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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飙》海报  图源网络
《以博尔赫斯命名的房间》
连载4
文/李西闽
小说采用双线叙事结构,以《盲刺客》般的迷人笔触讲述了现实与虚构相互映照的“寻人解密”故事:现实中,作家“我”目睹了一个女孩的死亡,而故事中,一个女孩一直在寻找失踪的哥哥,两个女孩在作家完成小说创作的那一刻有了微妙的重叠。欢迎跟读。
第九天
夜里折腾到凌晨五点,我才离开派出所,回到住处。我赶紧躺下,得睡一觉,不然有可能爆血管死掉。我竟然忘记了四丫住在尼采房间,她打我电话时,已经十二点了。整个上午,我都在昏睡,梦见很多血铺天盖地从天空倾泻下来,将我淹没,女孩的哭声越来越响,在凄凉的血色大地不停扩散。我挣扎着爬起来,洗漱完后,就和四丫去退房。四丫说,哥,你认识黄土路吗?我笑了笑,认识,我们是朋友。她说,太好了,土路中午请客,就在昨天晚上我们吃饭的地方,还是昨晚的原班人马,苏宁说了,昨晚没有吃到桑拿鱼头,今天一定要吃回来,其实,是我想吃鱼头啦。四丫肯定还不知道夜里发生的杀人事件,在路上我告诉她时,她十分惊骇。
韦莎没有来,也许她还在跟踪那个案件。
黄土路和苏宁他们在湘菜馆等着我们。他们在谈论着那个杀人事情,李嘉心有余悸,说以后再不敢一个人在夜里出门了。我们落坐后,黄土路让我点菜,我点了几个菜,特地点了两份桑拿鱼头。在我印象中,黄土路是个很纯粹的文化人,他职业是文学杂志编辑,更重要的是,他是个诗人。他和中国的很多诗人不一样,保持了正直的秉性,眼神中总会飘过一缕忧伤。我们没有喝酒,边吃菜边说着话,说了很多很多话,探讨了很多问题。我脑海里一直想着那个死去的女孩,那恶魔为什么要杀害她,我觉得杀人犯的样子在哪里见到过,可是脑袋短路了一样,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吃完饭,我们到纸的时代书店喝了会咖啡,黄土路送四丫去火车站坐高铁,这次相信四丫再不会误车了。
白牙(七)
晌午时分,屠敏敏想甩掉黄杨木,偷偷的进入野狼森林。野狼森林在河那边,翻过一道低矮的山梁,就可以看到那片野草茂盛的山坡,山坡上层,就是长满松树的野狼森林。
昨天晚上,悍匪没有出现。她却做了个噩梦。梦见了哥哥屠铭铭。屠敏敏走进阴郁的森林里,听到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声音十分微弱,游丝一般。她寻找找那声音的来源,走着走着,就在森林里迷了路,分不清东南西北。一阵阴风吹过来,她十分害怕,呼唤她的声音也消失了。屠敏敏身体冰凉,站在树下,瑟瑟发抖。森林深处,仿佛有无数只野狼的眼睛在盯着她,随时都有可能冲出来,将她撕成碎片。就在她惊恐万状的时候,发现前面的地上松动起来,那地上的土像是翻新过,和别处不一样,比较松软。屠敏敏眼睁睁地看着泥土中冒出了一个人头。她尖叫着想逃,却迈不动步伐,双腿生了根,像一棵树长在了地上。那人头慢慢地从泥土中生长出来,渐渐地,屠宁宁看清楚了,那是哥哥屠铭铭的头。屠铭铭浑身是血站在那里,脸色阴沉,完全没有了灵动的生气,他直勾勾地看着妹妹,呐呐地叫了声,敏敏——
梦醒后,屠敏敏惊恐而又哀伤。她不敢想像哥哥是不是真的被埋在黑森林里,有时梦境是神奇的,是现实的反射,也有可能,人的灵魂不灭,死去的人会出现在活人的梦中。尽管如此,屠敏敏还是不相信哥哥会变成那个样子,那只是个梦,她安慰自己。
不管怎么样,她要进入野狼森林,也许能够发现关于哥哥的一些蛛丝马迹。
屠敏敏在河边溜达,她企图趁黄杨木不注意,快步跑过小木桥。黄杨木正在柳树林子里玩耍,不经意的往屠宁宁这里瞟上一眼。要想摆脱黄杨木,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屠敏敏得想办法。她将自己的帽子摘下来,扔进河里,大叫,我的帽子,我的帽子。听到屠敏敏的叫唤,黄杨木立刻飞奔过来。帽子浮在水面上,往下游漂去。黄杨木沿着河岸追了过去。屠敏敏马上往小木桥的方向跑去。
就在这时,村里喧闹起来,炸了锅。屠敏敏停住了脚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好奇心让她回转身,朝村里走去。村里人围在黄水水的家门口,往里面探头探脑,相互高声讨论着什么。见屠敏敏走过来,他们都不说话了。
黄水水大声叫骂,臭婊子,老子抽死你,让你还敢偷汉子。
宋春花哀叫着,别打了,我再不惹你生气了,求求你,别打了。
黄水水用藤条抽打着妻子,仿佛在抽打一个盗贼,这要有多大的仇恨,才下得了这手。宋春花被打倒在地上,翻滚着,躲避着抽过来的藤条,她无法躲避,藤条还是结结实实抽打在她身上。
没有一个人上去阻拦黄水水施暴,他们像看戏一样看着眼前发生的事情。屠敏敏愤怒极了,大声说,怎么能这样打人,她是你妻子呀!有人看了看她,往地上啐了口唾沫。黄水水没有理会屠宁宁,还是继续抽打妻子。屠敏敏真想冲进去,夺下他手中罪恶的藤条,可她没有行动,这是枫村,不是上海。
村长跑过来,拨开人群,走了进去。他一把夺过黄水水手中的藤条,扔在地上,吼叫道,黄水水,你怎么又动手打人了,你要是把春花打死了,看不绑你到镇上法办,不管你哥势力多大!和你说了多少次了,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要动手,你就是不听,春花这么好的姑娘嫁给你,你是走了狗屎运,不好好爱惜,还一次次把人打成这样,我要是春花,早就跑了。你看看,小屠姑娘也在这里,你这不丢我们枫村人的脸吗。
黄水水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喘着粗气,脸还是白得像张纸。
村长扶起宋春花,叹了口气说,走,到我家去,让你嫂子给你做收拾收拾。他扶着宋春花走出来,她头发散乱,脸上有几道渗血的伤痕,目光黯淡。村长对众人大声说,散了散了,各回各家,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大家乖乖的各自离去。经过屠敏敏身边,宋春花哀怨地瞥了她一眼。村长满脸堆笑,小屠姑娘,让你看笑话了。
屠敏敏没有说话,她替宋春花难过。
这时,黄杨木跑到她跟前,将那顶湿漉漉的帽子递给她,我给你把帽子捞回来了。他全身也湿漉漉的,往地上滴着水,不一会,他脚下的地也湿透了。
屠敏敏轻声说,谢谢你,杨木。
黄杨木笑嘻嘻地说,我是屠画家的好朋友,不要客气。说完,他扭头看了看黄水水家,吐了吐舌头,回家换衣服去了。
黄水水靠在沙发上,点燃了一根烟。
他用诡异目光审视着门外的屠敏敏,脸上浮起一丝冷笑。
第十天
韦莎电话。她在电话里说,凶手还没有抓到,死者的身份已经确认,她叫莫茹,19岁,桂城人,在商业城游戏厅上班。韦莎不愧是个资深的调查记者,了解到不少关于莫如的情况。这个我连脸都没有看清过的女孩,出生在桂城的一个普通家庭,父亲以前是个军官,在执行边境排雷任务时,不慎炸断了双腿。那一年莫茹才五岁,莫如母亲在丈夫退役后,和他离婚,远走高飞了。据说莫茹母亲是个美人,至于有多美,天知道。莫如一直和父亲生活在一起,父亲虽说残疾,还是很强势,用带兵的方法管束莫如。在教育女儿方面,他是个失败者,女儿根本就不想读书,读到高二就不读,在社会上混。他拿女儿根本就没有办法,每天借酒浇愁,孤苦伶仃。莫茹嫌弃父亲,她在游戏厅上班后,就租了间便宜的房子,搬出去住了,这对她父亲来说,是沉重的打击。
他后来得了肝癌,离开了人间,他死后,莫茹搬回家里住了,将父亲的所有东西,衣物以及文书照片和立功受奖证书付之一炬,她将父亲的骨灰倒在马桶里,冲走了。邻居们都说,莫茹父亲是个悲剧人物,如果他的双腿不被地雷炸断,那是另外一种人生,这是命。莫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孩?韦莎了解到,她是很普通的那种女孩,邻居说她很少说话,也不知道她干什么,脸上总是像下了霜,没有见她笑过。游戏厅的经理对她的评价还可以,工作认真,很少惹事,至于下班后她和谁交往干些什么事情,他一无所知。我坐在阳台的藤沙发上和韦莎通话,挂了电话后,觉得浑身发冷,尽管阳光灿烂,还是像掉入了一个冰窟。唯一让我有一丝暖意的是,茑萝的藤蔓长长了许多,还有新的藤蔓长出来。
白牙(八)
整个夜晚,屠敏敏不敢合眼,怕做噩梦,也怕受到侵害。她将自己陷入了一种危险的境地,敏感的内心忐忑不安,又充满恐惧。她越来越感觉到枫村人都心怀鬼胎,只有看似不正常的黄杨木是一个可靠的人,他总想告诉她什么,又不敢开口,因为死亡的威胁。她将瑞士军刀放在枕头下面,以防万一,没有别人可以帮助她,只有自救。
一夜无事。
天蒙蒙亮,屠敏敏就起床了。她走出村公所,村庄宁静得可怕,那些鸟儿还没有苏醒,四周的大山黑黝黝的,还在沉睡。她蹑手蹑脚地走出村子,朝小木桥那边走去,心在狂蹦乱跳。钻进柳树林子后,她朝身后张望,没有发现跟踪者,情绪稍微平静了些,快步走上小木桥。走在小木桥上,晃晃悠悠,吱嘎作响,她平衡比较好,不是难题。过了桥,她又回头张望,还是没有发现跟踪者,枫村沉默着,无声无息,连那条大黄狗,也没有发出警惕的叫唤。屠敏敏放心朝野狼森林那个方向深一脚浅一脚走去。
她突然想到了男朋友刘苞,平常她都叫他包子。这个死包子,屠敏敏自言自语,也不陪我来,一连几天连电话都不打一个,回去休了你。屠敏敏心里明白,她和刘苞不一定能长久,他长得帅,又有钱,又花心,许多小姑娘围着他转,他口口声声说只爱她,她也不相信,也许她和许多女孩子都这样说过。有一次,他和她上完床就要走,没有一点过渡。她说,你不是真爱我,你爱的只是我的肉体。他矢口否认。屠敏敏说,你留下来陪我,就证明你是真的爱我。可他还是走了,没有一点余地。好几次,她想和他分手,又有点不舍,和他在一起,还是蛮舒服的。在清凉的晨光中,屠敏敏想给他打个电话,忍住了,也许他身边躺着别的漂亮姑娘,不要自讨没趣,他不主动打电话,她是不会给他打电话的。现实是那么残忍,一切都那么不确定。这个世界上,真正关爱她的,只有哥哥,她无论如何也要找到他。
走到野狼森林边上时,天已经大亮了。天上的星星渐渐隐去,东方的那个山坳呈现出桔红色,沉睡了一夜的太阳将要喷薄而出。屠宁宁从冲锋衣的口袋里掏出瑞士军刀,弹出了刀子,咬了咬牙,斗胆走进了野狼森林。
……
她真的在森林里迷路了,和梦境中的一模一样。和梦境不一样的是,屠敏敏没有发现那翻新过的土层,也没有看到哥哥的头从松软的泥土中生长出来。没有呼唤她的声音,也没有野狼,只有风在森林里乱窜,树叶哗哗作响,偶尔有大鸟浑圆的叫声让透落的斑驳阳光晃动。
屠敏敏在森林里打转了一个上午,找不到出口,急得浑身冒汗。
突然,她听到了叫声。
小屠姐姐,你在哪里;小屠姐姐,你在哪里——
是黄杨木。屠敏敏悲喜交集,悲的是没有找到哥哥,喜的是黄杨木来找她,可以带她走出野狼森林。她大声喊叫,杨木,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黄杨木出现在她面前时,她不觉得这个男孩长得丑了,他朝她咧开嘴笑,露出满口白牙。屠一敏敏把将他抱在怀里,在他耳边轻轻说,谢谢你,杨木。黄杨木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突然说,小屠姐姐,你好香。屠敏敏松开了手,擦了擦眼睛,刚才她眼睛湿了。
黄杨木在前面引路,屠敏敏跟在他后面。
看着黄杨木单薄的身子,屠宁宁有点心疼。
黄杨木回过头说,我爹说要打死我,没看好你,让你进野狼森林来了。
为什么?
我不能说。
杨木,你说,没事的,这里就我们俩,不会有人知道你说了什么。
不行,他们还是会知道的,屠画家和春花婶婶的秘密他们也可以知道,怎么也骗不了他们的。
你说什么?我哥哥和春花有什么秘密?
不,不,我什么也没有说。
屠敏敏一把抓住他,手中的瑞士军刀指着他,瞪着眼睛说,你说,不说我用刀捅你。
黄杨木脸上下了层霜,干裂的嘴唇抖动着,眼睛里充满了惊恐。他真的很怕死,还是说出了屠铭铭和宋春花的事情。
那个凶手奔跑的样子总是会浮现在我眼前,今天我无法继续写下去了。我是在哪里见过这个人,矮小,穿着古怪,留着“杀马特”的头发。我点燃了一根烟,走到阳台上,猛吸了一口。还没有将烟吐出去,就一阵猛烈的咳嗽。我有个不良习惯,就是写作时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如果没烟了,我就无法写下去,灵感会突然枯竭。我的小说是一根根烟燃烧出来的,我的生命也会被香烟一根根燃烧掉。我知道这样不好,成了痼疾,只能如此。苏宁说得没错,站在阳台上,看夕阳西下,这个角度最好。夕阳挂在两座奇峰之间,那是最美的景致,火红的云霞转瞬即逝,让我想起了莫茹的死。如果那个凶手不绳之以法,我心难安,会一直活在愧疚和痛苦之中。
(未完待续)
~the end~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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