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ndy看完繁花的的第一件事就是兴冲冲地报了一个沪语的培训班。小红书上找的,一百块钱一个小时,正儿八经线下教学,一对一纠正发音。
“闲鱼上面那些十几二十几块钱的可不行,那些有subo口音。”
那些教上海话的培训机构都喜欢标榜自己的老师是正儿八经老土著,身份证310开头的。殊不知这种证明方式苍白得就好像一个来自尼日利亚老哥指着自己国家的官方旅游手册,然后告诉幼儿园的学生家长,我们国家的官方语言也是英语。
实践中,那个老黑通常选择隐去事实不谈,对外宣称“我就是正儿八经的布鲁克林黑人。”那个上海话老师也一本正经地告诉你,“我祖上三代都是徐汇的。”
但是对于消费者,他们可能永远分不清自己学的是什么。要知道哪怕是电视剧里面最老克拉的游本昌的口音,在土著眼里也是一股“洋泾浜味”。
作为名正言顺的消费之都,在上海,什么都贵。甚至沪语都能成为全国最具有消费主义趣味的方言。
但是在巨富长买七八十一份的汉堡,大几千的Citywalk体验套餐并不能让那些缺乏归属感的外来者们寻找到属于本地的腔调。可能他们不知道的是,这种行为在本地人眼里可能都要和爬东方明珠画上等号。
几百块钱的沪语培训班,哪怕是刚到两天,都可以充满集体认同地和人自我介绍“阿拉新上海人。”
相比之下,一样存在着不小的商业化培训的方言粤语,则显得实用主义地多,虽然收费不菲但是培训机构一般都直接在海报上写着大大“商务粤语”,仿佛直白地告诉你,上完这几节课你就可以把任何东西卖个某个想象中的香港文盲。
东北话和西南方言的培训一般都出现在某个音乐流派的收徒连麦之中。至于北京,曾经努力推广北京话的各类“道们”正挥着单臂大抡环恨得牙痒痒,满心想着“什么时候上海才开始打地道战呢?”
*刚才搜了一下,这哥们的抽象程度又进化了
而沪语与他们完全不同,案例典型到可以直接被扔到《景观社会》里面被当作证据。
虽然报班的人总是喜欢解释着,“啊,我工作环境里都是上海人,学个上海话很方便的啦。”
但是这并不影响他内心深处,唯一一次回忆起来讲上海话有用场景是在一个本地朋友家看电影到深夜,邻居过来敲门嫌吵,朋友用着从未有过的中气十足地声音,用上海方言回呛那个老爷叔,“侬们天天通宵打麻将不吵的啦。”
回忆起来那个爷叔一言不发,直接扭头离开的身影。那一刻上海话是,霸气而充满攻击性的。但是就和没有人会为了研究广州大妈如臻化境的生殖器代词而花钱学习粤语一样。
霸气而充满攻击性的上海话,是不值得被消费的。
*有一说一,上海话里的脏话,相对其他方言确实攻击性不足
其实哪怕是上海老土著都知道,日常生活里面往往沪语的使用者才是弱势群体。毕竟大家人种都一样,要是莫名其妙上来用上海话,肯定会遭受不少“本地人了不起啦”的白眼。土著之间的对话,不小心流露出的宁波、苏北、苏南、郊区特质往往又很融入,让彼此陷入“上海究竟是谁的上海”这样的社会学思考。
就连那几个沪语的视频博主都发现,只要一录纯沪语的视频,挨的骂就特别多。
说到底,大家还是为了腔调。只是如果说前两年,对这种腔调的追求是一个三线小城市来的青年对于现代化国际大都市的向往。正当这种向往因为沪币、沪签而逐渐熄灭的时候,《繁花》的热播恰到好处地往这团逐渐熄灭地炭火里泼了一勺“年代质感”的热油。
年代质感这个东西,大家都年轻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对于本地人,这几年好不容易放下来的架子又都端了起来。
*图片来源纪录片《上海100》
一个至少三代土著的同事告诉我,家周围那些游手好闲好闲的“老爷叔”已然隐隐约约有了偶像包袱。以前,他们喝大了好为人师的时候都是教育晚辈,“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不晓得吃苦。”这两天,听见最多的变成了,“我像侬这么大的时候老结棍了。”
还有是“老法师”这个词,起源于沪语,却在七八年前因为北京被那些端着昂贵设备出没于三里屯五道口的中老年摄影爱好者发扬光大而隐隐有了负面意味。
严谨来讲,老法师并不随社会发展迁徙,衣着暴露的网红出现在哪里,就会把哪里的老年人转变为老法师。北京网红全跑光之后,武康路就成了新的老法师之都。不巧的是,如今老法师又成了正面词汇。
他们收起摄影器材,打开衣柜找到那件已经落灰但还没有皱褶的西装,翘着二郎腿,坐在法国梧桐下面的露营椅上。强忍着拍照的冲动,用墨镜下面的余光不经意地撇过一条条光洁的大腿。
其实这种故事前两年在北京也来过一轮。管虎、冯小刚一部《老炮儿》,让北京二环的胡同里成了未经人事的青年男女梦寐以求的香格里拉。外地人们到来之后又寻寻觅觅,当地人回忆又演的入戏。人们最终发现教科书般“老炮”只活在文艺作品里面。而最终在互联网,快速迭代下,最终被优胜劣汰的只有单臂大回环配着“AUV!那叫一个地道~”。
不过也没有必要悲观,上海有两个得天独厚的条件。一个是上海可能最适合开发出类似单臂大回环这个动作的人,已经被封杀了。
第二个就是,上海是一个人口结构类似美国的移民城市。本地郊区原住民就是印第安人,已经被开除沪籍贯;苏州人就是英格兰后裔,是上海最早开拓者;宁波人就像是德裔和犹太财团,虽然来的比较晚,但是是真正意义上建设和控制这片土地的群体;嘉兴、湖州、绍兴、杭州就是意法等等欧诸国,各自为帮,构成了本地丰富的文化。
在这个语境下,有一个群体,以前一直从事体力劳动,因为口音被经常调侃。现在尊重他们成为了上海的政治正确。很喜欢G僧东东的一句话,“Subo Lives Matter
最近几年来沪的人就像是形形色色的新移民,他们努力学习着当地口音,融入当地的社群,但是最后发现还是很容易回到抱团取暖的困境。
不过也无需为此抱怨。这群人也在影响着上海文化,甚至改变了本地的方言。比如上海话说人行道的台阶,在最local的方言里应该叫做“上街沿”的。
但是如今,在一个喝酒的地儿的大力影响下。你就算是祖上是松江府巡抚,来这儿喝酒,想让自己显得有腔调一点。也得说“坐马路牙子”。
撰文3F王编辑3F王设计3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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