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府广场于成都人就像天安门于北京人,除了看升旗和交通枢纽的关系,绝大多数人只是路过并不作停留。
天府广场的远东和群光百货等传统商圈已经没落,人来人往的地铁中转人潮在工作日八点后逐渐消散。

如果非要谈到亮眼的景色,那一定是在此出没的成群结伴前往天府红的Coser了。
斑驳的墙体,古早的猪肝红字体配色,粗看和周边落寞的商场没什么区别,但这里实则是整个川渝地区二次元人群的天堂。
当国内各大漫展早已成为被长枪短炮围成一圈的景点,天府红就像是喜欢摇滚的青年每周都去的地下livehouse,漫展只是一个前菜,懂行的人都直奔结束之后的afterparty。
从地铁口出来看到天府红三个字,再余光一扫旁边天府广场上的伟人雕像,很难会联想到这里被称作是成都的秋叶原,但更多的人习惯这种反差,就像习惯了在这儿会把学习强国的书和漫画书放在书店的同一个书架上。
每有一家传统业态的门店倒下,第二天就能原地新开起贩卖周边的门店。老宅都知道《动感新势力》这个在黑暗时期游走于灰色地带的动漫杂志,而现在,动新已经成了动漫新城这座商业体的简称
它可能是全国唯一一家被迫变成二次元的商场。不像上海百联ZX和武汉x188商场,是在早期商业规划里就已经在人群分析里锚定到二次元。
熟悉商业模式的中年人曾经低估了这股亚文化的能量。这里就像是一艘野蛮生长的二次元特修斯之船。
一到三层电梯处张贴的楼层规划就是一张张墓志铭,二楼本来全是买手尖货,现在只剩下清仓甩卖的衣服,和像群演般到点拿外卖刷抖音的店主。
四楼原本集合着猫咖、摇摆舞工作室以及古着等业态,甚至还有一家号称市区最大的室内雪场,但都不顶用,只有谷子店依然坚挺。
谷子店集中于四五楼,这里完全是另一个世界。来到这里就有种把那个缺乏活力的成人世界抛之脑后的豁然开朗。
要知道在商家原先的规划里,二次元业态只在五楼,而且在五楼的业态生态链里处于末位。
任意一个平日放学后的点,都能看到在逃中学生的身影。在一家配备了桌椅和护眼灯的谷子店,我看到几名中学生在比划完手上“我推”的徽章和镭射牌之后,从书包里掏出了一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并煞有介事地拍了张照片发送,
“妈,我在自习呢。”
在圈外人看来名字雷同的谷子店足足占满了两层商场,这条购物链之完善到配有专门的谷美店和痛甲店。刚下课的学生围坐在桌子旁给她们的谷子做美容,贴在墙上的A4纸上写着整容清单,脸型精确到圆脸还是婴儿肥,贴发片打腮红到全脸大保健。
穿着睡衣结伴而来的小孩,前一秒还在《时光代理人》的卡牌盒前犹豫。
“端了它!”
不用为生活发愁的好处是,对于热爱的东西只有片刻的犹豫。把整盒端了的她在周遭朋友的艳羡中红光满面,和手上的谷子原地办完了一场婚礼。
另一种结局是,偷偷带走私奔的现象在这里也屡禁不止。
爱抽卡的天性几乎刻在人类基因中。小学的时候,饿着肚子也要省下早餐钱只为多买一包卡,在有限的年纪替别人吃下了无数小浣熊干脆面。
天府红里的泡泡玛特,总有几个背着书包的学生在里面一面疯狂地摇盒子,一面把耳朵贴上去听声响,架势堪比拆弹专家。
“一对北京夫妻 4 个月为购买盲盒花去近 20 万”这样的新闻对他们来说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反而心领神会。
“我要有这么多钱我都全all in了。”
在这里,能坐地上就不坐椅子已经成了一种接头暗号,这有足够多的废弃商铺给小孩们社交。此起彼伏的“我是社恐”构成了一种薛定谔式的吊诡,这就是谷圈常调侃的现充冒充我宅。
自称是社恐的男生在胸前挂着摄像机的朋友怂恿下,去和喜欢的Coser拍照,然后在离开时一边小跑一边念叨:
“我刚刚汗都出来了。”
简单说,是不是真正的谷圈玩家,资深玩家一开口就能探出来。圈层“黑话”的广泛使用散发着一种拿鼻孔看人,以及“不跟不懂行的人废话”的高效率。
商场每层的留言板填满了不同社群的扩列和祝福。在写留言的时候,他们不会去覆盖原有的留言,同时保持着洁癖,让我推离自己讨厌的角色远一点。
在这种微妙的互不干扰和竞争中,他们是天真的,因为他们的追逐既单纯又执着。换个角度来看,他们也被扼住了咽喉,从留言墙上就能感受到“非我族类,其心必恶”的立场。
工作日傍晚出现在谷子店里的中年男人手持超级赛亚人的手办,他走近戴着连衣帽的女儿时脸上浮现出讨好的笑容,试图寻找出一丝共同的语言。一切谜底揭晓,没有什么比这更能凸显中年男人的辛酸的了。
一个面容清秀的少女在看到喜欢的Coser经过时啊了一声,旁边小眼睛的闺蜜劝告你不要丢人现眼,转头就被两个女生接吻的画面吸引,两人捂住尖叫的嘴巴开始原地踱步。
顺带提一句,女仆咖啡馆几乎是场子里最冷清的一家店,每次路过店里都没有客人。宅男或多或少地存在社交障碍和恐惧,在二次元老家,秋叶原的女仆店都得亲自在门口揽客,毕竟,宅男很难拒绝别人。
往上走是时空的扭转,当你乘着从四楼直达七楼的电梯时,社会主义时期的横幅、标语和物件一件件齐头向你飞来,刻意的水泥地板,斗兽场般的茶馆氛围,是商业ppt里对“文和友”IP的复刻。
附近写字楼工作的白领在这聚餐,团建,和底下二次元有着互不打扰的默契,毕竟,不把钱浪费在商场餐厅从来都是这帮群体的共识,就和板仔一样,麦当劳,罗森是我在饭点听到这帮学生最脱口而出的选择。
天府红旁边的罗森
在天府红的负一层,有一整块给放学后的小孩练舞的活动空间,四面八方都是立面大镜子,他们脚边立着平板和手机外放跳舞的视频和音乐,各跳各的,外卖员不停歇地从负一楼取餐送餐从中经过。你在任何一个成熟的商业体内都见不到这类场景,如同处在一场准备开演的舞台剧的后台,每个人即将迎接发光的自己。

也许现实生活中,家人朋友都不理解你为什么在房间里堆满谷子,为什么小学毕业十多年了还要做手工,为什么每天窝在家里对着一面墙的手办傻乐。
你不想解释,因为在这个城市你拥有了自己癖好的庇护所。
当现代生活的一切都化成了符号,人们对符号的热爱反而显得更加纯粹。商场内外,并没有哪个世界比另一个更真实。这种单纯的热爱与展示,可能正是生活本身该有的样子。
周末活动结束后,他们会在商场门口拍上一张大合照,然后各自奔向末班的地铁。无论有没有收获心仪的谷子,有没有跟喜欢的Coser合影,都不妨碍他们回味这另一个次元的世界,这足以帮他们撑过周一到周五枯燥的上课和作业。
来源:小红书@弦月
至于欧皇附体抽中限量谷子的人,这份喜悦足够他们咀嚼许久。
在同行的末班地铁里,一个Coser一边卸下假发一边给父母发消息,转过头对朋友说:
“每次我从天府红出来落差都很大。就像是寒暑假,你知道吗?假期的最后一天那种感觉。”
撰文Randy编辑脚皮设计3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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