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朋友 | 二湘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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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是朋友

文/梅朵

小时候有一只大黑狗，是我的忠实的伙伴，我一直叫他“阿黑”。记忆中阿黑甚至比我还要高，每天总是阿黑在前面、我跟在后面然后满山疯跑，有阿黑在，根本不用担心遇上狼或者踩到蛇，风一样的阿黑早就把蛇们吓得无影无踪了。

除了是好的玩伴、保护神，阿黑还是好猎人，即使受了委屈也尽职尽责地为我这个小主人狩猎。有一次阿黑叼回一只半大的野鸡仔，结果奶奶硬是认为是它偷了别人家的小鸡，可怜的阿黑被奶奶数落着关在门外，受了好一通冤枉，直到邻居们都证实那是野鸡而不是家鸡奶奶才不再责罚阿黑。

野鸡仔在阿黑带回来的时候已经半死状态了，尽管奶奶起初很生气，我还是有了口福，美美地饱餐了一顿野鸡肉；有时候阿黑会在山上撵兔子，运气好的话能遇上被猎人打伤又没有及时发现的野兔，这些秋天受伤的肥壮的兔子自然不是阿黑的对手，它会把肥硕的兔子带给我，那又是我的美好生活（奶奶常年吃斋，所有的野味都是我一个人的口实）。

到了上学的年龄，妈妈硬生生地把我从奶奶家拽走，从此别了我的无忧无虑的山乡童年。

记得我走的那天奶奶一直哭，送了又送，奶奶的小脚和佝偻的影子一直定格在山崖上。阿黑则跑得比奶奶快多了，一直追到车站，车开了阿黑还追着汽车跑。我在车上哭，阿黑在车后狂奔，泪眼中阿黑越来越小，以致终于不见，那时候就知道什么是心痛，那时候恨透了妈妈。

谁也没有想到奇迹出现了。过了大约10余天，阿黑竟然找到了我，妈妈住的村庄距离奶奶的山乡有60余公里，中间隔着一个硕大的县城，阿黑从来没有到过平原的刘庄，和我一起在奶奶家的时候阿黑甚至没有出过山乡，我不知道阿黑是如何找到我的，但他竟然做到了，看到阿黑的那一刻，重逢的场面永生难忘，阿黑抱着我，伸出舌头拼命舔我，弄得我一脸口水，而我则抱着阿黑嚎啕大哭，所有与狗子分离的悲伤全部融进了我高兴的大哭中。

父母亲也是觉得不可思议，赶紧拿来最好的食物喂给阿黑，连视食物如生命的外公都答应喂阿黑大馒头。

然而平原刘庄村上的狗却很坏，一如那里的人，既坏且狠，它们容不得阿黑，通常有十几条狗纠集一起围攻阿黑，其实阿黑是打架的好手，但这些可恶的家伙却是仗着狗多势众，阿黑几次和它们对抗都吃了亏。我曾苦苦哀求爸爸帮助阿黑打架，或者找那些狗的主人理论，可是父母都置之不理，还说犯不着因为狗跟这些人闹过节，我可怜的阿黑几乎每天都是遍体鳞伤，我放学回来抱着阿黑，给它擦拭伤口，它总是在我怀中呜咽，像是伤心已极的孩子。

最惨烈的一场战争还是发生了。那天阿黑等我放学，它一直接我到村西的小河边，远远地我看见阿黑，同时也看见村上的一群狗，它们慢慢向阿黑包抄，圈子越来越小，阿黑眼中有了恐惧，它的尾巴甚至耷拉了下来。接着支书家的狗，也是狗队中的领头者，开始向阿黑狂吠，它们似乎要赶走阿黑。这时候我已经走来了，大概是看到了我，阿黑也开始狂吠起来，这一下惹恼了那个头，于是7、8条狗一起扑来，一下子把阿黑扑倒了，此时我不知哪来的勇气，开始加入狗的战争中，我要保护我的阿黑。我用身子护着阿黑，抵挡着那些可恶的进攻，同时哭喊着，疯了一样，不知道战斗持续了多久，最后我的衣服全部被撕烂了，阿黑的一条腿几乎全部断了，那群狗也跑了，我和阿黑浑身是血狼狈不堪地回到家，妈妈倒是没有骂我，只是给我和阿黑包扎，好在我仅是皮外伤，第二天就可以上学了，而阿黑则躺了几乎一个月。

伤好后阿黑也不太敢出门，有时候听到狗叫它还会打哆嗦，我也好不到哪里，至今依然怕狗。大约又过了半个月吧，阿黑失踪了，一下子一点音讯也没有，再也看不到它在门口接我的影子，再也没有它扑过来的亲热，我在家里哭了几场，甚至多次央求父亲帮助找阿黑，无奈他们并不理会我，哭得太多了，妈妈安慰我说也许阿黑回奶奶家了，可是那时候没有电话，我的阿黑，我不能够确定它是不是回到了奶奶家。

直到那年寒假，我终于到了奶奶家。啊，我的阿黑，他竟然真的回去了。当我走近奶奶家的小山村的时候，远远地看到了站在小山包上的阿黑，像一幅剪影一样印在初冬萧瑟的天幕下。看到我后，阿黑箭一般飞扑而来，两只爪子抱着我脖子，长长的舌头舔啊舔啊，口水滴湿了我的脖子，我抱着阿黑又哭又笑，眼泪和着阿黑的口水……

后来听奶奶说阿黑回来后，经常在我走的那条小路上徘徊，等待，更是常常在那个小山包上一坐就是大半天，如今终于等来了我……那以后，每到假期我就回奶奶的山乡跟我的阿黑厮混，开始我们一人一狗的各种探险……

到我上5年级，阿黑成了老黑，算起来有10多岁了，在又一次搏斗中，阿黑没有挺过来，最后静静地走了，可我那时候并不在它身边，奶奶告诉我阿黑临死都一直向门外展张望，还呜呜地哭，大概是在等我吧。

奶奶将阿黑埋在了一棵泡桐树下，以后回奶奶家，我会在那里站一会，恍惚间那只漂亮的黑狗又向我扑来.....

阿黑之后，我一直上学、工作，辗转多地、甚至流落到异国，一直都没有再养过狗。直到五年前患上重度抑郁症，在医生的建议下，领养了一只小型犬——Blandy，又开始了我的养狗生涯。再后来，经历抑郁症、家暴、离婚，所有的暗黑岁月都是Blandy陪伴着我，她默默地感知着我的伤心，依偎在我怀里舔舐着我的眼泪，给了我无尽的温暖和守护。

再后来，女儿又领养了一只德牧，Jessie，家里成了两条狗的天下。由于Blandy先来，尽管个头小却是家里的大boss，大个子德牧Jessie对其言听计从，连从后院逃跑都是Blandy带头。

女儿上大学后，家里就剩下我和现在的先生Clark以及两只傻狗子，Clark对狗更是宠爱有加，以至于女儿抱怨说我们把狗宠坏了……

如今我和两条傻狗在美国荒芜的蒙大拿州没心没肺地生活着，真心希望世界上所有的物种都能够各行其类、有各自的生存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