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科技圈最大的事是傅盛和周鸿祎两个冤家在16年后重归于好，看这个事情的机关是张一鸣说的“向前看”。就因为向前看太难，才有两个人多年撕扯，所以两个人先后撞上移动互联网的天王级机会张一鸣，但都错过了张一鸣。但也正因为终于能向前看，才会破镜重圆。这是一次新生，握手言和需要的内力是以前打打杀杀的十倍。


傅盛当年是在周鸿祎手下做安全工具起家的，老周是老板，老师，贵人。但等安全业务做大小傅心气高了，就结结实实撞上天花板，两个低情商的男人搞到水火不容，小傅只能离开。可事没完，一年多的竞业禁止协议一到，小傅立马杀回杀毒领域，当然一上线就被360截了。


后来有人问小傅，干嘛这么想不开，找点别的事干不行吗？小傅当年虽然脾气大点但也是战略高手，他说，安全产品对所有互联网应用都有杀伤力，360势力越大就越会成为一只孤军，谁是360最大对手谁就会得到反方的最多支持。


不出意外，雷军支持小傅带着70人团队整合了金山安全400人，小傅有了一块根据地。没过几个月3Q大战爆发，360和QQ这两个最大客户端在几亿台电脑上互杀，搞得天怒人怨，两家都到了生死关头。然后不出意外，小傅的金山成了大赢家，被腾讯灌流量再给钱专门对付360。一度被人恶毒的叫成腾讯的铁裤衩，雷军的马前卒。


之所以卯着安全不放，是因为360表面上是绊脚石，其实是踏脚石，这个对手扶你上马还要送一程。相爱相杀。


但这样一对死敌今天化敌为友，傅盛和周鸿祎现在都押注AI，小傅发新产品老周来捧场，要把这一出破镜重圆完美秀给人看，更是要宣誓在江湖里换个活法，放下了，今后一路上都是师长朋友，历史清零向前看。


PC互联网是什么时候结束的？有人说2007年iPhone发布时就结束了，有人说2012年今日头条发布时就结束了，很快智能手机占据过半的用户数和时长。但PC互联网时代的恩怨、视野和那些肌肉记忆，我想直到今天才结束，就是小傅和老周互换粉丝的时候。


小傅算得上老周的第一门徒，所取得的影响力，企业的最高市值，以及对老周的“伤害”都是第一，师徒俩在相当长时间里都信奉同一条哲学，对手是最好的磨刀石。但这话耽误了两个人。


老周是中国互联网第一战神，做中国供应商跟阿里竞争，3Q大战引发腾讯开放定下了后十年的互联网版图，一夜之间拿走百度十个点的市场份额，但耽误老周的也是这些辉煌战绩。


安全只是一个保护电脑的工具，跟人的生活没关系，撼动不了那些深深嵌套进现实世界的系统级产品。阿里在实体商业里的体系，QQ在熟人社交上的网络效应，百度的算法技术。


可惜小傅也摔在同一个地方。十年前小傅避开国内，走出去搞出来一个海外版360，但最终一夜之间被Facebook和Google封杀，遭遇何其相似，思路何其相似。


当年小傅出海做手机清理，他认为找到了一个纵深，因为安卓手机有无数种，无数代，并且有几百万种应用，很多都是小游击队开发的，所以有无数bug无数垃圾流程，一个细节一个细节的去解决就形成一个深广的战壕，正是靠这个纵深一战成名。


但那一切纵深也只在工具层面，无法渗透到人的吃喝拉撒或者思维情绪中，战术级的纵深在战略级的纵深面前没法抵挡，随着开发技术逐渐成熟标准化，手机平台加强对安全的掌控，这里的纵深变成一眼能看到底的平原，巨头可以一战而平。


每个人都活在自己的过去里。PC互联网这一代都误以为PC上的优势能搬到手机上，出海的人误以为在国内的悲伤不会在国外重演，搞工具的人误以为匕首可以刺穿大山。


以前老周把第一次创业的3721作价1.2亿美金卖给雅虎，可没两年百度上市冲上100多亿美金，所以老周说那是一个100亿美金的教训。可这十多年老周和小傅们的相爱相杀可能是个千亿美金的教训。上一次百亿教训是抱着金碗讨饭，定力不够，这一次千亿教训是定力过度妨碍思维转型。


如果当年小傅没想着死做安全死扛360而快速上位，那今天可能做着大十倍百倍的事情。2008年小傅独立创业的时候，iPhone发布一年了，而且小傅也是第一批死忠粉。2010年小傅接管金山跟360死扛的时候，屡战屡败的王兴又找到了新的战场团购。2012年小傅搞海外360的时候，张一鸣发布今日头条，2015年猎豹如日中天的时候，黄峥发布了拼多多。


一次又一次的机会大浪扑面而来，人却只看着后视镜开车。


当年老周手下的刘俊是张一鸣的天使投资人，刘俊在360负责投资，推动360对字节跳动投了B轮，后来又谈好了一个大比例入股，可老周爽快把机会让给了新浪，结果在抖音和TikTok大杀四方之前360就退出了，喝到一点汤而已。


2015年的“出海之父”小傅投资了musical.ly，那是TikTok的前身。后来张一鸣找来要收购，小傅觉得最好拉腾讯投资一起控股说服创始人打到底。那时不只是腾讯没看懂，小傅自己也没全看懂，只好谈个好价钱卖了。如果小傅知道两年之后主业会被Facebook和Google一晚上干趴下，对musical.ly应该无比决绝。


PC互联网时代所有人都想挑战BAT，结果完成任务的是张一鸣，抖音分了淘宝的交易，微信的时间，还有百度的权力。小傅曾经是中国企业的出海之王，李学凌打趣说出海企业都该挂小傅的头像，但今天站在这个位置上的是张一鸣。


傅盛2012年在硅谷看到工具性产品基本是外国品牌的天下，车和家电被日韩占领，日用品被中国占领，这些跟文化关系不强，谁都一样用。但书、大片、社交网络这种深刻潜入人生活和思维的文化产品，都是美国本土公司的地盘。所以傅盛选了一条捷径，做工具。


但捷径越走越窄，被Facebook和Google这种信息文化平台一剑封喉。反过来从中国本土生长出来的美版抖音TikTok却让Facebook和Google睡不着觉。小傅想的是出海，小张想的是生根。


蛇吞象是难的，好像占了一块低地，却想向高地仰攻。象吞蛇是容易的，是占据高地之后对低地俯冲。


360当年在PC、安全、国内三个维度上封锁，但猎豹在手机、清理、国际三个维度上突破。360在国内怎么遏制猎豹，猎豹在国外就怎么遏制360。但张一鸣找到新的三个维度是算法、内容、视频。一看就明白，360把猎豹的想象力锁死了。


其实自由放飞这事聪明人都明白。2015年小傅说，我跟老周会共存，实现各自的梦想而不是战胜彼此。战争是出于不安全感要把对方弄死，其实谁都不可能搞死谁。猎豹出海好不容易成功了，若还是盯着360打，那就表示还没走出它的影子。


所以猎豹好早就开始做游戏，做内容，甚至2015年小傅就开始做人工智能和机器人，但都没做大。老周也一样，好早就开始做手机瞄小米，做口信瞄微信，互联网金融也没放过，抖音起来还杀回马枪做视频。可新战场上都输给了专业军团，雷军、张小龙、张一鸣。


因为有主业在，不会下全力，不会聚精会神，而且肌肉记忆太强大。


猎豹曾经做美版的今日头条News Republic，但内部想法不统一，最后变成“头条模式在海外做不成”。小傅说自己很难面对这种自己人的矛盾，大家一起从创业的苦日子走过来，太难承受多一次最初创业的压力和风险。人之常情。


小傅曾经调侃想把公司改名叫果蝇，因为总在寻求机会总在转型，就像果蝇生命周期很短。往好处说这是适应能力和生命力，但往短处说这是缺乏成为大象的想象力。


小傅另一个贵人，从360出来后第一个接纳他的经纬张颖早年说过，傅盛这一代一定会颠覆TABLE这上一代。这个L指的雷军，E指的周鸿祎。


这句话其实应验了，因为张一鸣王兴黄峥确实属于70末80初这一代而且颠覆了BAT，但这句话没应验的是，傅盛其实不属于移动互联网的原生一代，他属于PC互联网一代。上下两代不能用年龄来划分，得用经验来划分。


有意思的是，跟傅盛年龄相近，处境相似的还有一个王小川，傅盛的基地是安全，王小川的基地是输入法，他们都是做工具的高手，三级火箭的信徒，王小川从输入法到浏览器再到搜索，这两个人都对着360周旋，没看到更广阔的天地。更有意思的，王小川最终离开了搜狗，这一轮也押注AI。


所以AI互联网呼啸而来的现在，所有人一下都成了“上一代”，所有人都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在移动互联网失魂落魄的人终于可以直起腰来，我的失败也许正是我的优势，因为我没有包袱也没有骄傲，只剩下饥渴。


小傅和老周这两个聪明人不再犯同样的错误，再加上王小川，要把全部身家砸进这个新时代。把多年怨气放下，握手言和彼此加持，算是最强宣誓。


他人即地狱，过去即地狱。被仇恨绑架就是无间道，被骄傲绑架就是无间道。解药就是张一鸣说的那三个字，向前看。


向前看可太难，那不是轻轻松松吃饱饭散步，是要背水一战杀出一条血路来，不是杀山中贼是杀心中贼。绿教有个说法叫“圣战”，很多人误会了，杀山中贼不算啥，杀心中贼才称得上“圣”。


所以我给今天傅盛和周鸿祎的和好鼓个掌。否定自己，把疮疤掀出来给人看，有几个人做得到。有人觉得这两个失意中年人抱团取暖，但你看看，绝大部分上一个周期的人都沉没了，这师徒俩完整走过两个周期却还活着，还有心力往前走，这种姿态杀的是心中贼，比杀山中贼难十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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