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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床上的堂弟
选军毛，怎样了？
文/窦昆
15日，本号发出《选军毛，挺住啊！》一文后，很多陌生人关注堂弟的病情进展。这两天一直忙此事，此刻我飞往新疆喀什出差的途中，抽空敲出下面的文字，也算是对所有关心堂弟的人们一个交待。
一、深夜的唠叨
从广州坐高铁到武汉，又转乘当天最后一班汉口到襄阳的高铁，到家已是零点了。
只要回老家，我就跟父母住一起。开门的动静吵醒了妈妈。她听说我没吃晚饭，起床要给我做饭，我让她帮我煮了一包行李箱里带回的面，那是厦门陈秀校长送给我的沙茶面，味道好极了。
吃面不重要，重要的是听妈妈唠叨，说的都是选军毛。我妈的记忆力，参加世界记忆大赛肯定能拿前三名，我们家族里几十号大人小孩的生日她都记得，叔叔舅舅家每个小孩的出生场景她都记得。除了做饭有没有放盐、锅铲放哪儿去了这些眼前的事情会忘记，各个小家庭的大小事情，只要她经历过的，都记得一清二楚。关于选军毛出生以来的各种故事，以及这次生病住院的前前后后，她见到我不说，肯定睡不着。
我们聊到凌晨两点半才结束，商定天亮后约叔伯兄弟们回农村老家上坟，然后一起到医院看望选军。
二、坟前的许愿
阴历十月初一，老家习俗要给鬼过生日。四面八方的子孙后代，要赶回老家祖坟前烧纸磕头。这是我们这个家族很重要、很规律的仪式。当纸钱点燃的时候，妈妈跪在坟前，虔诚磕头，声音哽咽：“老奶奶，你在天之灵，多多保佑，让选军平平安安……”
我的大女儿窦好好还在娘肚里住院保胎那一年，我出重大车祸那一年，我家龙凤胎出生那一年，妈妈都在奶奶坟前有过类似的许愿，每一次都是嗓子打颤，眼圈发红，每一次都很灵验。这一次，希望奶奶保佑的对象，变成了选军毛。
奶奶五个儿子没有女儿，妈妈是大儿媳妇，她俩是绝佳搭档。爷爷极度老实，只管埋头做事，常年默不作声。无论是下面四个叔叔的结婚生孩、小家庭内部矛盾调处，还是几个小家庭之间的合作共赢和分歧化解，以及家族对外交往，重大决策都是奶奶和妈妈首先商定，而后往往由我父母冲锋陷阵、率先垂范推动实现的。奶奶是董事长，妈妈是总经理，在她们的带领下，这个大家庭在二叔脑子不行、患病早逝的不可抗力因素下，在四叔四娘好吃懒做、四娘早逝的不可改变情形下，整体过得还行，关键时候拳头能够握起来。现在，选军有难，八方支援，又到了拳头该紧握的时候了。
妈妈一路上向大家介绍，推着选军在医院做检查的时候，问他还喝酒吗、还抽烟吗？回答：不喝，不抽，说明他的神智还是有些清醒的。回忆起我奶奶脑溢血后全力抢救、延长寿命将近三年的事实，大家一致决定：继续抢救选军毛。这是精神的力量。亲人遇到困难，亲戚们只要抱团，也许不需要做什么，只是某些场合出席到场，只是一句肯定的话语，就能让牵头者更有力量。当我最初说出全力抢救的时候，妈妈是赞赏的。这个决定，借助上坟的时机，发挥奶奶在天之灵的作用，得到了家族成员的一致认可，那么，接下来的方向，就明确了。
一大家人到了市中心医院看望选军，重症监护科的医生说，家属只能通过视频探视。我们接通了视频，每个人都跟选军说话了，他能勉强回答。他的每一句回答，都给亲人们传递了信心。
我们见到了选军的妈妈，我的二娘。她从南漳山里赶来，跟我们所有人已经十三年没有见面了。因为选军在重症监护中，还没有病床，她没有地方住，我父母送来被子，她就睡在医院住院部家属等待区的长椅上。她不识字，不记得路，不会用手机，我们担心她走失，一再交代她不要乱走动，不要跟陌生人说话。选军的手机在她手上，我们教她如何接电话，以便随时能找到她。
三、医生的介绍
护士拿着缴费通知单出来了，看着我们一群人，问你们谁交费，我接过来扫码支付了10000元。选军昏迷后送医院急救，先是交了急救费1600多元，然后交了第一笔入院交费2000元。这些钱是选军小姨那边的表弟交的，然后通知我们接手。
随后，一位姓游的医生，出来跟我们交流了选军的病情。脑出血，导致神志不清，行动受限；败血症，血液里有细菌感染，做了全身检查，查不出源头在哪里；持续发烧，已经好多天了，情绪急躁；除了血压还稳定，肝、肺、肾都异常。总而言之，病情严重。
我妈之前跟医生说了堂弟的情况，医生通情达理地说：我们尽量用医保范围的药物，但是重症监护室是全医院费用最高的地方。目前，我们也只是打抗生素，没有更好的治疗办法，建议：要么转到本院普通病房继续治疗，要么转到上级医院。
上级医院只能是省城武汉了。第一次听说这个信息，我们都懵了。医生说，救护车送过去，费用需要大几千，不能走医保报销，那边住院费用肯定比这边高。武汉那边医院能不能治好？不知道。谁到那边陪护？二娘肯定不行。能不能住进那边的医院？也不知道。
亲人们简单商量一下，决定到本院其他科室继续治疗。游医生说，我们也组织专家会诊了，好几个科室都不接收这个病人，北院区有个综合急诊科同意接收，下午四点用救护车送过去吧。
我是晚上八点到北院区看到选军的。我喊他，他睁眼，二娘说，你二哥看你来了，你认识二哥吗？他“呃”一声，又闭眼。很憔悴，很痛苦，腿乱动，护士担心他溜到床下，让睡正一点，往床头靠近一点。二娘抱不动，我和二娘合力也不容易搬动。
我到医生办公室，和管床的武医生做了交流。她说，病人情况不理想，重症监护室没办法，才转过来的，我们能怎么样呢？我又咨询了转到武汉的事情，她说，武汉的医疗水平肯定会好一些。
四、快速的转院
回到病房，我妹妹从西安打来视频，想看看选军。妹妹只比选军大一岁，选军小时候是她忠实的跟班。妹妹问：选军，你怎么了？选军睁开眼看看，然后闭着眼说：好好的，没得事。妹妹可能没听清楚，也可能没想到选军这么回答，“啊”了一声，选军重复道：好好的，没得事。我的心在那一刻变得难受，这个堂弟呀，这一生都过得不好，但是从来都这么善良友好。这样的人，该过早离开这个世界吗？
原本我想让选军在襄阳观察治疗几天，然后情况如果不好了再转到武汉，从医院出来，我不想再观察了。最大的困难是，谁陪着他去武汉？谁留在医院照料？二娘是不可能的，我们这些叔伯家的兄弟姐妹个个都要工作，我本人15日晚上就要启程到郑州，然后飞往新疆喀什，出差一周。
我给三叔家的儿子、堂弟选进打电话，说了明天就把选军转到武汉治疗的想法，他当即同意我的意见：要去武汉，就早点去。我说可以让我父母到武汉照料，我父母年纪大了，能不能你跟你爸爸说一声，让他一起去。选进说他现在就打电话，同时负责联系救护车。
回到家里，我跟父母说了我的想法，他们当即就答应了。77岁的老爹患膀胱癌，做完手术一年多，还在康复中，75岁的老妈多年高血压、心脏病，出车祸伤过大脑。但是，他们甚至是很高兴地答应了，他们大概为我的决定感到欣慰吧。我又跟我在武汉上班的哥哥电话沟通，让他在武汉做好接应。
晚上，选进父亲、我三叔来电，让我妈不要去武汉了，身体不好，他和我父亲去。这算是最好的安排了。
15日中午1点，从重症监护室转到普通病房不足一天，我们开始把选军转院到武汉。把他往救护车上抬的时候，父亲、三叔、选进和我，四个人每个人用力地抬着被子一角，让他安全地移动。我给选军说：你好好配合治疗，我们把你送到武汉，一定把你治好。他不住地“嗯嗯”，点头回应。
五、艰难地抉择
15日晚，救护车顺利到达武汉同济医院，直接送到急诊室。早已在那里等候的哥哥，帮助办理了入院手术，支付了5000元住院费。选军直接进入了神经内科重症监护室。哥哥安顿父亲和三叔在医院旁边住下了。我绑定了选军的电子诊疗卡，这样就可以远程缴费了。
在飞往新疆的途中，我的心情是放松的。一路平安到武汉，顺利住院，同济医院堪称武汉最好了。等我六个小时下飞机后，接到父亲和三叔打来的电话，才知道情况不妙。
医生在下午的检查结果中，发现选军大脑有血肿，出血量有40毫升之多。之前的襄阳中心医院，只发现少量蛛网膜下出血。现在面临着要做开颅手术，清除淤血和止血，如果不做手术，继续出血，随时有生命危险。护士给我打电话告知风险：病人身体基础不好，脓毒血症，肝、肺、肾等多项功能异常，做开颅手术要几万元的费用，病人可能在手术台上就没了，手术后瘫痪或植物人的可能性也很大。如果做手术，要尽快。
两个老人完全不知所措。我跟选进电话商量，我们决定搏一把。不做手术没有希望，做手术了还有一线保命的希望。选进一句话打动了我：二伯（我喊二叔）那时候完全是放弃治疗了，现在轮到选军，不能就这样放弃了，不管结果怎么样，我们都要争取。
几分钟后，我给护士回电话：我们选择做手术。然后，电话通知两位老人去签字。护士问：等会儿外科医生要跟家属谈话，是跟你谈，还是跟老人谈？我看了看身边围着的一群加盟校长，说跟老人谈吧。我跟父亲通了电话，告诉他们，医生会把情况说得很严重，没关系，我们能够承担结果，你们只管同意就是了。一向勤俭节约的父亲，连声说：好！好！
不到半小时，外科医生还是要给我打电话沟通。我的心情很复杂，跟校长们说，我要回房间休息一下。在房间，我跟医生通话，医生从跟老人的谈话中，已经知道了选军的情况。他说：我必须跟你说清楚，手术中病人随时可能走了，你们两位老人已经说了不怪我们，还有个情况，如果手术顺利，他很可能也是植物人，最好的情况是偏瘫卧床，你们想好没有，谁来照顾他？这不是十天半个月的事情，这是长期的事情，你们可要想好啊！如果是别的病人，这么年轻，脑出血肯定立即动手术，但是你们情况特殊，我还是劝你们考虑周全。这对我来说，也是个很艰难的抉择。
面对高情商的医生，我本想理性沟通，但是却忍不住放声大哭：医生，我知道你是为我们好，但我这个堂弟，太可怜了，无论如何，我们不想放弃他，恳请你们，尽最大努力，保住他的生命，至于以后康复照料的事情，我们走一步看一步，先要往前走！
医生说：好的，那我们马上准备做手术，你把费用办理一下。我说：五万元我已经通过手机交了。
从接到医院通知到决定手术，如此艰难的抉择，前后用了不到两小时。我和选进共同敲定，父亲和三叔坚决执行。时间紧急，我们没有跟更多亲戚商量。我想，他们也是赞同的。选进告诉我，老家窦台的众多叔伯、堂兄弟们，以及古城营的亲戚们，听说消息后也表达关心，纷纷转钱表达心意。
选军很弱，生活待他太苛刻，他只想卑微地活着。一步步退让，如今他站在了万丈深渊的边缘上。对待弱者，我们作为相对的强者，理应出手相帮。更何况，我们都是血脉相连的一家人，都是选军的亲人，哪怕全世界都抛弃他，这个大家庭不能舍弃他。不管手术结果如何，最起码我们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手术马上要开始了，我相信，医生一定会尽力，上天一定会感动，选军一定会平安！
作者简介
窦昆，70后，老家襄阳，户籍武汉，创业北京，旅居澳洲。原从事报纸编辑记者十三年，现从事学生托管品牌传播十九年。个人微信公众号“窦昆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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