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本是一场梦
前言：

“我们的那些故事”第三季，讲述华人在美行医的故事。

故事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一）
上午。
确切的时间是早上7点。
李建站在角落里。
心脏科会议室，今天人很多。
李建作为第一年内科Intern，是医院里地位最低的那个人群，在会议室位置都坐满的情况下，他理应站在那儿，而且是光线暗淡的角落里，因为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他的存在也不会影响到任何人。
李建的目光在重重叠叠的人群中穿过去，就看到了会议桌对角上的老唐。
老唐不姓唐，他是个地道的美国人，名字是唐纳德，唐老鸭的唐。
老唐是心脏科第一年“肥佬”，Fellow，和李建一样是在接受培训，需要经过一段苦难历程，最后才能到达终点，成为正式医生。
同样，第一年的“肥佬”是心脏科里地位最低的人群，干脏活累活的那群人。
老唐是个很高大的人，甚至身体有些臃肿，但却长着双很灵巧的手。
现在他正坐在会议桌旁，面前放着一个笔记本电脑，迅速地在键盘上打字。
他的手法看来并不是十分灵巧，但是速度很快。在会议开始前的几分钟，临时把要加入的内容输入，速度是最重要的。
这个月李建加入心脏科病房会诊的轮转。
第一年内科Intern培训，可以有一个自选的轮转月。或许是受到胡何的影响，李建很想见识一下美国心脏科的工作情况，或许他有考虑今后申请心脏“肥佬”？
心脏科每天一早开始的是晨会，一周五天，每天晨会内容不同。
周一是多学科病例讨论，周二是心超讲座，周三是心脏电生理讲座，周四是心脏介入讲座，周五是Board Review。
今天是周一。
会议室挤满了心内科和心胸外科的医生们，还有各自手下的“肥佬”，住院医生和医学生。视讨论病例的不同，很多时候还会邀请放射科，病理科，或一些相关科室参加。
会议室内只有一个人有座位没有坐着。
这人叫史密斯，是心脏科大主任。
史密斯很壮很矮，60岁出头，乱蓬蓬的头发也不梳理。到了他的地位，不修边幅是学究的褒义词。
谁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关系，每年都会有一两篇Nature，Science级别的文章带上他的名字。
有人说他师出名门，有人说他家族显贵，但却从来没有人敢去问他。
他旁边坐着一个气质貌相与他绝然迥异的人。
这人很年轻，40岁出头，大家都叫他小K，他有一个很长的名字，没有人能够在第一次见面时读完整他的名字，名字的开头是个K。
小K当然是史密斯的朋友，但看来却一点不像是朋友。
他们根本是两种完全不同类的人。
小K看来仿佛是个很随便，很温和的人，他很喜欢笑，很喜欢交朋友。
他可以和任何人打上招呼，聊上天。有人曾经看到他和医院打扫卫生阿姨站在楼道聊了半个小时的话。
小K是心脏科“肥佬”培训部主任。很多人认为，他将是史密斯之后大主任的热门人选。
这时史密斯摊开双臂，双手上下摆了摆，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史密斯平时只参加每周一的多学科病例讨论，其他晨会时间他不会出现。
他清了清嗓子，仰了仰脖子，很有底气地宣布道：“欢迎大家参加周一的病例讨论，下面有第一年肥佬唐纳德开始做汇报。”
他坐下的时候，椅子颤动地抖了一下。
小K故作惊讶的扭头看了一眼史密斯的椅子，是不是他留意这个椅子已经很久了？
（这个系列中将引入古龙小说的场景片段，谁能指出那个场景来自哪部小说的朋友，下次见面我请客吃饭
）
（二）
会议室的人一下子走空了。
晨会结束后，大家理所当然地快速离开。
周一是一周中最忙的一天，没有人想去耽搁。
老唐一个人，在慢条斯理地整理会议桌上的资料。
“要不要帮忙？”李建从昏暗的角落走出来，问道。
老唐突然惊觉地抬起头，一眼看到了李建。
整个会议过程中老唐都没留意到李建的存在，他突然地发声给了老唐一个小惊吓。
“不需要了，” 老唐低下头继续整理中，喃喃的自言自语道，“我还以为就剩下我一个人呢。“
李建刚走出角落，又退一步回到了阴暗中。
他很知趣，几个月的培训已经让他熟谙医院的等级制度。在上级医生没有下达指令前，下级医生就该乖巧地在一旁等待。
等待，何尝不是一种煎熬。
但是，懂得等待也是一种机遇。
老唐是过来人，经历三年内科培训让他脱胎换骨，他很懂得如何等待机遇。
老唐内科毕业时没有能够进入心仪的心脏科专科，他找到小K，认认真真的给小K做了两年的科研肥佬工作，然后，理所当然的，今年就顺顺利利的进入了专科培训。
老唐旁眼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
李建看上去是个很随便的人，穿着随便，但是衣服到身上都显得特别合身，穿白大褂的样子也很洒脱。
李建很会笑，很少有板着脸的时候。
现在他就在笑，对着老唐微笑。
他笑得很随便，有时候会皱起鼻子来笑，有时会眯起眼睛来笑，有时候甚至会像女孩一样，噘起嘴来笑。
他的笑容中，绝对看不出一点儿恶意，更没有那种尖刻的讥诮。
所以不论他怎样笑，样子绝不难看。
所以认得他的人，都会说李建这个人，实在很讨人喜欢。
老唐不得不承认，第一眼看到李建，不觉得讨厌。
老唐说道：“你这么早就来做心脏科轮转，是不是想做心脏科肥佬？”
李建回道：“有这个想法，还要请教师兄的指点。”
老唐说道：“指点没有，建议有一个，就是坚持。有了目标，持之以恒，终会成功。”
李建点头。他听说过，老唐就是这样坚持而成功的例子。
其实，每一个人能够成功都是需要付出努力和代价，如果你的起点比别人低，那就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老唐继续说道：“听说你有PhD学位，这将是一个加分因素。”
李健回道：“希望是这样。”
老唐说道：“你还需要多做些临床科研，特别是和史密斯，小K这样的人物，他们是在专科培训委员会说话有份量的人。”
李建很是感谢老唐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是每个李建问到的人都会这么爽快的为下级医生指点迷津。老唐的慷慨，看来这个月的轮转对于李建来说会很轻松而且很有帮助。
老唐最后简洁地说道：“走，跟我一起去见这个月心脏科病房会诊班的主治医生。”
心脏科是个大科室，分有很多亚专科，比如心脏影像，心脏介入，心脏电生理，还有心衰。每个亚专科有自己的轮班表，而所有的心脏科医生放在一起轮转做心脏科病房班。
病房班主要的两项工作是，病房会诊和心脏重症病区CCU。
第一眼见到怀特主治时，李建差一点脱口喊出“爱因斯坦”，因为怀特主治的长相像极了李建小时候瞻仰的“爱因斯坦”的经典照片。
怀特主治的头很大，棕褐色的眼睛深陷眼窝，头发呈灰白色，蓬松凌乱，看上去和好久没有打理一样，嘴唇上留着一撮短而硬的胡子，每次笑起来时胡子跟着一起上下翘动。
这时的怀特主治把肥大的身躯往后仰，很舒服地坐在办公桌后的靠背椅上，头颈枕着上举交叉的双手，悠然的注视着从门口进来的两个年轻人。
怀特主治很喜欢带教，每次做会诊班都让他很开心。和年轻人在一起会让人感觉更年轻，而且怀特主治也认为，自己可以从年轻医生那儿学到很多。不是吗？
（图片来自网络）
（三）
卢多推开他那间卧室的窗子，乳白色的浓雾就像柳絮般飘了进来，拂在他的脸上。
他的脸很清秀，身体也很健康，说起话来活力充沛，生机蓬勃。
卢多笑起来的时候，常常会露出幼稚天真的孩子样，就像是一个你从小看着他长大的邻家男孩。
但是卢多已经不是孩子。
从进入住院医生培训的第一天起，他已经彻底长大，变成另外一个人。
阳光和水分使花草树木生长茁壮，经历和挫折同样可以使一个男孩成熟长大。
现在他不但已经是个真正的男人，而且沉着稳定，对自己充满信心。
信心比很多事都重要，只有必胜的信心，才能击倒一切困难。
上个月带教老师对他的个人评语是，“成熟稳重，自信好强，是住院医生里的佼佼者。”
直到现在，卢多想起那句话，还是会觉得说不出的兴奋激动。
在美国站稳脚跟，被大家认可，是他一直的追求。
为了使自己保持精神振奋，卢多在手腕上绑着一根橡皮筋，只要一发现自己有偷懒的时候，他就会拉紧橡皮筋弹击手腕，那种滋昧和毅力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
他这样逼迫自己，只因为他决心要出人头地，为支持送他出国留学的父亲争口气。
卢多的父亲在尼日利亚是个默默无名的医生，一生的理想就是供卢多出国读书，光宗耀祖。
卢多深深地吸了口清晨的空气，这种感觉让他放松清醒。
昨天晚上他自己亲手洗好，晾在窗口的手术衣已经快干了。
虽然还没有完全干透，穿到身上之后，很快就会干的。
他有两套手术衣，是医院发的。很多住院医生会自己再购买两套作为备用，但是他没有这样做，他很小的时候就知道钱要花在刀刃上。
这件手术衣的领口现在已经被他洗得有点发白，但是只要洗得干干净净的，还是一样可以出去见人。
贫穷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懒，是对自己失去信心。
卢多最近很忙。
所谓，能力越强，担当的责任就越大。
在住院培训生中初露锋芒，每个人对他的期望也在增加。卢多从来不惧怕挑战，他生来就有股冲劲，不服输的倔犟。现在他有了更多的智慧和自信，更懂得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情。
看到内科住院医生办公室乱糟糟的样子，卢多向住院总建议大伙来改造自己的办公室。没想到，这个提议得到了所有住院医生的赞同，同时也得到内科培训部主任安德森的认可，还放出话来，主治医生们将对住院医生的捐款做二比一的匹配。
一个月下来，筹款五千多。
克莉丝汀和卡姆拉主动请缨做办公室的美术设计。
帕特尔和保罗负责购买刷墙的油漆。
多余的钱，用来添制办公室家具。李建建议，每个办公室至少要一个躺椅沙发，夜班时可以躺一躺。
谈到色彩的使用，伊万说红组的办公室用红色，蓝组的用蓝色，很符合大家的想法。
但是说到哪种红色时，伊万竟然选择了鲜艳的猩红色，让大家纷纷摇头反对。
伊万很不理解地问大家，这个颜色为什么不好？
卢多感觉到最近伊万有些反常，很为他担心，想找李建谈谈伊万的事。
（四）
心脏科病房会诊，让李建见到了医院工作的另一面，紧张而有趣的生活。
有趣可以有很多种，可以这个人很有趣，也可以是他做的事有趣。
老唐是个认真的人，很多时候做起事来一板一眼，很难把他与有趣联系在一起。
李建发现老唐的有趣在于他骨子里却是个有趣的人，不需要有意而为之，一言一行无意间就会让人感受到他的有趣。
而怀特主治的内心则藏着一个老顽童，长相是爱因斯坦，做事绝对是周伯通，他的全身上下都充满着有趣。
每天查房的一半时间怀特都会在调侃和讲笑话，似乎他有讲不尽的笑话。老唐说他以前就跟过怀特主治，发现他说的笑话竟然从来没有重复过。
和有趣的人在一起，自然也让旁人变得有趣，而且在轻松的环境中，没有负担，更容易学到知识。
和无趣的人在一起，每天都像在加班。
一天，李建跟着老唐去看一个会诊。
病人是一个50多岁的中年女性，有高血压和吸烟史，因胸痛入院。
老唐询问完病史后，开始做体格检查。
他慢慢的挪动他庞大的身躯站到病人的侧面，蹲起马步放低身子，然后把听诊器的耳塞放入双耳，伸手把听头轻轻放在病人的胸部，一个心脏听诊的标准动作，老唐做起来规规矩矩，像是大动干戈。
李建表扬过，老唐的马步扎得足见功底。
这时老唐低着头喃喃地对病人说，Hold your breath。为了避免肺部呼吸音的干扰，要求病人屏住呼吸来取得好的听诊效果。
听到指示，病人表现出不解的面容，她很疑惑地看向站在一旁的李建。
李建善意地向病人点点头，意思是请遵从医生的建议。
老唐还蹲在那儿，这个姿势他坚持不了多久的。
这时病人突然举起双手托住了自己的双侧乳房，然后继续疑惑地看着李建，意思是自己从来没有接受过这样古怪的检查。
从病房出来，李建一直憋着嘴没有笑出声来。
老唐很纳闷的一直摇头，无奈地问李建：“是我的语言表达有问题吗？还是我口音有问题？”
李建肯定地答道：“都没有。”
老唐更加怀疑自我地说道：“是啊，没问题啊，那她怎么会那样做呢？”
然后老唐很郑重地对李建说道：“这件事不要和其他人说。“
当李建和叶莲娜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叶莲娜笑得前仰后翻，不能自己。
叶莲娜强调道：“这个老唐太有趣了，我以后轮转也要找他。”
“我们的那些故事“第三季中引入了诸多古龙小说的元素和语言。上篇中对卢多的描述部分借用了古龙小说“圆刀弯月”，对于“信心”的定义取自古龙小说“孔雀翎”。
“七种武器”是古龙武侠小说作品中的代表作之一，分六个故事：长生剑，孔雀翎，碧玉刀，多情环，霸王枪和离别钩，他们分别代表着人性的六种品质，即“微笑，信心，诚实，仇恨，勇气和戒骄”。这六种态度何尝不是成为一名合格医生的基本素质。
（五）
西方天畔的晚霞，逐渐由绚丽归于平淡，淡淡的一抹斜阳，也逐渐消失在布鲁克林的座座楼房之间。于是，在这寂静的日落公园内，初冬的傍晚，便开始了阵阵的寒意。
伊万独自坐在日落公园的长椅上。
他不知道他是如何来到这个公园的。
他依稀地记得，一次从退伍军人医院坐地铁回家，下错了站，抬头就看到了这个公园。
日落公园，好美的名字，落日风光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这是布鲁克林华人社区的地标公园，隔着麦迪逊河可以直接眺望曼哈顿区的层层高楼大厦。
伊万说他有种感觉，自己和华人之间有很亲近的联系。他曾经问过李建，是不是自己也有华人的血统？李建盯着他看了好大一会，然后认真地否定地说，没有看到相似点。
在很多次的梦境中，伊万看到自己是中国古代唐朝的一名武官将领，策马持长枪，英姿勃发。
多少次从睡梦中醒来，伊万开始怀疑哪个生活是真实的，梦中的故事是不是已经发生过还是将要发生？
阿强带着儿子正要离开公园，注意到长椅上的那个年轻人，很面熟，像极了李建的那个同事，为什么他会在这儿，而且独自长坐？
阿强没有打扰伊万，远远地看过去，看见他的面貌神情，也看出了他的孤独和寂寞。
这个人仿佛已将自己完全隔绝于现实之外，没有表情，没有欢乐，似乎也没有朋友。
一天晚上，伊万和卢多坐在客厅。
伊万慢慢地喝了杯酒，又慢慢地放下了酒杯，目光凝视着窗外的黑暗，过了很久，才低低地叹息了一声，对卢多问道：“你知不知道什么是寂寞？”
卢多道：“当然知道，我以前常常都会觉得很寂寞。“
伊万道：“那时你在想些什么？”
卢多道：“我想东想西，想出去逛逛，想找人聊天。”
伊万忽然笑了，道：“你以为那就是寂寞？”
卢多道：“那不是寂寞是什么？”
伊万道：“那不过是你觉得无聊而已，真正的寂寞，不是那个样子。”
卢多认真地看向伊万，问道：“真正的寂寞是什么样子？”
伊万笑了笑，笑得很惨淡，缓缓地接着道：“真正的寂寞是什么样子？应该没有人能说出来，因为那时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六）
“嘀，嘀，嘀”
呼叫机在急速地响着。
老唐从腰间摘下呼叫机定睛看了一眼显示屏上的内容，然后把呼叫机递给身边的李建，说道，“是妇产科，还加了个STAT，打过去看看什么情况？”
李建接过呼叫机，按着上面的号码打电话过去。
“这里是心脏科会诊回复呼叫，喔，嗯，好，我们马上过来。”
李建放下电话，对老唐说道：“妇产科病房有个急会诊，突发房颤，要我们过去。”
老唐点头，起身，挥手，简洁明快地说道：“走。“
医院规定，急会诊3小时内完成。
十分钟之后，老唐和李建已经出现在妇产科病房。
病人是一个40岁的待产妇女，第一胎怀孕，产前常规心电图检查，结果显示“心房颤动”（简称“房颤”）。
（房颤是指心房不规则的快速颤动，可以达到每分钟300-600次，并导致心室率快而不规则。房颤是一种常见的心律失常疾病，病人常有心悸头晕胸闷等症状，而且房颤增加中风的风险。）
在病房门口，老唐从妇产科高年住院医生的手中接过心电图纸，匆匆瞄了一眼就又递给了李建。
心电图纸上的打印报告写着“心房颤动”。
心脏科轮转的第一天，怀特主治就交代过，心脏科医生需要自己分析心电图自己下诊断，而不能依赖心电图机器给出的结果。
李建认真地盯着手中的图纸，老唐这是在考验他的心电图阅读能力。
心电图的基线有很多细微抖动，会影响正确的阅读，但是心律整齐，心率75次每分钟。
李建快速自信地回答道：“虽然没有看到明确的P波，但这不是房颤。”
说完，李建的嘴角掠过一丝不屑，没有人察觉到。
老唐微笑地对李建点点头，颇为赞赏的说道：“不错，第一年住院用了25秒就给出结果，很不错。”
随后老唐走进病房，蹲下身子和孕妇轻声交谈起来。
很快，大家注意到孕妇本来紧张的表情一下子轻松起来。
老唐站起身，向还在困惑中的妇产科高年住院医生解释道：“这个病人身边有个手机放在静音模式，当你们刚才做心电图的时候，正好有个电话进来，手机的震动模式干扰了心电图机的信号，所以基线有很多抖动，机器就误以为是房颤。我已经和病人解释过了，你们可以再重复一次心电图。”
老唐高大的形象，加上他缓缓道来的语气，很有说服力。
听到老唐的解释，妇产科高年住院医生脸上显得有些尴尬，扭头对身后的低年住院医生硬声命令道：“去给病人重新做个心电图。做之前明确一下病人手机状态，不要再出差错。”
老唐带着李建离开。
在走廊的尽头，无人。老唐停下脚步，转身对李建耐心地说道：“刚才心电图的阅读不错，应该表扬，可是我注意到你有流露出对其他住院医生的轻蔑表情，这是不应该。你一直在心脏科轮转，自然在心电图的阅读上比他们强。每个人的专长不同，不要看低他人的能力。骄傲会是你成长进步的阻碍。”
李建惭愧地地下了头，为自己刚才的不当举动而悔恨。
骄傲自大会使人落后，戒骄戒躁能让人更清醒地认识自己，能让人谦虚向上。
（七）
每年从感恩节开始至新年这段时间是美国人的假日季节，因为一年里最大的节日就是12月底的圣诞节。
十二月的纽约，街上的节日气氛渐渐浓了起来，主街道两旁的树木上都缠上了各色的小灯管，一到夜间便是满城火树银花。
十二月，布鲁克林总院的一楼大厅内已经立起了一棵大大的圣诞树，祥和平静。
十二月，对于保罗来讲，已经进入内科住院医生培训整整5个月，艰苦的适应期挑战已经结束，接下来的就是日常工作，周而复始的白班和夜班。
今天并不是一个很特殊的日子，但却是保罗最走运的一天，至少是最近五个月来最走运的一天。
因为今天他们医疗组值白班，他到现在为止只收了一个新病人，而且他管辖的病人名单也只剩下5个。
现在已是傍晚6点，还有两个小时就可以下班回家。如此轻松的一天，简直是奇迹。
保罗健康黝黑的皮肤，厚厚的嘴唇，一双大眼睛，安静的坐在办公室，笃定地注视着周围的一切，心思澄净无杂念。他笑的时候露出洁白的牙齿，有时候还有两个小酒窝，给人淳朴憨厚的印象。
李建一直说保罗诚实可靠，好人有好报，保罗正在回味李建的这句话。好像李建说过的话一直都会得到验证。
最大限度的诚实就是最好的处事之道。
保罗的诚实观念来自家庭教育和他追求的宗教信仰。
诚实和善良是成为一名合格医生的最基本素质。
这时办公室的电话铃声响起，保罗提起电话筒，电话的另一头是高年住院医生杰克的声音。
杰克告诉保罗，急诊室有个病人需要收入院观察。
12 月的保罗，已经开始独挡一面，去急诊室收病人这样的事已经不需要高年住院医生的陪同。
在急诊室，保罗见到了病人。
一个40岁的西裔男子，高大魁梧，穿着迈阿密热火32 号篮球衣，如果站起身来，会有沙克奥尼尔的感觉。但是他不能站起来，因为他的右手被拷在病床右侧的床栏上。
一名全副武装的纽约警察正坐在病房的底角。
保罗指指手铐，问旁边的警察，“怎么回事？”
警察站起身来，双手叉入防弹服的两侧，放松胳膊，静静地答道：“他在家打断了丈母娘的鼻梁，被报了警。”
西裔男子听到医生和警察的谈话，不安起来，怒吼道：“她是个贱人。”
打人，收拘留，吃官司，简单明了的程序。
保罗有点不解的问警察：“怎么来急诊了呢？”
警察耸耸肩，说道：“他一进班房就说胸口痛，我们只能送来急诊。”
西裔男子有糖尿病，主诉胸痛，警察不敢耽误，马上来医院。
保罗走到病床旁，注视着病人，从男子露出纹身的胸口和胳膊看，就不是一个好惹的主。
保罗问道：“说说你的胸痛情况？”
西裔男子坐在床沿上，几乎和保罗平视，但刻意地回避保罗的眼光交流，他答道：“一到警察局，我就开始胸痛，现在还痛呢。”
保罗很耐心地问道：“以前有胸痛吗？这次胸痛和活动有关吗？“
病人答道：“以前没有，就刚发生，和活动有关系有时也没有关系，我不知道。”
保罗问道：“你用左手指给我看，你哪儿最痛？”
病人指着左侧胸口，答道：“就这儿。医生，我是不是有急性心梗，要住院啊？”
保罗伸手触摸着刚才病人指示的胸口部位，问道：“是不是有压痛？”
病人开始闪烁其词：“好像是，好像不是。”
保罗点点头，略有思索后，对病人说：“急诊室给你做了一系列检查，发现你没有急性心梗，由于你有糖尿病，安全起见，今晚留院观察，明天一早做个运动负荷试验，如何结果正常，明天中午前可以出院。”
病人开始讨好起保罗来，降低声音缓和地说道：“医生，我有胸痛啊，能不能帮帮忙留我多住几天？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病人眨眼示意。
这次保罗没有看向病人的眼光，解释道：“如果没有疾病，多住院对你也没好处，还增加交叉感染机会，是不是？”
病人还想说什么，欲言又止，他看得出来，面前的这个医生秉公办事软硬不吃。
保罗出门前与警察交流了一下。病人留院，需要配备警察24小时看护。
象这样提要求的病人，保罗不是第一次见到。
有一些犯事入监者，很明白警察的监管机制，会假告病重来医院，住上单独病房，三餐提供，还有电视看，几天后取保候审就避免去凉冰冰的监牢，何乐而不为。
处理这些病人时，医生需要同样遵循统一的医疗原则，疾病面前人人平等，不会因为是罪犯或是高级官员而不同。医生的职责是治病救人，如果是假装疾病而占据医疗资源，发现之后将马上开出院。
最大限度的诚实就是最好的处事之道，光明磊落从而问心无愧。
（八）
空气在颤抖，仿佛天空在燃烧。
索菲亚伸手捂着火辣疼痛的左脸，呆呆地站在那儿，不知所措。
此时她的脑中一片空白。
病房内的医生，护士和病人，都瞪大着眼睛，愣愣地看着索菲亚，似乎一秒钟前的她与现在的她已经不是一个人。
这一时刻，时间静止了。
无数的思绪瞬间在索菲亚的脑中翻滚，为什么会这样？发生了什么？
就在刚才，一名中年白人女子匆匆地进入病房，对着查房的一群医生问道，“谁是索菲亚？” 众人下意识地一起看向不明觉理的索菲亚。说时迟那时快，这名女子一个健步冲到索菲亚的面前，不容分说抬手就是一个响亮的巴掌扇在索菲亚的脸上，索菲亚整个上身向右扭曲了75度。女子狠狠地丢下一句话，“贱人”，转身即刻离开了病房。
突如其来的变故打破了日常的工作程序，有很多医护和病人围过来，大家对着索菲亚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护士站里，一个机灵的小护士反应过来，悄悄地和身旁的护士低声说道：“那个女人不是曼奇尼主治的夫人吗？叫珍妮的。不知这个住院医生怎么得罪她，好像很严重的事？”
另一个护士凑过来很诡秘的小声对同伴们说道：“听说那个索菲亚也不地道，经常和曼奇尼主治套近乎，出事是早晚的事。” 说话的语气中带有一些嫉妒和怨恨。曼奇尼医生英俊潇洒，多少小护士愿意围着他转。
曼奇尼夫人来医院打人的事很快在医院传开。医院不想把这事闹大，双方各打五十大板。曼奇尼医生黯然离职，索菲亚也没有把珍妮打人的事闹到法庭，受到科内警告后继续留院观察。
经过此事后，索菲亚很低迷，有些同学避嫌不愿意和她接近。
卡姆拉并没有嫌弃她，给出很多帮助，经常留意索菲亚的情绪变化，拿出时间来和她谈心。
卢多作为索菲亚的老乡，也更多地去关心她，问寒问暖。
索菲亚感受到来自朋友和同学的宽容和友爱，她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下定决心，洗心革面，重新找回自我的正确方向，开始慢慢从低谷中走出来。
改变一个人一生命运的重大事件，往往都是在偶然间发生的。
一个人的蜕变往往在某件不经意的事触发而来，这个转变的领悟需要自己去感受，朋友的助力也很关键。
对于一个情绪低落的人来说，朋友的一句鼓励，甚至比世上所有的良药都有用。
朋友的宽容和友爱，能够让有过错之人重新回归现实生活，而不会再次迷路。

假如你曾经认为一个人是你的朋友，那么这人就永远都是，朋友之间不会放弃。
以前的索菲亚，任性不羁，追求目的不择手段。现在的索菲亚，开始更多的从他人的角度来思考问题，更好地融合到群体之中。
月，今夕有月。
星，今夕有星。
今夕是何夕？
月光星光都洒在索菲亚的脸上，索菲亚的脸色如今夕的月，今夕的星。
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没有人可以预测她的未来是什么？
独自一人的时候，索菲亚似乎显得比以往更坚强，因为她知道，她不是一个人在生活，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九）
这天晚上的月色和平时没有两样，可是阿强总有种不祥的预感，忐忑不安。
阿炳已经好久没有来找过他了。
深夜，阿强突然被电话铃声惊醒，电话是医院打来的。
“你认识阿炳吗？我们系统里记录你是他的紧急联系人，他现在医院急诊室，状况不好，你能来一下医院吗？”
“什么事？”身旁的阿珍睡眼朦胧地问阿强。
“哦，”阿强勉强地让自己平静下来，不让妻子过分担心，低头轻声地在阿珍耳边说道：“你先睡吧，阿炳有点事，我去去就回来。”
急诊室的气氛是凝重的。当阿强赶到医院的时候，医生把他拉到走廊的一旁。
阿炳是被发现晕倒在街道上，路人马上叫了911急救电话，被送到急诊室。医生连续做了多次人工呼吸抢救，没能把阿炳从死亡线上拉回来。
医生把手轻轻的安抚在阿强的肩膀上，劝慰道：“我们已经尽力了，家属节哀保重。”
阿强已是泪眼朦胧，此时此地的他很难接受一个平时活蹦乱跳的小伙子竟然这么快离开人世的事实。阿炳本就是个不幸的孩子，父亲去的早，只身来到美国寻找母亲和妹妹。这些年来，阿强就如兄长般照顾着阿炳，可是如今，阿炳出事，阿强怎能不自责。
阿强强忍悲痛地问医生：“他是怎么死的？”
医生沉重地说道：“血液检查出来，他是死于海洛因过量。”
冬，寒。
浓云如墨，一个作雪的天气。
空气中可以嗅到阴森紧张的味道，这个味道随着阿强的脚步愈来愈浓。
他的脚步坚定而勇往直前。
阿强，一个人，一把推开了“盛泰贸易公司”的大门。
所谓“贸易公司”不过是个皮包公司，它是唐人街上大家熟知的收罗无业地痞的黑社会组织，其头脑阿泰是从福建偷渡来美，专做地下赌场卖淫贩毒的不法勾当。
阿泰站在大院的另一头，身旁站着几个打手。
见到阿强，阿泰挑衅道：“你终于来了。”
阿强略低着头，冷静地扫视着周围的情况，沉稳道：“我来了。”
阿泰轻蔑道：“你本可以不来，你不来我或许还会考虑让你活下去。”
阿强抬头看向阿泰，眼神中充满悲愤和勇气，怒道：“是吗？你们杀了阿炳，也想杀我灭口吗？”
阿泰冷笑道：“你怎么知道是我干的？”
阿强眼光如电，一字一句，坚定地说道：“因为阿炳和我说过，他从来不碰毒品，我相信他。”
阿泰仰头哈哈大笑，突然间停止笑声，怒声咆哮道：“阿炳这个混小子，不知好歹，发现我们运货中有毒品，想报警告发我，太天真了，他不知道警局里也有我的人吗？“
随后他对着身边的打手们一挥手，奸笑道：“你现在自动送上门来，也是好事，省得麻烦我来找你。“
三个打手呈犄角之势围攻上来。
阿强冷眼观看，心中留意，看来对方有准备，自己万万不可轻敌。
正面而来的黑脸大汉高出阿强一个头来，哇哇地叫着，挥舞双拳向阿强扑来。说时迟那时快，阿强突然一低身躲过大汉来拳，随即右掌面向上一个冲天掌重重的击在大汉的下颚，黑脸大汉张大着嘴突然被闭合，竟然一口咬断了自己的舌头，剧痛弯曲了身体，阿强顺势猛然抬起右膝盖直顶他的下腹部。大汉哇的一口吐出了口中的断舌，应声倒地。阿强不等招式用老，反身一个右旋腿扫到左后方冲上来的瘦个子的脸上，对方仰面无声厥倒。阿强随即转身抬左手挡住右侧黄脸汉子的右拳，强力的右拳直接打击到对方的胸部，空气中响过骨骼碎裂的声音，黄脸汉子怎忍得了阿强如此的重击，嗷的一声，滚落在地，口吐鲜血。
阿强慢慢直起身子，怒视阿泰。
阿泰一不做二不休，从背后抽出早已准备的一把明晃晃尖刀。阿泰不蠢，在拳脚上与阿强争高下没有必要，心狠手辣是他做事的原则。
两人四目相对。
一声轻雷，冬天也会打雷？是不是老天在为谁鸣殇钟？
乌云间忽然有片片雪花飘下。
这时阿泰突然发力持刀向阿强猛刺过来。
阿强一动不动，稳如泰山。
强敌当前，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凝聚在奔袭而来的尖刀上。
冰冷的雪珠，一滴滴打在他的身上，打在他的脸上。
不动就没有破绽，一动就必定有破绽。
阿强注意到阿泰此时的破绽就在他右手持刀进攻而暴露出的右肋。
刀尖已经到达阿强胸前数寸，这时阿强不慌不忙，突然一个收腹，双脚同时向左平移一尺，同时右转侧身让过刀口。此时阿泰的右肋彻底暴露在阿强的攻击点下，阿强毫不犹豫，挥起右勾拳牢牢实实地打在阿泰没有防护的右下肋部。
阿泰没有料到阿强出手如此迅速有效，一个踉跄，倒退两步，一屁股跌倒在地。
阿强不等对方回过神来，健步上前，一脚踢掉阿泰手中的尖刀，蹲身右膝牢牢抵住阿泰的腹部，挥动双拳左右开弓，口中念念有词：“第一拳是为了阿炳，第二拳是为了唐人街上的乡亲，第三拳，我就是想打你。”
阿泰在雨点般的拳头下瘫倒在地上，无力还手，眼中露出哀求。
阿强突然扯开了自己胸口的衬衣，骄傲地向阿泰露出他胸口粘帖的录音连线，然后站起身来，一口唾沫吐在阿泰的脸上，如释重负地说道：“你等着把牢底坐穿吧。”
远处传来愈来愈近的警笛声。
李建在急诊室见到阿强。
李建道：“这是第几次在急诊室见到你了？”
阿强道：“不多不少，就两次，希望今后不会再有。”
李建道：“你现在是唐人街的英雄，今后有什么打算？”
阿强道：“我想我会接受议员的建议，进警校深造，出来后更好地为唐人街服务。”
没有人，生来就是英雄。
勇气来自人的内心，有勇气的人才有信心，勇往直前才能克服重重困难最终到达成功的彼岸。
（十）
“我是叶莲娜的妈妈，你可以叫我安娜。”
李建注意到内科培训主任办公室坐着一位贵妇人。
一身高领套头衫，香奈儿套装，搭配褐色长筒皮靴。光洁白皙的皮肤，棱角分明的脸庞，乌黑深邃的眼眸，泛着成熟稳重的色泽，那浓密的眉，高挺的鼻，丰满的唇形，无一不张扬着高贵与优雅。
李建接到科秘书吉尼的电话，说有人要在办公室见他。
吉尼在电话上没有说对方是谁，但李建已是隐约地感觉到那个神秘人会和叶莲娜有关。因为叶莲娜曾经和李建说过，她妈妈一直不建议她和李建进一步交往。
今天安娜来医院参加董事会列席会议，顺道来见一下李建，有些事需要当面讲比较方便。
安娜正在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小伙子，一个叶莲娜常常在她面前提起的中国年轻人。
这男孩的个头在一米八以上，密密的浓发，大大的眼睛，细腻的唇角，他的脸上堆满了温柔，笑容带有阳光的味道。虽然他只是穿了一件很普通的白色衬衫外套白大褂，却散发出青春据傲的性格。
如果作为一个陌生的男孩，安娜认为，对于李建的第一印象并不差，一个大方有朝气的孩子，但是…
很多事情都需要与自身的利益联系起来，因此，主观意见往往把控着处事的方向。
安娜首先开口道：“建，坐吧。叶莲娜常提起你，我来见见你。”
李建很谨慎地答道：“你好，伯母，很高兴见到你。”
安娜坐在沙发上，纤细的手上戴着一枚硕大的兰翡翠戒指，一条深色水晶手链系在手腕上，纯净的钻石耳钉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安娜耐心地看着李建，静静地说道：“你是叶莲娜的好朋友，在她的住院医培训期间给予了她很多的帮助，我来谢谢你，而且她爸爸对你也很夸赞，我知道其中有他的中国情结。”
李建感受到安娜的出现会是来者不善。
果不其然，安娜突然话风一转，说道：“叶莲娜把你看的很重要，我也了解到你是个很不错的男孩，很上进，但是今天我来的目的，想和你探讨一下叶莲娜的未来。“
安娜顿了一顿，注视着李建的反应，继续说道：“我要告诉你的是，她的将来不在你这儿，她有她的家族任务，这是现实，我希望你明白我的意思。”
安娜说这话时，眼神是坚定的。
李建听叶莲娜提起过，为了家族的利益，安娜正在撮合与俄罗斯一个石油巨头的家族联姻。叶莲娜很不愿意这样的安排，但是在犹太人家庭，家长的意见很重要，特别是主事母亲的意见。
安娜站起身来，悠然地走到李建的面前，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很是语重心长地说道：“建，如果你真的喜欢叶莲娜，就应该为她未来着想。”
随后，她步出办公室。
李建知道得不到家族的认同，叶莲娜不可能和自己继续相处下去，最终的结果会是让叶莲娜和家族两败俱伤。
无可奈何这四字看来虽平淡，其实却是人生中最大的悲哀，最大的痛苦。
李建没有把安娜来医院找他的事告诉叶莲娜，他把委屈埋藏心底，他把一切责任自己承担下来。
李建开始自觉地慢慢疏远叶莲娜。
叶莲娜感觉到最近李建对她的变化，得不到默契和交流，是恋人们互相矛盾的起点，恋爱中的人是敏感的，也是易受伤害的。
有人说爱情的力量是无穷的，它可以让你变得强大，不畏艰险。同样，爱情也很易刺伤人心，而且远比其他任何事来得更容易。
对于李建的模棱两可的举动，让叶莲娜很不理解。两人的关系出现了裂痕。
李建何尝不是处在痛苦之中，左右为难。一个人若是不能和自己真心喜爱的人在一起，那么就算将世上所有的荣耀和财富都给了他，等到夜深梦回，无法成眠时，他也同样会流泪。
叶莲娜之前报名参加的支援非洲义务医疗队开始集合出发。
叶莲娜在上飞机前给李建的电话留言，“建，我们需要分开一段时间来好好考虑我们的未来发展，我去非洲医援的一个月或许可以给我们俩各自单独的时间静下来好好思考，我相信我对你的感情不会改变，希望从非洲回来的时候可以见到你来机场接我。爱你的，叶莲娜。”
离别不是结果，离别是为了今后的相聚，只要能相聚，无论多痛苦的离别都可以忍受。
（十一）
纽约的冬天，黄昏来的很快。
其实纽约的冬天，黄昏根本就很短，当你感觉到黄昏来临的时候，瞬间便是夜幕降临，而且黑的很深很浓。
卢多和李建站在伊万房间的窗口，看着黑色的远方。
卢多道：“伊万和他的父母现在是否已经到多伦多？”
李建道：“是，应该到了。”
卢多道：“事情发展的太快了，我忽视了很多，如果我能够关注更多，或许结果会不同。”
李建道：“不要过分对自己责备。”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伊万对我有很强的信任感，是我忽视了很多，如果我能够关注更多，或许结果会不同。”
卢多转头看着身旁的李建，缓声道：“你也不应该如此自责。当我去找你的时候，是你带他去了医院，找了精神科医生及时会诊，还陪了他很多日日夜夜，他没有出大事已是万幸。”
李建低头道：“我看到他那个样子的时候很难过。我们作为他的同学和朋友在他最需要的时候，没有在他身边为他分忧解难，让他深处孤独和寂寞之中，精神上缺乏一个发泄口，以至抑郁加深。”
李建说完话眼眶已湿润，他扬起头，为了避免让卢多看到他的眼泪。
卢多默默地看着窗外，此时已经夜色如墨。
卢多很了解李建，这是一个喜欢默默把很多责任抗在自己的肩膀上的男人。卢多很信任他，知道李建是一个坚韧不拔的人，虽然他肩上的责任大，卢多从不会为他担心。而伊万却是不同，太过刚强缺少韧性，受到委屈重负的时候容易被折断。
住院医生的工作是繁重而艰辛，有统计，10%的住院医生不能完成三年的培训而中途辍学，有生理上和心理上的原因，还有是精神上的因素。
伊万被诊断重度抑郁，精神科医生建议修学半年，对他的完全康复有信心。住院培训部同意了伊万的休学请求，他可以在半年后重新归队。
卢多好奇地问李建：“看到你和伊万分手的时候，给了他一张CD，伊万很开心的样子，那是什么？”
李建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深情道：“那是伊万，保罗和我，我们三人曾经一起在保罗的车库里录制的一首歌曲，名字叫All for love。“
“All for love, all for one
当你付出你的爱
我就会成为真实诚信的人
在爱中你将不朽
我将与你一起，不会崩溃
我是你可以依靠的磐石
当你老的时候，我们还在一起，互相拥有
只要内心有爱
我发誓我会永远坚强
只要有信念
我证明给你看，我们互相拥有
我将是保护你的那面墙
在风雨中，在伤痛中
让我们一起做到，一切为了爱，九九归一”
李建眼望远方，似乎看到未来，信心十足道：“我们会看到伊万满血回归，我知道他可以做到。”
卢多伸手稳稳地握住李建的手，坚定道：“是，到那时我们一起去接他。”
远处阑珊的街灯忽隐忽现。
夜，黑暗的夜，不免让人有些恐惧。
黑暗，有时就像一双无形的魔爪，将你紧紧勒住，压抑与痛苦好像就要让你窒息。谁没有经历过黑夜？谁没有经历过挫折？重塑行囊，鼓起勇气，在哪儿跌倒，就在哪儿爬起。突然间你会看到，地平线上射出耀眼的光芒！
（十二）
暴风雨总是会过去。雨过天晴，一切又将是风轻云淡。
叶莲娜的非洲之行让李建能够冷静下来好好思考人生，爱情应该是超越种族不受外界束缚所干扰。为什么自己会在困难面前停止自己的追求？李建感到很后悔，竟然没有抽出时间去机场送她，这会多伤叶莲娜的心啊。
距离产生美。李建和叶莲娜分开后，两人有更多的时间去认识各自的处境，也能够感受到对方很多的好，不仅仅是看到眼前的挫折，更能着眼长久的未来。
一个人在冷静下来之后，能够更容易看清问题的本质，明确什么是自己真正要求的。
与非洲的直通电话不方便，更多的时候两人通过电子邮件互诉衷情。李建告诉了叶莲娜，她妈妈曾经找过他的事。叶莲娜表示，自己隐约地感觉到应该是这样一回事，她不相信李建会这么快的变心。
两个恋爱中的男女，从困惑中走了出来，消除隔阂，相互的爱意更进了一层。
每天早上一醒来，李建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查看邮件，而晚上睡觉前的最后一件事也是查看邮件，确定没有叶莲娜的新邮件才能安心入睡。
叶莲娜向李建讲述在非洲的所见所闻，孩子们的天真可爱，非洲草原的广阔无际，还有地区的贫穷落后，让两人下定决心有时间多去非洲做义工。
李建则向叶莲娜汇报每天的工作琐碎，虽然是一天一天的重复故事，叶莲娜也是百听不厌，经常打听同学们的变化，是不是大家都会想念她？
当叶莲娜的医疗队有机会进驻大城市时，她会抓紧时间和李建通电话。李建告诉她，不要在乎纽约时区，就当是夜里值班被叫醒，能够听到叶莲娜的声音可以让他高兴一整天。
两人的感情发展竟然因为叶莲娜的非洲之行而更稳固。叶莲娜对除了妈妈外的家人很有信心，他们不会强迫自己去做不愿意的事情。叶莲娜让李建放心，她的爸爸和兄姐都会为她说话，妈妈也不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人，妈妈也是希望她幸福，而叶莲娜自己选择的道路就是她的幸福之路。
两人憧憬着叶莲娜从非洲回来后一起去纽约唐人街过中国新年，还有去费城参加陆遥和丘晓敏的婚礼。
只要你保持乐观向上的态度，生活就会向你微笑。
一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叶莲娜每天都在更新她们医疗队的行程，完成最后一个服务点后，她们将回到肯尼亚首都内罗毕修整一天，之后就直飞纽约。
这天因为兴奋，李建起的很早。昨晚入睡前和叶莲娜通过电话，当时她们医疗队正在机场，准备飞内罗毕。如果一切顺利，叶莲娜将在36小时后回到纽约。
心情好，工作效率就快很多，一个上午李建就把一天的工作给完成了。
卢多突然冲冲地跑来，一把拉住李建把他拽到住院医生办公室。
办公室墙壁上的平板大电视正播报着新闻。
“一架飞往肯尼亚首都内罗毕的小型飞机昨晚在内罗毕附近的山区失事坠毁，机上25名乘客和机组人员全部遇难，其中包括6名美国公民，他们的名字是……”
一月后，医院大楼前的草坪上竖立起一块新的纪念碑，上面刻着在非洲义医失事离世的布鲁克林医院三名医生的名字。
李建抚摸着纪念碑上叶莲娜的名字，心如刀绞。
女孩
我是那位穿着闪亮盔甲的骑士，我爱你
你使我成为现在的我，我是你的
我的爱
我有很多种方式来表达我爱你
让我再把你拥在怀里，永远
你走了，留下的我如傻瓜一样
迷失在你的爱中
哦，让我们在一起
女孩
这么多年
我以为我会永远找不到你
其实你早已进入我的生活并且
使我完善自我
让我每天早上醒来能够见到你
让我听到你在我耳边轻声细语
在我的眼里
除了你，别无他人
没有任何的爱像我们的爱一样
哦，女孩，我永远希望你在我身边
我等你很久
你的爱是我唯一需要的爱
哦，我是你的归宿
我的爱
有件事我想让你知道
你是我一生的挚爱
你是我的女人
作者简介
高磊 MD,PhD,FACC，美国西雅图地区Virginia Mason Franciscan医疗机构心脏科医生。美国华裔心脏协会 CNAHA 终身会员。北美华医联盟ANACP终身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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