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郭利(农健 / 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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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监狱里有人之前就是从报纸上知道了我的事情,没想到却在监狱里碰到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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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南方周末记者 黄思卓
责任编辑|曹海东
依旧是西装革履,依旧是标准且流畅的英语,镜头前,55岁的郭利仿佛还从事着十五年前的同声传译工作。
2008年,郭利四十岁,意气风发——彼时,他是出入北京高级写字楼的职场精英,一个妻子的丈夫,一个婴儿的父亲。当年9月,波及全国近30万受害患儿的“三聚氰胺”问题奶粉事件曝光,郭利不到三岁的女儿也食用了三聚氰胺严重超标的奶粉,体检查出“双肾中央集合系统内可见数个点状强回声”。
这不仅彻底改变郭利的生活轨迹,也直接改变了中国乳制品行业,食药安监体制改革随之大提速。
多年来,郭利不断被媒体报道,成为中国食品安全领域一个知名人物。2010年1月,郭利因维权索赔被判敲诈勒索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五年,上诉后仍维持原判,引发司法界及全社会对于消费者维权之困的思考。羁押期间,郭利健康恶化,与妻子离婚,也失去了女儿的抚养监护权。
刑满释放两年多后,2017年4月,广东省高级人民法院对原审被告人郭利敲诈勒索再审一案进行公开宣判,改判郭利无罪。
此后六年多,郭利淡出了公众视野,生活的重心主要是申请国家赔偿和看病治疗,把一路以来的经历集结成文,偶尔在“结石宝宝父亲郭利”的微博账号上更新最近的动态。
“我像是一个雪地里的清道夫,力所能及地清理轨道,或许其他人后面的路会更好走,消费者维护正当权益时能更有信心。”近日,北方下了很大的雪,他对南方周末记者说,希望以后“结石宝宝”的悲剧不要再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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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有人私下问,哪个牌子奶粉安全”

把白色晶体“三聚氰胺”加入奶液粉中,提高蛋白质含量的“检出值”,“三聚氰胺”问题奶粉事件已不仅仅是一包奶粉或一个企业的丑闻。
据中国乳制品工业协会记载,事件发生后,党中央、国务院启动国家重大食品安全事故I级响应机制。全国175家婴幼儿奶粉生产企业中66家停止生产,其余109家企业491批次产品在专项检查中被发现22家企业69批次检出三聚氰胺。
在这些企业中,以河北石家庄奶业巨头为代表的三鹿集团轰然倒下,董事长田文华等人锒铛入狱。新华社2008年9月16日报道,三鹿集团尚未出库的2176吨婴幼儿奶粉全部封存,已经封存和回收的受污染奶粉达万余吨,销毁是它们的结局。
2009年前后,一些地方查处了上海熊猫炼乳、陕西金桥乳粉、山东“绿赛尔”纯牛奶、辽宁“五洲大冰棍”雪糕、河北“香蕉果园棒冰”等多起乳品三聚氰胺超标案件。此后中国乳制品质量显著改善,但乳制品安全事件并没有终结。就在2022年,乳制品网红品牌“麦趣尔”生产的纯牛奶中检出丙二醇,股价一度遭遇跌停,后被罚款7315.1万元。
“一直以来都有人在私底下问我,哪个牌子的奶粉安全、质量好,又方便买到。”郭利认为,这说明消费者对国产奶的信心并没有完全恢复。
一位不愿具名的乳业分析师告诉南方周末记者,三聚氰胺事件后,国家出台了食品安全法等法规条例,从严处理造假问题,强化检验检测,完善乳品追溯制度,企业违法成本非常高。行政监管之外,行业内也强化自查自检,完善生产流程和标准,一大批中小乳业退出市场,中间渠道商锐减。“现在中国乳制品的安全和品质都不是问题,更大的挑战是消费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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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法捍卫自己正当权益

2009年7月23日至2014年7月22日,这是郭利失去人身自由的1826天。
服刑期间,除了劳动改造,难得有看书看报机会。郭利说,《南方周末》很受欢迎。“监狱里有人之前就是从报纸上知道了我的事情,没想到却在监狱里碰到了我。”
2016年8月8日,广东省高院再审郭利案。当时,郭利接受了《南方周末》在内的多家媒体采访。
广东高院再审指出,从本案发生、发展的过程看,尚不能认定郭利的行为性质超出民事纠纷的范畴。现有证据不足以证明郭利具有非法占有他人财物的目的,也不足以证明郭利实施了敲诈勒索行为。故判决撤销潮州中院及潮安县法院原裁判,改判原审被告人郭利无罪。审判长当庭告知郭利可依法申请国家赔偿。
事实上,直到现在很少有人能完整描述这场问题奶粉患儿的诊断、救治和维权赔偿悲剧的全貌。2009年初,“三聚氰胺奶粉”医疗赔偿方案出台,赔偿额被分为三档——死亡患儿20万,重症患者3万,一般性治疗2000元。
2019年10月,广东法院网公开的一则国家赔偿决定书写道,按照《最高人民法院关于作出国家赔偿决定时适用2016年度全国职工日平均工资标准的通知》,2016年度全国职工日平均工资标准是258.89元/天,潮州中院于2018年2月11日作出国家赔偿决定,支付郭利1826天人身自由赔偿金472733.14元(1826天×258.89元/天)正确,应予维持。
郭利说,此外还有多份申请赔偿的法律文书未审理或了结,目前的赔偿还不够。
目前,除了北京市发放的低保金、伤残补助金,每月仅一千余元外,郭利尚无其他稳定收入来源的工作,有时还需父母的接济。
“很多人问我为什么还在坚持维权,包括我的父母。我想用自己的经历证明,我依法依规维护自己的正当权益,涉事方也应该落实应尽的赔偿义务。”郭利对南方周末记者说,他可能是三聚氰胺事件最后的维权者了,他愿意尽己所能,能改善一点是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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