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是一个奇迹
旅行｜博格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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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觉得，徒步是以一种痛苦去理解另一种痛苦，前者是肉身，后者是精神。
以暴制暴，以痛制痛。
——题记
行走博格达｜王奕凯、阮唐
博格达峰
2023年7月中旬，旅游博主姜野在博格达峰下遇难的消息传出，我停下手里正在整理的博格达徒步装备问老王：还去吗？老王斩钉截铁：去。
为了这次博格达徒步，我们已经筹备了近半年时间，进入博格达的各条线路几乎都熟稔于心。
徒步app上可供车行的轨迹试着走了又走，一辆四驱越野车在博格达的碎石野路上断送了两条胎，我们细心地在每个可能出问题的地方都做了标注，徒步踩了好几次点，无人机探路的素材资料堆满了几个G，和向导一再确认路线安全和注意事项后……最终，我们还是决定出发。
7月31日一早，我们一行六人出发，此时距离姜野确认遇难，刚刚过去了17天。
博格达峰在哪里？天山山脉最东端的主峰，属新疆阜康境内，海拔5445米，天山山脉众多主峰中海拔排名第三。在乌鲁木齐市，天气晴好时，肉眼可见一枚博格达峰落于乌市的高楼之间，峰顶终年白雪皑皑，银光夺目。
第一次见到博格达峰，是几年前飞往乌鲁木齐的航班上。彼时窗外云海浓郁，绵延不绝，到了一处拔高的山峰，云层骤然不见，只有一座雪顶刀劈的山头，赫然矗立在山脉尽头，那就是博格达。
彼时我对博格达心神向往，只觉得这座山看起来威严神圣，遥不可及。却不知道几年后，我会真的前往它的脚下，来返徒步40公里，只为近距离一窥它的真容。
飞机上俯瞰博格达峰，立于云端，白雪皑皑
去博格达峰脚下近距离接触，并非易事。天山山脉的诸多主峰中，博格达的海拔并不惊人，但攀登难度却不可小觑，它也是西部各民族心中最有神性的山峰。
博格达陡峭，西、南坡坡度接近80度，东北坡仅有微坡。著名的博格达大环线难度系数九级，全程139公里，要翻越8座达坂，途径12道冰川。山体锋利的岩石裸露万年，被风与水切割成棱角分明的尖体，流雪与滚石隐于山体之间，似乎随时都会攻击于身边路过的徒步行者。
天山南坡更是土地贫瘠，几近荒芜，放眼望去犹如在世界尽头。更不要提山中多变的气候，一旦遇到风雪浓雾，能见度极低，失温更是危及生命。
前往博格达大本营的路上，冰河横亘，水深过膝且极其寒冷
而姜野也被证实是落水遇难，冰川融水带来美丽的河流，也将河底锋利坚硬的岩石与致命的湍急暗流狡猾地隐藏起来。
博格达峰大本营中，至今还矗立着一座墓碑，是为纪念1981年日本登山队不幸掉入冰缝中遇难的白水小姐。
98年香港三名登山者在此失踪，遗骸没于博格达茫茫冰川之中，一直到08年，登山队才从4100米处背回一名失踪香港队员的遗骸。
雄奇险峻是博格达的代名词，是长途徒步的经典，也是新疆最好的高危徒步路线之一，可如此危险的博格达，为何还要那么多人，前仆后继，冒着生命危险深入腹地，一览究竟？
不仅如此，世界高峰无数，不管攀登条件如何艰险，总有源源不绝的探险者前往，立志于站在顶峰一览脚下。
早在去年5月，一名52岁的中国登山者在攀登珠峰时，在紧邻8690米高度的南峰区域不幸遇难。
新闻出来后，评论区很多声音都报以不理解：明知高危却一意孤行的探险者，对自己和家庭都不负责任，高危活动就是吃饱了撑着，花钱找死……
是啊，为什么呢？当我们徒步时，当我们极限挑战时，当我们将生命奉手交出给大自然，让它悬以一线时，我们究竟在想些什么？
而在自己真正前往博格达之后，我似乎知晓了这个答案——赤足蹚过刺骨冰河，帐篷里捱过博格达深夜的狂风骤雨，饥寒交迫时抬头见到一枚日照金山，悬崖上收获漫山遍野的雪莲……40KM博格达徒步走至身体冰凉，尿液滚烫，终于明白，更广阔的欢愉存在于极限体力的竭尽之后。
三岛由纪夫说道：人为了折磨自己可以投注以无穷无尽的乐趣。
徒步40km后的鞋
一路沿河行走，原野上遍布碎石
前往博格达大本营的路上，虽然绿草茵茵，旁边的山脉却是凌厉荒芜，几乎寸草不生，目之所及全是黑灰色的沙砾岩石。沿河行走，脚下全是碎石，大多锋利尖锐，一双越野徒步鞋是必备，稍有不慎就会崴脚受伤。
碎石达坂的路
碎石达坂是我们此行中最难翻越的一座达坂，之所以叫碎石达坂，顾名思义，下脚几乎没有一处平坦的地面，全是大大小小的锋利碎石。
达坂坡度达到近50度，我们必须蜿蜒着向上爬行，几乎是手脚并用。在高海拔负重爬山，是一件极其艰难的事情，步步深喘，还要分出精力寻找一块可以落脚的平坦地。
此时大家的体力已经近乎全无，全凭本能在山野中一步步向前挪动。
翻越碎石达坂后豁然开朗，冰湖在前，遍地野罂粟，迎着阳光在风中摇曳，十分美丽。而更惊喜的是，我们看到了盛开的雪莲。
雪莲的盛开季节一般都在七月中，然而在我们前往博格达的七月下旬，气温影响之下，雪莲的花期也推迟了。漫山遍野的雪莲花，大大小小，坚强地绽放在悬崖峭壁之中。
野罂粟和群花之中傲然挺立的雪莲花
作者和雪莲花
除了碎石达坂，渡冰河也极为挑战，虽然还是七月盛夏，但高海拔地区的冰山融水温度几近零下，水流非常湍急。之前在此殒命的姜野也是落入冰河中，人体在这种温度的河水中几乎坚持不了五分钟。
然而历经种种艰辛，我们终于在博格达脚下扎营，抬头见一枚日照金山近在咫尺，一瞬间所有疲惫烟消云散。
近在咫尺的博格达峰
在博格达脚下，我忽而明白，当我们徒步时，美并不在于山野，也不在于征服，而在于体力竭尽之后，我们在荒芜穷尽的灵魂寂地中，能找到最纯粹、最原始的，对于生的渴望和理解。
这些朴实、出自本能的渴望和理解，在茫茫荒野之中尤为浓重，唯有亲身经历，才能体会它的美妙与感动。
敬自然，敬生命！
探索者
阮唐
阮唐，专栏作家、编剧，长途自驾爱好者、越野徒步旅行者、民俗体验者，热爱探险，热爱一切未知的险境。
本文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不代表国家地理中文网立场
撰文：阮唐
编辑：框舅
版式设计：海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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