜是不会示弱的，更不会服软。所以，尹锡悦一直在强调，“一旦朝鲜发起挑衅,韩方将加倍反制”，这其实是为双方之间的冲突预设了一个前提条件——看哪一方先挑衅或先动手。所以，朝韩之间的这种“以强对强、极限施压”的做法，可以看作是一种姿态、一种策略，而非真正要爆发冲突。因为双方都明白，一旦发生冲突甚至是战争，双方都要承受巨大的代价。
第二，从朝韩双方的诉求层面来看，爆发冲突并非双方的真正目的。朝鲜方面，经过3年多的疫情封闭和国际社会的制裁，其经济发展和民生改善均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响和限制。在保证其政权安全和保有强大的国防防卫力量的前提下，如何突破和缓解现有的制裁和困境并逐步实现经济与民生的发展和改善，是朝鲜接下来最重要的国家战略和诉求。在当前美日韩持续加大对其实施军事压制、强化延伸威慑力的背景下，朝鲜也只能采取这种“战争边缘”或“冒险”策略来加以应对，寻找突破口。韩国方面，历经三年战争洗礼之后经过70多年的发展，韩国在经济、军事、科技、综合国力方面已经远远超过了朝鲜，并成为联合国承认的发达国家一员，如何将这一优势继续延续下去并将朝鲜纳入韩国的管辖和版图、最终实现所谓的“吸收统一”、“体制统一”，是韩国历届政府“孜孜以求”的诉求和梦想。继李明博政府提出“无核、三千、开放”政策后，尹锡悦上台以后也提出了类似的政策，即朝鲜若弃核，韩国将给与经济、民生、基础设施建设方面的大力援助，使其摆脱困境。所以，朝韩目前的这种剑拔弩张、强硬对强硬的做法，其实都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战略诉求和利益，而非真正要发生冲突或战争。
第三，地缘政治因素。从朝鲜半岛现实地缘政治角度看，朝韩之间的事情毕竟不只是朝韩两家的事情。一旦朝韩间爆发冲突，美国由于是韩国的盟国，肯定要参与和介入。但是，从美国现在所处的内外部环境来看，朝韩间发生冲突并不符合美国的利益。一来美国今年年底要举行大选，拜登政府没有更多的精力来参与和管理半岛事务，维持现状最符合美国当下利益；二来俄乌冲突和哈以冲突已经让美国“身心俱疲”，朝韩间若发生冲突，美国将陷入“三线作战”的泥潭，分身乏术；三是美国顾忌与中国发生直接冲突。另外，从中国的国家安全和和平发展角度，也不希望朝韩间发生军事冲突。这些地缘政治因素都是管控半岛局势及防止朝韩间发生冲突的重要因素。
虽然有上述因素和原因能够管控和防止朝韩间发生冲突，但由于国际大环境和半岛地缘小环境以及朝韩间的信任关系降到谷底的现实情况，我们不能“高枕无忧”，还是要劝和促谈，防止局势失控。特别是朝韩双方都将对方设定为“敌人”、铆足劲儿与对方“顶牛”示强的时候，难免会发生一些“擦枪走火”或“误判形势”的不可预料的情况。所以，相关各方应共同努力，为持续升高的半岛局势降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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